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明瑾收拾了東西往雲家村去的時候,嶽仲堯親自來送。
喬明瑾見勸之不動,只好隨他。
便叫雲錦留了下來。
作坊現在周宴卿不在,她又外出,正該有人坐鎮,有些事尚需人拿主意。
因這一趟估計要在孃家住很長一段時間,喬明瑾便收拾了大包小包,直往馬車上搬。
倉庫裡除了五穀,吃的喝的、布料尺頭盡數往那車上搬。
秀姐、何氏、夏氏等人都前來相送。
喬明瑾也一一分送了幾人一些吃食布料。
見嶽小滿尾隨嶽仲堯而來,喬明瑾想了想,從車廂裡拿了一匹紅色的布料送她。
嶽小滿臉上愧疚更深,推辭不受。
喬明瑾想着嶽小滿出嫁的時候,她還在不在下河村還是兩說,只怕她嫁人之後,見一面更是難了。
再說喬明瑾對她向來也沒惡感,遂又把那匹紅色的布料遞到她手裡。
“三嫂……”
“拿着吧。你出嫁的時候,也許我不會回來了。這匹布就給你做衣裳穿。”
“三嫂已添了箱了,這布就留給琬兒做衣裳穿吧。”
喬明瑾又推回給她。
“她這兩年長得快,衣服又壞得快,不必用這麼好的料子。你且收着吧。”
秀姐等人都勸她收下。
“也是你嫂子的一片心意,不管怎麼說,都是姑嫂一場,以後也有個念想,就收着吧。將來凡事也多念着你這個嫂子。”
嶽小滿哽咽着點頭。伸出手把那匹錦緞接了過來,小心地捧在懷裡。
一滴淚落在布料上,很快暈開。
她便急忙用手去拭,又連着眨了好幾下眼睛。
喬明瑾見此也不由心酸。在心裡暗自嘆息。
也不再看她,與秀姐等人話別,蹬上了馬車……
因爲嶽仲堯在外頭趕着車。琬兒總是坐不住,左扭右扭。頻頻掀着車廂前面的簾子去看她爹。
喬明瑾也隨了她去。
倒是明琦連瞪她數眼。到底沒能制止小丫頭的行動。索性緊緊閉上眼睛,來個眼不見爲淨。
倒叫喬明瑾見了狠笑了一番。
最後小東西還覺得不夠,索性窩進嶽仲堯懷裡跟着他駕車去了。
喬明瑾聽着父女二人在外頭嘻嘻哈哈說話聲,會心一笑。
女兒的性情開朗樂觀,她倒是真正能放下心來。在她和嶽仲堯這般的情形之下,她還真的擔心女兒的性情會有變化。
膽小怯懦、畏畏縮縮、或是性情狹隘,又或是目光短淺。瞧不得別人有個建全的家庭,心生怨懟……
這都不是她喜聞樂見的。
既便女兒跟着她生活,她也希望女兒的心性是建全的,也希望嶽仲堯能對這個女兒好。將來。女兒出嫁了,也能多護着這個女兒幾分。
喬明瑾靠在車壁上,一陣恍惚。
說來,她是一個害怕改變的人吧。
有時候就願意縮在她堅硬的殼裡,沒有風吹也不遭雨淋……
下河村離雲家村並不算太遠。走路也就半天的功夫,有了馬車就更快了。
有時候明琦騎着馬,一個上午就能一個來回。還能在兩家各吃上一頓飯,歇個半晌。
喬母並不在家。
只藍氏、明瑜和喬父迎了出來。
嶽仲堯把馬穩住後,就和衆人一起往裡搬東西。
現在喬家的日子也慢慢好過了。本來喬明瑾是想請人來重新蓋個大院子的,只藍氏無論如何不肯。
最後也只把房頂掀了,換了個由瓦當鋪就的屋頂罷了。
又因着家裡鎮日有人,連圍牆都沒推倒重修,也不過加蓋了兩間廂房,以備喬明瑾回孃家好有一個獨立的住處罷了。
院子裡,喬父正低聲交待幾個蒙童,說是今日家裡有事,請他們明日再來。
十來個孩童便齊齊朝喬父拱手施禮,快手快腳地收了書本筆墨,準備各回各家。
喬明瑾見十來個孩童,收了書本也不急着走,一溜兒好奇地站在院裡打量喬明瑾等人。
琬兒和他們正年紀相仿,見那羣來外公家讀書的孩子中還有三兩個女童,很是驚喜。
於是撲閃着眼睛打量她們。
喬明瑾見了,揚着嘴笑了笑,又吩咐明琦從一堆行李中找出包着點心炒貨糖果的油紙包,打開來,抓給孩童們吃。
十來個孩童自來了喬家開蒙後,脫了莊戶人家娃子的頑劣與不知事,各各變得有禮起來。也不上前推擠,排着隊一個個上前來領吃食。還知禮地朝喬明瑾道謝。
這等泛着香味的小吃,也不是他們家能吃得起的。哪怕吃得起,家裡的大人只怕也是捨不得吃上一兩回的。
琬兒見一個女童把一把糖果瓜子小心地裝進胸前的兜裡,不像其他孩子那樣把糖衣剝了急急投進嘴裡,便問道:“你怎麼不吃?”
