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榮慶王的宴席中出來後,林峰一個人走到花園中,冷靜下來,獨自思考着。榮慶王洛丹文實力難測,拉攏人心的手段登峰造極,葉子胤與這種人謀事,無異於與虎謀皮。這個世界想要與一個人分享共同利益,必須要付出足夠的代價,而葉子胤無權無勢,榮慶王看中的又是什麼?
僅僅是他的身份?林峰無法確定了。世俗之爭,遠比想象的要複雜啊,這一刻,他從心底思念起齊雲山,思念杜鬆鬆,思念那間破屋,思念蛇蔓谷那一草一木,還有那個美麗的身影。
“你的傷好些了嗎?”一個輕柔聲音從身後傳來,打斷了他的思緒。
“哦,沒大礙。皮肉傷。”林峰迴頭一看,夏彤身穿一襲淡紅女裝盈盈而立,在這月夜中顯得分外妖嬈,他急忙轉回頭,心不在焉看着眼前影影綽綽的花叢。
“你爲什麼不敢看我?”
“不,不是。”林峰懦懦答道。
“當日你在齋馬節上不肯選,如今我只身一人,你都不肯屈尊收留我?你的心就如此冷漠?”夏彤的聲音帶着幾分顫抖,迎着月光的臉頰蒼白一片,目光如水,深深盯着林峰的背影。
“我……對不起……”林峰低下頭去,一句話說不出來。
夏彤凝視着面前這個少年,一雙攥緊的手輕輕而緩緩舒展開來,然後笑了笑,輕聲道:“我明白了……”她轉身絕然走去,在夜色下徒留一抹殘香。
許久,林峰擡起頭來,重重嘆了口氣……
翌日清晨,林峰與聶璇二人分乘兩匹千里馬向益陽疾馳,據榮慶王掌握的情報,欽差龐允等人此時應當還未進入益陽城,朝廷出使的豪華馬車向來行走緩慢,沿路諸多講究,一天僅能行走百里路程。
這一次作爲接應人員,他二人任務雖輕,卻做了萬全準備,梨花槍掛在馬側,魔蛟弓綁在馬背上,長劍佩在腰間,全副武裝。若不是有赤風這樣的神駒,單憑這些裝備早就把馬匹壓垮了。此刻,赤風馬仍舊健步如飛,絲毫看不出疲倦。
夢樑官道,平坦而寬闊,尤其適合馬匹行走,半日後,在益陽城百里外,兩人翻身下馬,給馬蹄綁上厚布,悄然向前方緩行。
一個時辰後,蜿蜒的官道上,隱隱看到一隊人馬緩緩蠕動。
“走小道!”聶璇江湖經驗豐富,衝林峰低聲喝了句,兩人繮繩一抖,插進旁邊樹林,不急不緩跟着這隊車馬,距離一里之遙。楚燦、楚煜兄弟走的是另一條路,馬不如林峰、聶璇二人胯下赤風、的盧,此時還未趕上。
又過了半個時辰,官道上揚起一陣飛煙,楚燦兄弟兩人拍馬趕來,竟要明目張膽在官道上截殺欽差!
“這兩人未免太託大了!且看他們手段如何。”將馬匹藏於林中,林峰二人貓腰摸了過去。
遠遠的,欽差車隊同時停了下來,幾名帶刀侍衛向後方張望,他們身披鎧甲、腳踏皮靴,太陽穴上方鼓起,雙目如鷹隼閃亮,一望便知是訓練有素的高手。這支車隊僅有三輛馬車,除了護衛,便只有前頭鳴鑼開道的官差。
“有情況!一定又是榮慶王那個老賊派來的!”一名侍衛統領昂首看了一眼,喝道:“保護大人!”
“不用驚慌,兩個蟊賊而已!老夫解決他們就是。”一個蒼老的聲音從最後一輛馬車中傳來,布簾一動,侍衛們身旁便出現一名老者,手拄一根彎杖,身形高大,長鬚黑臉,身着一件大藍袍,腳踏一雙布鞋。此人相貌穿戴雖然普通,卻給人難以揣測的感受。
這老人一出現,侍衛們全鬆了口氣,那統領躬身說道:“有勞邱先生!有您在,榮慶王派再多人來也是沒用。”
“哼!你們這羣飯桶,若不是邱先生,本欽差還有命活着回去見太師嗎!嗯?”中間那馬車中,傳來欽差大人龐允憤怒的叱責。
衆侍衛莫敢吭聲,這時,兩道飛騎如箭般射來,迅速迫到眼前,馬上的楚氏兄弟同時抽出劍來,寒光肆意閃耀,殺氣陡然噴出!
駿馬奔騰,距離驟然拉近,那一羣侍衛握在刀柄上的手指微微發抖,喉結滾動,眉眶不停跳躍。“哈哈,去死吧!”楚氏兄弟並駕齊驅,企圖以烈馬衝破車隊陣腳,然後逐一斬殺這裡所有人。囂張!就連隱藏在樹林中的林峰也覺得這兩人太過跋扈!
