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龍捲風到處肆虐，房屋、棚舍、湖水、樹木，活人和妖怪，全被吸到半空中再狠狠砸下地。
這可比人類爆炸、放火有效率，風龍捲沾了火往往又變成火龍捲，破壞力加倍。
朱二孃奇道：“又一個半仙？這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賀靈川和董銳都是一懍：“這禽妖也是半仙？”
妖怪的實力通常與個頭成正比，通常。在當前靈氣環境下，普通禽妖根本長不到這麼大，造成的破壞也遠沒有這麼大——
它放出來的幾十個風龍捲，對這個城市的損害比方燦然的手下和雷擎獸羣加在一起都強。
只不過每個風龍捲存在的時間不長，也就是二三十息。
但這已然足夠。
所以，方燦然從哪裡找來這麼一個大傢伙？
朱二孃又看了一會兒：“唔，論威力近似，但神通又過於單一。”
禽妖通常以法術見長，這頭青鳥有馭風之能，那麼隨手多放幾種神通應該不在話下。
三人說話間，青鳥從雷擎巨獸上空飛過，於是龍捲風席捲而來，把影障術破得七零八亂。
迷障破除，雷擎巨獸又開始奔跑起來，大肆破壞。
更可怕的是，它還朝着龍捲風噴吐雷霆，於是風龍捲立刻變成了電龍捲，一路噼啪帶雷珠，所過之處更是死傷枕藉！
同心衛大統領樊隆又一次奔在雷擎巨獸的獸羣邊上，指揮進攻。
巨獸撞倒一片塔樓，樊隆猛地勒住座騎躲過，同時也意外躲過身後襲來的一道黑光。
咦，什麼東西？
他心頭一懍，眼角餘光瞥見廢墟中冒出一點異物，倏忽而至。
好快！
他還沒看清這是個什麼東西，那物已經欺到眼前。
樊隆不假思索出刀。
只聽“當”一聲震響，他架住了一樣古怪物事，其形如飛盤，但邊緣都是利齒，一旦撞到血肉之軀上，那是刮肉削骨毫不含糊。
旋力之大，樊隆座下的黑駁獸都被撞得連退兩步，一聲長嘶，險些栽在廢墟里。
他將此物甩開，結果旋盤並不落地，轉了兩圈一個加速，又衝了上來！
竟是全自動攻擊，靈活自如。
與此同時咻咻兩聲，又有兩個旋盤自側邊遊移，樊隆勉強躲過，天上突然兩道風彈打下來，一道打在樊隆座騎腳邊，氣浪直接將它掀翻，而另一道打斷最近的殘垣，整面牆都朝樊隆兜頭砸下！
半空中那頭毀城拆街的巨鳥，竟然還有空額外關照他。
樊隆身上光芒閃爍，元力護體，在黑駁獸身上一個縱跳，要躥出危險之地。
那兩隻旋盤就在邊上徘徊，如同落水者身邊的遊鯊，見狀一起撲擊，竟然配合默契。
黑駁獸擋道，旋盤就不閃不避，直接將它一剖兩半。
這過程毫不減速。
樊隆看着相伴十餘年的愛騎慘死，連悲傷的時間都沒有，因爲那三隻旋盤已經追到。再不設法，他也要步黑駁獸下場！
千鈞一髮，樊隆甩出飛索，強行改變自己軌跡，三隻旋盤撲了個空，在不遠處打個迴旋，繼續追他。
這玩意兒也不知道自己有靈智，還是背後有人操控。
但這種靈活程度，已經超過了一般意義上的法器。
樊隆剛剛落地，邊上廢墟的陰影中就悄無聲息探出一柄短刃，彷彿早就候在這裡。
這纔是潛伏的殺着！
下一秒，血光飛濺。
黑暗混亂中的短兵相接，每一擊都在生死之間。
樊隆的親兵趕來增援，都是身經百戰的戰士，卻在六息之內被連屠八人！
這樣的精準點殺，又快又準又狠，即便是賀靈川來了也要目不暇接。
擒賊先擒王，同心衛大統領的突然缺席，導致幾支軍隊羣龍無首，大大削弱了靈虛城的攔截力量。
三隻旋盤飛舞，把血跡甩得乾乾淨淨，然後跟隨主人再一次隱入廢墟當中，任旁人怎麼搜索也找不到。
在火光和動亂的掩護中，魅影般的兇手趕往下一個目標。
他的獵物，都是城防戰中的關鍵人物。
天上的青鳥發動大範圍攻擊，地上的暗影悄悄收割關鍵人命！
而奔跑的雷擎獸羣，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這次靈虛城動亂的戰果，一定要擴大些，再擴大些！
賀靈川等人並不知道城中巷尾發生了這些驚心動魄的暗戰，否則朱二孃就能指認第二位仙人了。但他們立在杏山上，默默見證動盪、火焰、暴動和恐懼一起在靈虛城裡蔓延。
隨着巨獸的闖入，承平六百年的帝都開始陷於混亂之中。
不，不對，早在墟山熊熊燃燒之時，靈虛人的驚亂就已經開始了。
賀靈川放縱岨炬燒燬了摘星樓，引動火山噴發；
