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她與瑾瑜子文等人在九離殿等候敬花仙尊,因派內奸細還未查出,便只能秘密行事,不能太過張揚,而且時間緊迫,必須趕在妖王奉獻天機鏡給魔尊時,將其搶奪,敬花仙尊信步走來,一襲白袍青邊,墨發用木簪束起一半,傷勢看來已無大礙,初次見的愜意悠閒大約是經歷掌教之死,而顯得有些黯然,眉宇間化不開的愁傷。
敬博又細細叮囑了一番,四人拜別敬博正欲御劍,只見漢白玉大道急衝衝跑來一個粉色人影,白皙的臉蛋因奔跑而紅撲撲,秀而不媚,手裡抱着包袱跟一把綠色玄劍,走向敬博仙尊身前,噗通一聲跪下“請師尊允許芊心同去”。
兩眼期待望着敬博,敬博將她扶起,嚴肅問道:“你怎麼知道他們今日離開?”
“我早上偷偷跟着暮曉姐姐的”說完看向暮曉,滿眼祈求,臉色嬌羞的順帶瞟了眼子文,可子文天生憨厚,對這芊心的心思也不知曉,暮曉同情搖搖頭,走向敬博。
“您就讓她跟去吧,敬花仙尊傷勢剛愈,路上也需要個心細的人照顧,瑾瑜跟子文兩個大男人笨手笨腳的”。
敬博看向她,眼裡閃過賊光,正欲開口,她反應極快,早就預料他的話,立馬堵住:“您可別指望我,我就會吃喝,伺候人的活幹不來,指不定最後還將敬花仙尊照顧的越來越嚴重,翹辮子了也說不定“。
敬花聞言劇烈咳嗽,像是被噎着,咬牙道:“莫咒我”。
瑾瑜憋着笑,知暮曉平日與芊心交好,也不想看她失落,俯身道:“師尊,您就允了她吧,我與子文粗心大意,芊心心思密,手也巧,正好路上能照顧敬花師尊”。
子文本來就心疼暮曉,附和着“師尊就讓芊心一同去吧,路上確實需要個心細的人”。
敬花也算是看明白了,這暮曉跟芊心關係非常親密,路上想搭伴呢,嘴角一笑“師兄,那便讓她同去吧,正好歷練一番,一路也會相互照應,你就放心吧”,敬博斟酌再三,最後抵不過衆人也只好妥協,暗忖,這暮曉可是靠不住,還是自己人放心些,暮曉若是知道敬博心中這樣評價她,只怕又要齒牙咧嘴。
芊心聽能一同前去,欣喜的向兩位師尊恭敬俯身:“多謝師尊,我定會好好歷練,會照顧好大家的”,說完對暮曉投去感激,暮曉對她拋眼眨眨,又弩了一眼子文,此舉不言而喻,芊心怔了會才恍然自己的心思被她看穿,臉慢慢變紅,像醬紫般。
敬花拿出星火劍,星火劍劍身通紅,像是火把包圍,轉頭道:“走吧”,率先御劍先行。
她一雙漆黑清澈的大眼睛滿是狡黠,古靈精怪,嘴角賊笑着,將正要御劍的芊心推向子文,忍住笑意露出擔憂表情“子文你就載着芊心吧,她才修煉幾年,長時間御劍,恐怕體力不支”。
芊心一聽,面露羞澀,害羞看向子文,子文一拍腦袋,笑道:“看我這糊塗的,芊心師侄,你與我一同御劍吧”,芊心清麗秀雅的臉上盪漾着春天般美麗的笑容,絞着手指點點頭,與子文一同踏上御劍飛去。
瑾瑜看此也大致明白,這是在給芊心尋機會呢,笑笑用摺扇敲擊她腦袋,還未碰到,她反應迅敏,後退錯開,揚起眉眼一臉痞樣,“想打姑奶奶的頭沒門,第一次被你打到那是不慎,第二再被你打到那是愚蠢,哼”。
不理會他直接變出綠色光劍緊隨子文身後,他付諸一笑,甩開錦袍下襬,一竄動作優雅又顯狂野,坐上摺扇也隨後。
一衆人御劍慢慢離開南嶽山,錯中有序,井井有條,她轉頭看向無盡虛空,今日本答應夜瞳會前去赴約,可最終卻還是將他丟下,他會生氣嗎?他的話歷歷在耳,“你敢,你不來後果自負”,“明日你來便知道是什麼東西了”,她雖好奇他說的東西是何物,但天機鏡更重要,天機鏡能洞察天機,知曉古今,她覺得或許能探到自己是誰,也與他打賭,若先找到天機鏡,便能歸自己所有,心裡還是有私慾,同時也不希望他顛覆六界,狠下心照着計劃前行。
南嶽山底,兩個黑影一閃而過,飄來細紋般的聲音,“回去稟告,一切按計劃行事”,一陣風飄過,黑影瞬間消失,只留下草木的搖擺聲。
妖界妖王統治九幽十三州,妖類一直都是散居、單獨行動,或是盤踞在人間,以吸食人類精元爲生,大多是藤精樹怪以及獸類鬼怪,百年前妖王帶兵橫掃妖界,坐上王座,妖界在西北方鬼霧密林深處,妖氣煞氣聚積之地,一年四季皆是陰暗天氣,妖氣沖天遮擋了日月,七百年前魔尊醒來,橫掃六界,無所不能,妖界便只能畏縮在九幽十三州,不敢擴張領土。
日落西山,天空的霞光漸漸地淡下去,呈現出一片肅穆的神色,衆人越過崇山峻嶺,荒村小鎮,見前方一片茂密樹林,微風輕拂而過,樹木發出愜意的噗嗤聲,子文前行查看一番,既無妖氣也無魔氣,御劍至敬花身旁,沉穩道:“無異常”,敬花點點頭示意下去休息一晚。
