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劍心

歲月無聲,時間往往在指縫間溜走,而讓人毫無所覺,等到有了覺悟,才發現在不知不覺間,自己已經錯過了這麼多。在山中歲月尤其如此,都說山中無歲月,常居山中,與常青松柏爲伴,又怎麼能夠知道人間四時變化?不知不覺中,林成煜與陳雲已經在這蜀山上過去了三個月。

他們雖然拜了道林爲師,但是這三個月以來,他們卻沒有學到什麼,在道林的要求下,他們並沒有修行,而是在這三個月裡,日日夜夜坐於松柏之間,與松柏火伴。道林並沒有說要他們做什麼,也沒有說讓他們這麼做的用意,若說唯一說了的話,那便是在最開始的時候,道林對他們說了一句:“心要靜。”

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再說。而林成煜與陳雲也沒有去問,雖然剛開始不解,但在坐在松柏林間的時候,他們的心,在那不時吹來的山風中,在那帶着松林竹柏清新高潔味道的山風中,他們的心,漸漸陷入了寧靜中,漸漸的,沒有感覺到時間的流逝,彷彿這片天地在這一刻都陷入了靜止中一般。

道林不由得心中暗暗點頭,大爲感嘆林成煜與陳雲的驚人資質,但即便如此,他還是讓他們就這麼坐了三個月。

林成煜與陳雲拜在了道林‘門’下,便住在了這蒼峰之上。蒼峰曾有過一段時間的輝煌,只是這二十多年來因爲道林的緣故,此峰漸漸沒落,而如今道林雖然明悟,似乎也沒有再振興蒼峰的打算,似乎在他看來,蒼峰一直這樣安安靜靜的‘挺’好,而且收了林成煜與陳雲這兩個資質超絕的弟子,他也感到沒有什麼不足了。

白出塵拜入了陸風的‘門’下,因爲陸風是蜀山的執法長老,白出塵與其一起住在傳道峰上,那裡可就不同於這隻有三個人的蒼峰,那傳道峰上極爲熱鬧,山後有着幾排的竹屋相併,並不僅僅是隻有陸風的弟子,還有厲天行的弟子,甚至掌‘門’洛風的弟子也都是在傳道峰上,這三脈居於一處,使得傳道峰熱鬧非常,且三脈弟子多有切磋,彼此的進步也是極大。楚天成拜在張全宇‘門’下,住在了形峰上,楚芯則拜在楚心悅的‘門’下,住在了雲林峰,這兩峰雖然比不上傳道峰那麼熱鬧,但也沒有蒼峰這般冷清,弟子都以百計,與這蒼峰的冷清形成了對比。

不過在拜入了蜀山之後,幾人就再也沒有見過面,似乎每個人都專注於修行中,如此刻的林成煜與陳雲一般,不過倒是聽說那三人的資質都是不錯,尤其是白出塵,陸風對於這個新收的弟子似乎極爲看重,對他的修行亦是極爲嚴格。

在經過了三個月的修行後,林成煜與陳雲相繼睜開了眼睛,而在他們睜開了眼睛後,道林已是有所察覺,微微一笑,此刻的林成煜與陳雲神態從容,目光清澈而有神,身上更是多出了一種空靈之智,有如筆直‘挺’的孤鬆,高潔不屈。

道林道:“你們現在是什麼感覺?”

林成煜微微一笑,道:“很平淡。”

陳雲亦是一笑,道:“很自然。”

道林笑了,笑得很開心,他的心中很滿意,林成煜與陳雲的資質空前,確實讓他大爲讚賞,而且兩人對於修行一途,更是不曾有過一絲一毫的懈怠。

林成煜與陳雲兩人有着太多的相似之處,還記得在剛開始的時候,道林直覺得林成煜與陳雲是兩個相同的人,走的將是相同的道。這世上不曾有過關係如此融洽的兩人,也不曾有過如此相似的兩個人,這兩個人能爲友,確實是極爲難得的,但道林卻是爲他們感到擔憂。無他,道,每個人只有一條,當世不可能出現兩條完全一模一樣的道。所以道林一直都認爲,林成煜與陳雲這兩個人,必定有一個人在隱藏着自己,或者說,是‘迷’失了自己,他不知道自己真正的道,而因爲兩個人平時的相似與相伴,他會不知不覺地模仿另一個人,自認爲那另一個人的道,也是自己的道。但直到現在,道林終於是完完全全地放心了下來,這兩個人其實不同,一點都不同,從一句“很平淡”,和一句“很自然”,就可以看出他們兩個人心的不同,道的不同。

道林想到這裡,心中已經沒有了什麼顧慮,只有到了這個時候,他才能真正地教這兩個弟子真正的蜀山心法,還有蜀山劍訣。

道林道:“你們在這個地方,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做地坐了半個月,但是現在,我還要你們在這裡,再坐三個月。”

林成煜與陳雲相視一眼,有些不解,但卻也沒有反感,不知道爲什麼,他們喜歡這裡,喜歡坐在這裡的那種感覺,但對於道林的想法,他們依然有着一絲好奇,便問道:“師傅,那這一次我們要做什麼?”

道林微微一笑,指着四周的孤鬆翠柏,道:“你們看,這是什麼?”

