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朝露再一次被凍醒, 醒來時外面天已經亮了,雖然顯得很昏暗,還是能將屋子裡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全身被繩子勒得死死的, 早已失去了知覺。
房間裡擺設很簡單, 除了一張牀, 就是一張桌子外加幾張凳子而已, 並沒有任何裝飾, 看起來像是男子的房間。她和公公被綁住手腳,丟在地上。又冷又硬的地面,有些陰暗潮溼, 全身凍得厲害,嘴脣完全不聽使喚, 抖得厲害。
這屋子裡還充斥着濃烈的旱菸味道, 離門口不遠的牆上掛着一支旱菸袋。江朝露看見那菸袋覺得很眼熟, 之前應該有見過。
江朝露看見趴在地上的公公,還沒醒, 兩人都被五花大綁,看起來像個糉子一般。
江朝露清了清嗓子,喊道:“公公,您醒醒。”
裴朗毅聽見江朝露的喊聲,緩緩睜開眼睛, 望了望周圍, 努力想要坐起來, 奈何費了半天的勁, 也沒成功, 只好趴在地上。
“小露,你還好吧, 我們這是在哪裡?”裴朗毅感覺自己頭腦不夠用,一時之間都沒反應過來。
江朝露有些沮喪,搖了搖頭道:“您不記得啦,我們被綁架了。”
“哦,對,對。”
不知道是誰綁架了他們?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更不知道裴翼楠何時能來救他們?
裴朗毅估計也看出江朝露的想法,安慰她道:“小露,你先別擔心。律之一定會來救我們的。”
爲了不打消公公的積極性,江朝露沒說話,只是笑了笑,隨即點點頭。
此時,有個腳步聲由遠及近走了過來,隨即在門口停下,門前多出了一團影子,稍後門被‘吱呀’一聲打開。
兩人都被開門聲吸引住,同時擡起頭來看向門口。門口的人佝僂着身子,白髮蒼蒼,腰間掛着一隻菸袋。來人不是別人,正是舒心樓的說書先生吳先生,當江朝露看見吳先生時,驚訝得合不攏嘴,立即喚道:“吳先生,怎麼是你?”
吳先生不像平時說書時那般幽默風趣,此時的他板着臉,在聽見江朝露驚訝的呼喚時,眼神在她臉上一掃而過。最後,所有的眼神都落到了不遠處的裴朗毅身上。
江朝露心裡很疑惑,這吳先生看起來好奇怪。
這時候的吳先生,江朝露無異於形同路人,雖然跟他不是很熟,但是在她心裡還是尊敬他的。他的說書,在整個沅安可是出了名的。天下事,他可是樣樣皆知。
從吳先生進門的那一刻開始,裴朗毅的臉色就不大好。當吳先生走到裴朗毅身邊時,一雙眼睛裡早已佈滿了仇恨,恨不得將眼前之人碎屍萬段才解恨。
吳先生終於開口了,對裴朗毅說道:“狗官,你還記得我嗎?”
這句話讓江朝露聽得似懂非懂,公公辭官已經多年,吳先生居然這樣稱呼他,難道他們之前就認識?
裴朗毅臉上到沒顯現出有多害怕,只是冷冷一笑,斜睨他一眼,回答道:“怎麼會不認識呢?原來是你綁架了我們。”
他早該想到的,那日在舒心樓當兩人照面時,他就該知道,會有這麼一天。當年那件案子,他也是迫不得已,到現在在他心中也是個打不開的結。
“公公你們在說什麼?您跟這位吳先生是舊識?”江朝露一臉迷茫的問道。
裴朗毅嘆了嘆氣,說道:“沒錯,這位吳先生就是當年吸血案其中一位家屬。”
吳先生咬牙切齒的蹲下身來,手裡不知何時多出一把匕首來,明晃晃的匕首泛着冷光,他將匕首放在裴朗毅的臉上,臉上極盡扭曲的表情,眼眸裡的恨意更加濃郁,隨着刀的靠近,力度也加深。江朝露看見吳先生手裡的刀,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立即閉上眼睛大喊道:“吳先生,你、你千萬別衝動有話好好說。”
然而,裴朗毅倒是淡定得多,就像此事與他無關一般,一直盯着地面。
屋子裡傳來一陣陣笑聲,那笑聲透着一種說不出的悲涼,悲涼到沒有人能夠明白。最後,只聽匕首掉地的‘哐當’聲。吳先生忍住了沒對裴朗毅動手,但是忍不住吐了他兩口唾沫。裴朗毅依舊沉默,不說話。
江朝露急得就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奈何又掙脫不開,只能乾着急。她扯開嗓子喊道:“公公,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您快說實話吧。”
吳先生聽完江朝露的話,居然轉過身來,笑了起來,故意說道:“他根本不敢說,不過是朝廷的鷹犬罷了。眼裡除了錢,就是權,心裡怎麼會有百姓。一輩子只配當縮頭烏龜。”
裴朗毅沉默良久,終於開口,道:“當年那件案子是先皇親自下令封鎖消息的,這些都不是我說了算。”
“我呸。”吳先生再次被激怒。
“我一直以爲你是一位好官,跟那些收刮民脂民膏,魚肉百姓的貪官有區別,沒想到你們都是蛇鼠一窩。當年,你信誓旦旦向我們保證,說一定會抓住兇手,爲我兒討回公道。好,我們等,等來的是什麼,是朝廷下令封鎖消息。居然讓兇手逍遙法外,這些年我和孩子他娘被迫流落異鄉,失子之痛,傷心過度,就這樣走了。我留着這口惡氣就是爲了等這一天,替那些冤死的人報仇。要不是你當年顧東顧西,兇手早就被繩之於法。”
上次白玉簫去了隴江鎮說有位死者家屬早已經搬離了隴江鎮,原來就是這位吳先生,沒想到他居然來到了沅安。想想,這世界還真是渺小。過去這麼多年,兩人最終還是遇見了,那麼就註定這件事還是會被揭開。
“可憐我的兒啊,死的時候才十五歲,大好的年華,就這樣喪了命。”說到後來,吳先生居然放聲大哭起來。
“吳先生,對不起,當年的事我也很抱歉。”裴朗毅知道這時候不論說什麼都是蒼白無力,更加彌補不了什麼。
“哼,你以爲一句對不起就能將此事掩蓋過去嗎,你明明查出了兇手是誰,然而依舊逍遙法外,活得好好的,還成了別人心目中的善人。”
江朝露聽見吳先生這句話很驚訝,原來公公之前一直在說謊,他明明知道兇手,爲何又不願將兇手抓捕歸案呢?