樹林綠樹成蔭,鬱鬱蔥蔥,還未完全退下的晚霞曖昧的曬在樹林間,顯得安靜而溫馨,子文忙活着堆柴點火,芊心溫柔拿起樹枝:“我來幫師叔”,子文笑着點點頭。
敬花盤坐在樹下閉目養神,一片愜意,瑾瑜鋪上錦席優雅盤坐着,舉手投足顯得貴氣非凡。
子文弄好火堆,看向瑾瑜:“今日我來守夜”,他揮揮錦袍揉揉肩膀,笑道:“那就有勞你了,這御劍一天可真夠累的”。
芊心捂着嘴輕笑,與暮曉席地坐下,不像瑾瑜那般講究,暮曉看看天空稀疏冒出的繁星,眉目有些暗淡,瑾瑜打趣道:“來,醜丫頭,跟我坐一塊,一個女孩子這般不講究”。
她吐吐舌頭“要你管,少爺病”,說完起身躍上樹梢,大聲道:“我到樹上休息,正好看風景”,看着慢慢暗下的天空,心情有一絲低落,卻不明白爲何會這樣,只想着夜瞳此時在做什麼,是否大發雷霆,這種情緒對她來說異常陌生,她從小便在神界,辰軒清心寡慾,懂的事情都是通過話本子,而她也一心只想修仙,對情感之事一知半解。
瑾瑜鎖眉看向她盯着的地方,心裡有絲不安,從未見過她這般黯然的神情。
無盡虛空內,夜瞳一襲紅袍坐在狐貂上,彷彿一種天荒地老的姿勢,俊美絕倫的臉平靜異常,金瞳卻顯得焦躁不安,心情隱隱約約擔憂,修長白皙的手指緊緊捏着銀白絲帶,上面依稀繪着豔紅的曼珠沙華,顯得嬌美而纏綿,這條銀白絲帶正是在紅峰時暮曉覆在他眼上的。
他的眼不停望向洞穴外,滿臉的期待跟疑惑,帶着淡淡的心怯,滿穴的彼岸花映照着他如盼妻歸來的石像,他怕她毀約,他怕她不如自己般心繫對方,他怕付出得不到迴應,魔界一直是強者爲尊,想要便奪,而作爲魔尊的他更是明白,可卻還是這般小心翼翼溫情的待她。
他起身向洞穴外走去,五官刀刻般絕美,一襲紅袍也掩蓋不住他威震天下的霸氣,銀絲無風飛揚,腰帶上的曼珠沙華襯着手中絲帶上的曼珠沙華,像是述說一種承諾,如飛蛾般不顧一切,他緊敏紅脣,心裡不斷安慰自己,或許她有事正在來的途中,或許是貪玩累了,只要再等等,她答應會來便不會欺騙。
行至無盡虛空外,一直等着,晚風無情的吹拂着他的衣袍,發出的摩擦聲在這個寂靜的夜晚更顯孤獨,昏暗的月光曬在他顛倒衆生的臉頰上,卻顯得孤寂還帶着淡淡寒冷,金瞳慢慢染上傷痛,手指更用力的捏緊絲帶,心裡一直有個聲音在盤旋,她不會來了,她欺騙了你,不要在自欺自人了。
月色朦朧,樹影婆娑,除了樹枝的搖擺聲,周圍一片寂靜,晚霜慢慢沁溼他的足靴,而他卻無心制止,這麼任由着衣衫上的水霧滲透皮膚,慢慢滲透到血骨裡,臉色變得越加寒冷。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似乎天地都要混爲一體,黑暗中的暗夜再也無法看下去,他從未見過尊主這般六神無主,痛惜走到他面前,單膝跪下:“尊主,別等了,暮曉姑娘怕是來不了,妖王已遣人來邀請商談九幽十三州的事情”。
夜瞳眉眼未動,只是望着絳洞居的方向,彷彿未聽見暗夜的勸告,急忙道:“你速去絳洞居探探,本尊擔心她出事”。
“是,屬下遵命”未遲疑領命前去絳洞居。
他擡手看着手中的銀白絲帶,上面鮮紅的曼珠沙華異常細緻,可想而知繪畫之人的細膩跟認真,喃喃自語:“你不記得我要送你東西麼,還是你根本就沒放在心上?”,眼中片刻希望,又片刻質疑,俊秀的眉輕輕蹙起。
一盞茶功夫,暗夜遲疑得走出樹林,躬身道:“暮曉姑娘一早便與南華仙派弟子離開,屬下查訪得知是前往妖界了”。
一陣苦澀笑從他紅脣中發出,帶着濃烈的傷痛,在這個寂靜的夜晚顯得澀然,他只覺得痛從胸口處氾濫,直達四肢百籟,鍼砭刀刺一般,甦醒後的百年,都未想到會有今日,這般癡癡等待一個女子,卻被人拋之腦後,他本不是多情之人,自從醒來這顆心就像死沉般,只想着進月華谷顛覆六界,如今遇到這個小丫頭才慢慢開始跳動,不知是從何時開始,就這樣深入骨髓。
他滿眼痛楚望着手上的絲帶,冰冷道:“我付以真情,你卻這般待我!”
暗夜看向他手中的絲帶,曼珠沙華栩栩如生,竟跟尊主腰帶上的一模一樣,原來尊主日夜在魔宮內精心繪製的竟是這個,看來尊主是情根深種了,而那個女子卻不珍惜。
夜瞳閉目片刻,平息心中傷痛,緩緩道:“回魔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