方燦然的隊伍在靈虛城中大肆破壞，到處烏煙瘴氣；
而方燦然再引雷擎巨獸踐踏靈虛城，把城內所有人都捲入六百年不遇的騷亂當中。
很難說誰的戰果更豐碩。
賀靈川暗暗搖頭，莫看方燦然表面上八面玲瓏、與人和善，其實真當得上“心性堅忍、手段狠辣”這八個字評語。
當然在天宮和妖帝看來，這兩項豐功偉跡大概都屬於破壞墟山的賀靈川吧？
董銳忍不住問：“這些巨獸最終會奔向哪裡？”
賀靈川伸手指了指天上：“沒看它們正在靠近驚鴻渡口麼？”
只驚擾下城，方燦然怎麼會甘心？但浮空島是靈虛城的要害，雷擎巨獸這麼做只會死得更快。
地面忽然一陣亂顫，連杏山上的衆人都覺站不安穩。
緊接着幾聲巨響傳來，衆人北望，遙見天樞峰上烈焰滔天，升起兩朵蘑菇雲，居然是又一次火山噴發！
自從賀靈川離開墟山地界，它可是安分了好一會兒，現在突然爆發，是岨炬和天宮談崩了麼？
而在靈虛下城的中心位置，幾朵煙火冉冉升起，將夜空持久照亮。
衆人舉頭可見，在濃雲散去之後，夜空中忽然多出一幕浩瀚奇景：
千峰姿絕蘢繡，清川玉帶環繞，雲霧之巔隱現瓊樓玉宇，百十道流光飛虹進出，俱是仙人御器而行！
這畫面的飄逸、安寧、秀美，恰與正下方烈火中燒的靈虛城形成鮮明對比。
董銳看得目不轉睛，竟下意識有些嚮往：“那是哪裡？”
賀靈川不答，但心中有個答案呼之欲出：
靈山？
天空中的畫面，是他先前在問道樹下，聽見的那兩個字嗎？
冥冥之中，那許多秘密彷彿銜尾蛇一樣環環相扣。
所以，方燦然背後的組織與靈山有關？他們造出這麼大陣仗，是想發出什麼樣的宣言？
仙人要回來了？
還是世界變局將至？
能確定的是，這個宣言，天宮和靈虛城必然也能看懂。
賀靈川默默吸了一口涼氣。
從聚靈大陣被破，到靈虛城動亂，至今也不到三刻鐘。可是他過去三個月所熟悉的一切，靈虛城人過去六百年所熟悉的一切，都已經亂套。
北邊火山噴發，南方城池大亂。
血與火的顏色，壟斷了今晚的帝都。
而在靈虛城西邊，半山上的方燦然也俯瞰帝都，嘖嘖讚歎：“世界名畫啊。”
眼前這幅畫卷悽美又壯觀，親眼見過的人都是畢生難忘，那畫名就應該叫作——
《燃燒的帝都》。
他們的仇恨，都化作血與火、刀與劍，要把靈虛城六百年繁華的虛僞面具，都削得支離破碎！
就在這時，靈虛城地面發出了淡藍色的微光，好像有什麼陣法啓動了。
浮空島上傳來幾聲憤怒的長吟，彷彿有些巨獸即將現世。
一頭雪白的大鳥首先飛了下來，翅下兩道天生紅痕。
它從半空中的靈山畫卷中穿過，這幕浩瀚的美景很快消散於無形。
白鳥身長遠不及青鳥，但身畔有無數冰晶相隨，一振翅就有無數風刀霜劍，直奔青鳥而去。
它身後跟着衆多飛禽，密密麻麻，幾乎遮天蔽日。
“哎？”賀靈川極目遠眺，那難道是他從未見過的冬宮國師？
空中的青鳥四處扇風，已經破壞夠了，這時也不戀戰，轉頭撤向城外。
它的任務已經完成，該退場了。
好巧不巧，它直奔賀靈川等人的方向。
半空中，又有幾十道流光朝它射去。
靈虛城被徹底激怒了，反擊的節奏纔剛剛開始。
董銳一下就收起看熱鬧的心態：“喂喂喂，它來了，追兵也來了！”
賀靈川下意識抓住頸間的神骨項鍊：
“走！我們該退場了。”
大方壺蓋入手，這是三件套的兩位前任——淵王和鍾勝光都沒能完成的壯舉。
但他一直留到此時，就是想觀摩靈虛城對待突襲的反應。
打無準備之仗，又是在自己的地盤上，會曝露出很多底相。
戰爭機器多久能開動起來？面對墟山和主城的雙邊混亂，靈虛城怎麼分派兵力？
天神和大妖們多久能趕到戰場？
執行過哪些切實有效的攔截措施？怎麼疏散和救治平民？
內行看門道。他會把這些珍貴的情報收集起來，後期反覆推敲，看看這個強大帝國的優勢和軟肋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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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屬於他賀靈川的演出已經結束。這個舞臺，就留給靈虛城和方燦然吧。
————《妖的理想國（下卷）》正文部分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