“我?”尹天佑疑惑地一頓,用手指指了一下自己,皺縮了一點眉頭,道:“包括我?我一心飽讀聖賢古書,一向不問塵緣俗事,血雨腥風,殺戮白骨,又跟我有什麼聯繫?”
尹凌峰‘哼‘了一聲,然後在有心或無意間長長嘆了口氣,正色道:“從你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經進入了這個仙,魔,神,人互相征伐的世界裡,無處不在的殺戮,無時無刻不再創造着新的血腥,世界已經骯髒了,混亂了,你又怎麼能輕易躲避呢?真是乳臭未乾,毫無機謀城府,還不知道怎麼樣看待這個世界的一草一木,一人一物。“
是的,這個世界已經骯髒了,混亂了,人不知人,仙不分仙,佛不頌佛,神不御神,表面上看似井然有序,繁華喧嚷,其實早已經是暗流洶涌,各種力量都在籌劃着,準備着,等待着,只等那一觸即發的火種。
“天地之大,人物之繁,我就不相信尋找不到一個清靜玄幽的地方。”尹天佑擡頭看了一眼尹凌峰,面無表情,道:“無論怎樣,我只想擁有手中的泛黃書頁,天下風雲變換之事跟我沒有任何牽連,我的世界就是書籍。”
尹天恕的聲音越來越弱小了,和這‘嘩嘩‘地雨水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就像是一個犯錯的孩子,在對別人提及所犯錯誤之事時,總是想要倚靠壓低的聲音,不想讓人聆聽地一清二楚,或者這也是一種心虛的表現。
然而,在尹天佑的內心深處,他從未動搖過自己對古籍文章的堅守,他不認爲自己是一個犯錯的孩子,他壓低了聲音,只是想消減一些尹凌峰那即將爆發的咆哮。
多少個日日夜夜,尹天恕在尹凌峰的指導下,刻苦修習劍術和術式,而尹天佑卻落寞地躲在一旁,手中拿着書,還時而不時地會遭受到尹凌峰那猶如寒流一般席捲而來的目光,此情此景,似乎已然成爲了將軍府中一道格格不入的畫面。
尹天佑擔心的事情終歸沒有發生,尹凌峰沒有衝他憤怒咆哮,只是狠狠地甩了一下袖子,轉過了身去,道:“我不管你心中到底是怎麼想的,但我已經替你們做好了未來的打算,過幾日你們就可以到幻象山中的御流門裡修行去了。”
‘御流門?“尹天恕一聽,先是有些吃驚,卻很快平靜下來,他很期待自己的御流門修行一行,他對力量的渴望遠遠超過了尹天佑,道:”爹,你說的是真的嗎?聽說那御流門門規森嚴,弟子招收更是千挑萬選,你是如何…“
尹凌峰迴過頭來,看着尹天恕,正色道:“恕兒,你說的很對,御流門一向收徒嚴密,這次如若不是師父玄幽子首肯,你們也不會得到這樣的機會,好好珍惜這次到御流門潛心修行的機會“
尹凌峰所稱玄幽子爲師父,其實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師父,更多的是一種尊稱。想當年,御流門開山鼻祖幻象仙人歸天之後,遂將御流門掌門職位傳遞給玄幽子,而當時接手如此大任的玄幽子一方面爲了擴大和鞏固御流門在將軍城的地位,另一方面又想網羅一些達官顯貴,於是就曾主動向將軍城裡的顯赫人物傳述一些簡單的術式,而在這些所謂的‘徒弟’之中,成就最大的就是那尹凌峰了,因而尹凌峰也就尊稱玄幽子爲‘師父’也就不言而喻了。
玄幽子看那尹凌峰在修行上頗有造詣,也曾經有過想讓他真正進入御流門的想法,然而他長年征伐四方,多殺戮,冷飲血,在性情方面多多少少有些粗蠻暴戾,這與修真之道卻恰恰是背道而馳的,久而久之,玄幽子也就放棄了培養尹凌峰的想法。
“我不去,我不想去御流門”
這是怎樣的一句言語?如此突兀,如驚濤駭浪,山石崩坍,讓人措手不及。
尹天佑面色冷漠,神情堅毅,低聲地又重複了一次那句話,“我不去,我不想去御流門。”
風蕭蕭,雨簌簌,所有的人都沉默了,只有那呼嘯的風在流淌,只有那渾濁的雨滴在急促地落下。
尹如雪用手輕輕地拽了拽尹天佑一角的衣袖,向他投注了一個顏色,溫柔的道:“二哥,你胡說什麼呢,去御流門修行術式也是爹爹的一番良苦用心啦,你怎麼可以這樣妄下結論了,輕易就有放棄的念頭呢?”
這是王君雅也走近了尹天佑,長長的睫毛顫動了一下,纏粘在睫毛上的一顆水珠墜落了下來,‘滴答‘一聲。
她微笑了,緩緩對尹天佑道,“天佑,你可不能意氣用事,去御流門修行確實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古往今來,有多少人都爭相恐後地拜謁御流門,然而可以進入御流門的卻是少之又少,既然舅舅已經爲你做好了鋪墊,你當珍惜纔對,不要枉費了舅舅的一番苦心。”
尹天佑看着王君雅,目光變得柔和了,神情也溫暖了,道了一句,“你們說的都對,我也理解爹的良苦用心,然而,我真的無法說服自己,我…”
尹凌峰一聽,心中怒火迅速燃燒起來,他一向對尹天佑都有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而這次他又竟敢違背自己的心意,這讓尹凌峰有些難以接受。
尹凌峰‘哼‘了一聲,大聲怒斥道,“混賬,孽子,我是管不了你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然後他的目光迅速掃視了一下尹天恕等人,“你們也不要一直呆在這裡,都跟我回去吧,讓他一個人在這裡好好想想。”
話音未落,尹凌峰在金甲兵的跟隨下,快步離開了,他那沉重的每一步,都會激起很高的白色水花,很快很快,他就消失在了白茫茫的雨簾中。
在那尹凌峰離開後不久,尹天恕一行人也紛紛緊追尹凌峰而去了,只留下了尹天佑一個人駐足在空蕩蕩的石板路上,靜靜地聆聽着雨水拍打傘面的聲音,‘砰砰’。
一個人,一把傘,一道道水線。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雨水的寂寞怎懂人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