那女童看着比琬兒大兩三歲,盯着琬兒的臉看了看,便垂着頭說道:“帶回去給奶奶吃。”
琬兒睫毛閃了兩下,便轉身從明琦手上抓過分完還剩小半包的糖果,捲了兩卷,塞在她手裡。
“給你。你叫什麼名字?明天也來我外公家讀書嗎?”
“我叫山杏。明天來的。到時我來找你玩。還把我奶奶曬的薯幹拿來給你吃。”
其他娃子見了,也紛紛圍上來,都說明天也拿自家的好東西來給琬兒吃。
琬兒咧着小嘴歡快地直點頭。
這回離了長河柳枝等人,也有人陪她一起玩了。
喬明瑾笑着看了一會,便攜着藍氏到院中坐下。
藍氏對嶽仲堯並沒什麼好臉色。不看他,也不與他搭話。
倒是喬父拉着他問了好幾句。又叫明瑜去喊喬母回來。
嶽仲堯也知道自家那個孃的做爲傷了岳父一家人的心。他自己不受人待見,也是應該的。
很是有眼色,在喬家忙上忙下,什麼活兒都幹。
喬家原本雖有三個男人,但喬父自來身體就是個弱的。秋闈跑去應試,半途都能讓人從裡面擡出來。明珩又還小,家裡也就明珏算得上一個勞力。
而自兄弟倆去了劉家又到城裡進學之後。這家裡的劈柴挑水等活計,除了喬母也就是雲家兩個舅舅會三不五時來幫一下忙了。
只是原本嶽仲堯來家裡。還有劈柴的活兒能做,但這會,喬家連劈柴的活兒都被家裡的長工們做了。
他便閒了下來。袖着手連轉了幾圈,也不見他能做些什麼。
他是真的不想閒下來啊。
一閒下來,搞不好就要挨訓。他也不知如何面對岳父和藍氏等人。
岳父岳母把瑾娘交到他手裡,可是千萬般叮嚀囑咐,生怕瑾娘在他家受委屈了。
他當初也是信誓旦旦保證過的……
藍氏見喬明瑾大包小包搬回來。全然不像往常那樣,一二個小包。想必孫女這回是要長住了。
如此也好。
反正她家現在日子也好過了,又不是養不活孫女。若有人嚼舌,她怕過誰?
“瑾娘。這回可是能多住幾天?”
喬明瑾拉着藍氏的手點頭:“是呢祖母。這回瑾娘就陪祖母多呆一段時間,你可不興趕我。”
“壞丫頭,祖母巴不得你日夜長駐祖母身邊。如何會趕你。”
笑着拍了拍喬明瑾的手,又用手摸了摸孫女的臉,眼光萬般溫柔。
還好。孫女面上瞧着並不像受委屈的樣子。
藍氏心裡鬆了鬆。
轉着看向嶽仲堯,哼道:“怎的還不走?可也要留下來?”
嶽仲堯一臉窘迫,直直着身子站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
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娘……女婿這纔來,水都沒喝上一口……”
藍氏扭過脖子又哼了一聲:“哪個是你女婿。管他喝不喝得上茶水。”
喬父看了嶽仲堯一眼。正待把他往堂屋裡領。
卻見嶽仲堯直愣愣地緊走兩步,跪在藍氏的面前。
“祖母,都是仲堯不好,讓娘子受了委屈。今後仲堯一定好好待瑾娘,一心一意待她們母女。再不讓瑾娘傷心了。”
藍氏和喬父被嶽仲堯這一跪嚇了一跳。
待回過神來,嶽仲堯一番話已是說完了。
藍氏聽完又哼道:“只嘴上會說好話有什麼用!你許的諾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一年多了,也不見你有什麼做爲。我辛苦嬌養大的孫女,就該一次次受你孃的搓磨?你不在的那四年也就算了,你這都回來了,還見不到瑾娘吃的苦!就你這身份,哪裡配得上我的瑾娘!”
嶽仲堯又膝行了一步,對藍氏說道:“祖母放心吧,仲堯再不會那樣軟弱,讓瑾娘吃苦了。爹已經說過了,等十一月我家小妹出嫁了,大家在一起過個年,年後就請族長主持分家。以後我就守着瑾娘好好過日子。再不讓她傷心難過的。”
喬父和藍氏對視了一眼,喬父便道:“你爹真是這麼說的?”
嶽仲堯對着這個願意把瑾娘嫁給他的岳父還是萬分感激的,對着他的問話連連點頭。
喬父拈了拈下巴上的鬍鬚,沉吟不語。
這般也好。離了那一家子,也許瑾娘便能得清靜了。
倒是藍氏不以爲然。
有這麼一個上竄下跳的娘,即便分家了,她的孫女也不得清靜日子過。
她這一輩子還有什麼看不清的?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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