“公公,您當年既然已經查出了兇手,爲何您要跟裴翼楠撒謊呢?”
裴朗毅猜到江朝露會這樣問他,“我也是身不由己,當時朝廷給每位死者家屬撫卹金,以示補償。”
“你還好意思跟我提補償金,你以爲我們窮人的命就不是命,就可以隨意糟蹋。以爲錢就能換回我兒子的命嗎,我不要錢,只要我兒子的命,你能還嗎?”吳先生再次暴跳如雷,額頭上的青筋凸起,一根根顯現出來。兩隻手緊緊握成拳,發出‘咔咔’聲。可見他是有多恨。
江朝露不懂得如何安慰人,尤其是像吳先生這種正在氣頭上的人,但是她還是儘量說好話,這樣避免他跟公公動手。
“吳先生,吳先生,你這麼說難道知道兇手是誰?你告訴我,我告訴我相公他一定會將兇手繩之於法,還你兒子一個公道的。”
吳先生聽完江朝露的話,似乎也沒有之前那般暴躁,握成拳的手鬆開,對着她說道:“女娃啊,我跟你說實話吧,其實我也是無心綁你來的,只不過湊巧而已。我之前好心提醒你們,沒想到你丈夫的本領也不怎麼樣,守了一晚上,居然落了空。我看啊,也不過徒有虛名罷了。”
說完吳先生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還不停的拍桌子。
看來他果然知道誰是兇手,江朝露眼珠子溜溜轉動,他在想怎樣才能讓吳先生說出背後兇手呢?公公知道也不願意告訴她,不知道在隱瞞什麼,抓住兇手不是對大家都好嗎!真是搞不懂這羣人的想法。
“我潛伏在她身邊多年,就是在等機會,可惜我一直得不到她的信任,也沒有機會下手,但是我知道人在做,天在看。這樣的人老天早晚會收拾她的。”吳先生喃喃自語的說道。
潛伏在身邊多年,這句話聽起來,難道說兇手是舒心樓的人?
“吳先生你這麼說難道兇手是舒心樓的人?”
裴朗毅不知道在想什麼?也不知道到這個時候他還是不願意說,究竟在隱瞞什麼?眼看着再這樣下去他們兩人的命也會搭進去,他都不願開口。真是急死了江朝露。
她突然想到那位可怕的老闆娘,她跟公公是舊識,幾年前來到沅安,難道兇手是她?江朝露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緊張得她趕緊嚥了咽口水,大冬天躺在冰冷的地上居然還冒起了冷汗。
她繼續好言說道:“吳先生,那位兇手是不是舒心樓的老闆娘—柳娘?”
她一說完,裴朗毅跟吳先生都向她投來了目光。不是懷疑是肯定,這麼說她猜對了。這位柳娘果然不簡單啊,跟她想得差不多。
等等,那日在舒心樓,吳先生跟她在舒心樓後院左繞右拐,難道說他是故意帶她去後院的?
“吳先生那日可是你故意引我去後院,再讓我遇見柳娘?”
吳先生笑了笑,不否認不默認,這麼說是真的。
“你既然知道兇手,爲何之前不告訴我們,要等到現在呢?”
“她每月毒發之時會是功力最弱之時,這樣纔有機會。”
吳先生說完站起身,也不做過多解釋,路過裴朗毅身旁時,一腳踢在他身上,裴朗毅居然強忍住,沒哼一聲。離開之時,對江朝露說道:“你這女娃想不到挺聰明的,你放心你相公只要抓住兇手,爲我兒報了仇,我會放了你的。至於他,早就不配活在這世上。到時候,我會用各種方法慢慢折磨你這狗官。”說完吳先生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