林成煜與陳雲雖然不明白道林的用意,但還是異口同聲地道:“鬆和柏。”

道林點了點頭,道:“不錯,在你們眼中,它們是鬆和柏,孤鬆翠柏,孤且者,因爲孤,所以氣傲,因爲直,所以氣正。以不彎曲而得常青,松柏也。但此刻在爲師眼裡,它們是劍,是一把把孤且直的長劍,三尺青鋒,直指蒼穹。”

道林說着,從他身上爆發出一股強大到了極點的劍意,這股劍意,如同這周圍一棵棵松柏,孤且直。林成煜與陳雲感受着這股劍意,似乎在這一刻,在他們的眼中,這些鬆與柏也是一把把劍,一把把孤且直的長劍。

道林道:“你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在這三個月裡,將這片松柏林冥想成一片劍林,而你們,置身在這片劍林中。”

林成煜與陳雲點了點頭,問道:“師傅,爲什麼要這樣做呢?”

道林道:“蜀山以練劍爲主,而因材施教,纔是蜀山培養弟子的方法,這樣的方法,纔是最有效的,也是最有用的。所以蜀山劍道,其實分爲七脈。”

林成煜與陳雲相顧無言,林成煜猶豫了一下,還是道:“師傅,一個‘門’派之中分成幾個流派,固然可以更好地培養弟子,可是長此下去,則勢必會促使每一脈的弟子相似競爭,雖然這樣可以有效提高每一脈的實力,也是增強蜀山的實力,但是照這樣演變,也可能會使得各脈之間存在芥蒂,競爭變成爭鬥,那對各個‘門’派而言,卻不是什麼好事。”

道林一怔,他倒是沒有想到,林成煜僅僅是聽到蜀山的這個特點,就點出了其中的要害,這讓他不由得對林成煜更是高看了幾分,點頭道:“你說的不錯,但是一個‘門’派要真正地發展起來,爭鬥卻是必須要的,不論是對外還是對內,競爭甚至是爭鬥都是必不可少的,也正是因爲這樣,掌‘門’的重要‘性’才能體現出來。所謂掌‘門’,掌管一個‘門’派,就是要將這樣的爭鬥掌控在一定的範圍之內,而我蜀山修的乃是劍,習劍者,心‘性’孤直,況且我蜀山劍訣對於心‘性’的要求極高,若是心懷曲念是練不成我蜀山劍訣的。在這一點上,我蜀山要比其他的‘門’派好得太多。”

林成煜與陳雲聽着道林的這一番解釋,思索了片刻,都深以爲然地點了點頭,道林又笑着道:“今天難得跟你們講了這麼多,但這並不是當務之急,有些你們該知道的,你們遲早都會知道的,現在倒是不用去想那麼多,你們要記住,接下來你們要再進入你們這三個月來的那種心境之中,然後展開冥想,將這一片松柏冥想成一片劍林,你們就置身於這片劍林之中。”

林成煜與陳雲點了點頭,而這個時候,道林又向着他們的額頭分別一點,一道白光一閃而逝,進入了他們的腦海中,化爲了一篇玄奧的法訣。

道林肅然道:“不管是哪一脈的蜀山劍訣,劍者,本就是殺伐之兵。仗劍天下,同時也容易爲紅塵所污,用劍者,常容易自‘迷’其中。因爲不管何種劍訣,殺傷力都遠比一般的法訣強大,這容易讓人‘迷’失其中,因爲追求純粹的力量而墮落。而我蜀山劍訣尤其如此,從我蜀山成立至今,就有一些前輩因爲練劍而墮落,一心追求力量,淪爲劍魔,雖然力量更加強大,但是已經失去了神智,只知道持殺伐之兵,當時給修道界甚至是人間界帶來了極大的危害。雖然現在蜀山已經有了應對之法,但是一直以來,蜀山弟子都不能深隱於世,而要頻頻爲人間斬妖除魔,不僅僅是因爲憐憫世人,更是因爲以前發生的那些事,使我蜀山世世代代有愧疚之心。我蜀山絕對不能再出現劍魔,而爲了杜絕劍魔的出現,我蜀山先輩創立了這篇心訣,名爲劍心訣,它不僅僅可以讓我等蜀山弟子凝練劍心,而且還有着時時刻刻靜心的作用。”

林成煜與陳雲細細體悟着這劍心訣,道:“師傅,那接下來我們就是要在冥想中修煉這劍心訣麼?”

道林點頭,道:“每一個蜀山弟子在修煉蜀山劍訣之前,都要先修煉這劍心訣,凝結不變之劍心,纔是真正地成爲我蜀山弟子。不過若是修煉不甚或者走火入魔,又或者是遇到強敵魔頭被抓住弱點,劍心也有可能爲其所破,對身心危害極大,所以在凝結劍心時一定要慎重。”

林成煜與陳雲點頭,正‘欲’修煉,道林又不忘提醒道:“你們要記住,修煉劍心訣,其實就是引發你的心魔,還有心中的戾氣、殺意,全部引動出來然後一一消滅,這便是‘靜心’二字的真義,但這個過程同樣極爲勉強,一般是不能就這麼隨隨便便修煉的,其他的蜀山弟子都要做十足的準備,護心丹還有師長護法都是必不可少,但是你們凝結了大道金丹,護心丹對你們無用,反不如你們自身之功,不過爲師在這段時間會竭力爲你們護法,你們切記不要讓心魔失了控制。一般來說劍心越強,心魔越是可怕,爲師估計你們的心魔不會弱,你們要做好心理準備。”

林成煜與陳雲俱皆心中一凜,從道林的語氣中,他們聽出了這劍心訣並沒有那麼簡單,但是既然這是他們必須走的路,他們還怎麼可能退縮?

“既然是必須要走的路,那就只能走下去,我們要走的路還很長,怎麼可能敗在這裡?”林成煜與陳雲有着共同的心聲,但他們卻不知道,正因爲這般至深的執念,將令得他們這一次修煉劍心訣靜心的過程,九死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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