“碎金石!”邱先生雙目大睜,一手握彎杖,另一手猛然掐出一個印記,面前土道上轟隆一聲巨響,整個官道突然從中斷開,憑空漲起一塊石獅子般大小的岩石,與那衝過來的兩匹馬迎頭撞上。
咔嚓!巨大的衝力讓這兩匹馬當場撞斷脖頸,一聲聲痛苦悲鳴之後癱倒在血泊中。楚氏兄弟大怒,碎金石出現時,兩人已高高躍起,手中劍芒四射,同時殺向那老者。
邱先生不慌不忙,曲拐帶起一線烏芒向楚煜拋去,雙手連變數下,“烈焰焚風!”
一團橙紅色勁風自他手中沖天而起,帶着滾滾熱浪,拉出一條扭曲漩渦,朝着衝來的楚燦迎頭罩去!邱先生這兩招,完全是以逸待勞,在對手無法躲避時蓄勢一擊,先殺掉其中一人!
嗡!楚煜格開對方兵刃,劍勢一轉,憑空幻化出數十道劍影,如同孔雀開屏,再度向邱先生劈下。
邱先生不慌不忙,身子一側,那劍刃僅僅劈中他的臂膀,“蓬!蓬!”他那身大藍袍寸寸碎裂,如漫天飄舞的柳絮,揚揚灑灑落了滿地。那破碎的衣衫下,卻顯露出一件嶄新光亮的軟甲,銀光閃閃,如鏡子一般,隱約還有符籙瑞氣環繞,牢牢護住周身!
“銀罡符甲!”貓在草稞中的聶璇幾乎是呻吟出聲。
單從這寶甲的成色上,就能看出其品質卓越不凡,這軟甲以銀罡砂煉製,上配符文陣法,別說是普通刀劍,就是劍氣、刀氣,沒有一定實力也極難割破,楚煜正是例子。
被烈焰焚風擊中的楚燦慘叫一聲跌落地面,完全不顧形象在地上打起滾來,試圖撲滅周身火焰。
劈中邱先生的楚煜一愣神之後,立刻展開瘋狂攻擊,同時大喝一聲:“老匹夫,今日定取你項上人頭!”
劍幕如雨,帶起星屑碎塵向老者頭頂絞殺過去,這一式名爲“隕星貫地”,乃是星劍門劍法中常用的殺招。
邱先生冷笑不語,腳下如生風,連連躲閃,手指不停幻化掐出法訣,就在這躲避之間,施展出來最強大的反擊!一尊丈許高的銅人橫空出世,雙手握一柄巨型金錘,從楚煜背後猛烈砸下!這銅人面如彌勒,四肢關節靈活,保守估計也有六七千斤,那金錘長約七尺,散發出濃重煞氣。
“嘣!”回劍反擋的楚煜只看到一團黃澄澄的影子,便被這金錘連人帶劍砸成碎片,血肉腦漿四處亂飛。
“哼!這點技倆也來行刺,簡直不把我炫金派放在眼裡。”邱先生手一擺,便將那銅人收起,看一眼地上燒成半熟的楚燦,喝道:“押起來,到了益陽再嚴加拷問!”
這邱先生說完,特意向林峰二人藏身之處望來,冷笑幾聲,轉身欲走。
“老傢伙功力高深,怕是離築基不遠,五行道術都已修煉到這份上,咱們怕不是對手。”聶璇壓低嗓門說道。
“試一試,不行就撤,別忘了咱們有寶弓在手,聶兄替我掠陣!”林峰道。
“也好,不能白走這一趟!上馬!”聶璇抽出劍來,兩人自樹林中閃電般躍出。
咚咚咚!千里馬布套未解,全力鞭策下,踩在地面如擂鼓一般,邱先生負手而立,冷漠注視着衝殺過來的兩騎。
百丈、八十丈、五十丈、三十丈!神駒速度快過流星,那邱先生仍似閒庭信步,迎着陽光的寶甲反射出刺眼光輝,仿如神明般!
“你的死期到了!”這時候還想以逸待勞,邱先生大錯特錯!衝在前頭的聶璇巧妙將他視線遮住,只剩下十丈距離時,林峰突然仰臥馬背,反身取出寶弓,搭箭、開弦、來弓,一氣呵成!
聶璇心有靈犀一般,在距離車隊僅有幾丈遠時,繮繩一勒,拍馬急轉,從邱先生左側閃了過去!
“轟!”又是一塊稍小一些碎金石,只差半尺便砸中他。
邱先生此刻,心中突然涌現莫大恐懼,身子一轉,烈焰焚風脫手而出。
“繃!”一道金芒直接穿透火焰,鼓起洶涌熱浪,直插向邱先生腦門。
他的瞳孔中,只剩下火海中飛來的巨大金芒,臉上還保留着死不瞑目的驚詫。
穿過烈焰焚風的林峰,身子一躍,從馬背上跳起,在地面上急急翻滾幾下,一身青衫已燒得破破爛爛。
聶璇喜形於色,劍指那些侍衛,喝道:“龐允出來!饒你不死!”
“是嗎?你們殺了欽差侍衛,還敢出此狂言?”一個冰冷的聲音從第一輛馬車中傳出,隨後,那絲簾微動,一道清亮無雙的身影站到了地面。
淡裝雲鬢,身着一件玉色裙裾,這女子迎面便讓人感到清新氣爽,有一絲冰涼味道。
“是她!”林峰心中先是一震,接着狂跳不已。
冷凌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