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城今天歡呼雀躍,很多商人都開始推着大大小小的手推車向港口走去。大街上時不時還能看見舞獅,所有人一擁而上,感謝張明澤對他們的幫助。大家都要準備殺雞宰牛以示報答,但是張明澤拒絕了,並且告訴他們說,所有財物都在撩勇寨主廳,叫官府多派兵搬回。他回來以後沒有絲毫猶豫,直奔府衙去找那個腦滿肉肥的縣官。
一聲堂威,馬縣令一搖一晃地塞在椅子上。眼睛略有點兒往上翻,就好像一個不倒翁似的。那團爛肉懶洋洋地問道:“已經剷平了?”張明澤道:“嗯,商路已經通了。”馬縣令一聽這話,趕快一招手:“好,說話算話,來人吶,去賬房拿......”張明澤突然一伸手,打斷了縣令的話,大聲道:“慢!匪首不是我殺的。”說着他右手手掌一擺,五指指尖衝着柳語:“你該把賞銀給她。”
縣令見是一位姑娘,瞬間那雙眼睛就睜開了,愚憨般的笑容瞬間綻開,說話都不利索了:“哎嘿嘿嘿嘿,美人兒。來,過來,讓我仔細瞧瞧。”張明澤一見他不安好心,順手把口袋裡那份字據拿在左手,單手一展開。然後他放大嗓音,響徹整個大堂。瞬間有一種威風凜凜的感覺:“我記得!!!這約定是你我之間的。而且!!!上面清楚寫的是“踩平撩勇寨者”,而不是絞殺匪首者。”
縣令一橫:“那又怎樣?”
張明澤眼睛一瞪,怒意隱約閃爍着:“也就是說,賞銀是我要你給她的,而不是你給她的!而且我告訴你,趙天敬死在那裡了。”
縣令旁邊的師爺一驚:“什麼?那個獵魔人?”說完他很後悔地轉身捶牆:“哎呀哎呀,他一個捉妖的,哪裡打得過土匪,我不該讓他去的!”小卒拿着一個鼓鼓的錢袋過來,張明澤一把接過來,很直接地就塞到了柳語手裡。緊接着他說道:“或許你們應該去祭奠一下他。”說完轉身就走了,柳語像個受氣包兒似的跟在後面。
二人走在街上,張明澤看着柳語,覺得十分別扭。他隨口說道:“你穿着這麼長的衣服,不好走路。”柳語低頭不語。張明澤心道:“我非得把她試出來不可!這個定時**放在身邊,讓我很不舒服。”二人到了一個酒家,張明澤很隨意地點了三個小菜。他把目光全集中在柳語身上,只見她很艱難地坐在椅子上,長袍甩在身邊。吃飯的時候捂着嘴巴,眯着眼睛。而且還特別能吃,狼吞虎嚥地把飯菜全吃光。張明澤看在眼裡,心裡一個勁兒地咬牙,心想這人深藏不露,城府極其深。爲了我自己的安全,我絕不能留她!”
吃完飯後,張明澤神情嚴肅地說:“吃完這頓飯,你便自己走吧。”柳語一擡頭,眼睛睜的很大,彷彿她根本沒聽清剛纔那句話。張明澤又重複了一遍,過了好久,柳語長嘆一聲:“唉,果然像我這樣的,走到哪裡都不會有人接納。”說着她思索良久,就從身後摸出來一個紅色的葫蘆說道:“臨走之前,這個送給你。”
張明澤很警惕:“這是什麼?”
柳語道:“這是一種,這兒的人剛纔怎麼說?酒,是我自己做的。不過我得提醒你,這酒不太好喝。需要慢慢習慣,一天只能喝一小口。我覺得這種程度你應該是受得了的。”說完她便轉身飄了出去,每次張明澤看到她那樣飄移的時候,心頭都一陣發怵。他很慶幸地嘆了一口氣,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他趕緊回到客房,想休息一下。他很仔細地端詳這個葫蘆,沒看出什麼特別。他便馬上倒出來那麼幾滴在小酒杯裡,也就一個杯底那麼多。他一臉糾結地看着這裡面的液體,是淡淡的綠草色,他很喜歡這個顏色,但是從來沒有喝過這種顏色的酒。又湊近了聞了聞,有一股清新的香味兒。他還是很害怕,他死盯着這一杯酒。心中不斷盤算:“若說她是害我,可她確實說的很清楚。可若說是好意,那她又在隱瞞什麼?”
想到這裡,他從口袋裡掏出兩塊碎銀扔了進去,想驗證一下自己的顧慮。等了很久,銀子也沒變色。他便放心了,把這一杯隨手倒掉又換了一杯直接喝了下去,開始很清香,後來很苦澀。他心情很愉快。因爲這種量肯定不會發生什麼事情。因爲鄉親們告訴他說,今天晚上要放焰火慶祝,他便想上牀休息,養精蓄銳。一轉身才發現,這張牀的被子沒了。他感覺略有點兒失望,覺得這家店怎麼這麼不周到。他也不願意計較,便叫來店小二拿了被子上來。他躺在牀上,剛想閉眼,突然被什麼東西硌到了後腦勺。他摸起來一看,正是那兩塊碎銀。這才意識到,原來他倒掉的時候手勁兒用的太大了,把銀子扔到這裡來了。然後他又細看,在碎銀子附近,有一塊像是抹布的小碎片,他把抹布拿在手裡,除了邊緣有些許黑色,其餘部分都是白色,再一看自己的手指,剛纔捏着它的時候,隱約有一點點發黑!
他瞬間感覺大禍臨頭。因爲他已經明白,並不是這家店不周到,沒準備被子。而是剛纔那一杯底的酒把那牀被子化了,化的只剩一小塊碎片!張明澤很後怕地一捂嘴。這時候他感覺自己五臟翻騰,全身像火燒一樣發熱,手掌發青,臉色隱約泛白。他雖然害怕,但是並不糊塗。他立刻坐在牀上。緊閉雙眼,雙手相勾,氣凝丹田。胳膊上的青筋蹦起,全身都在發抖使勁,想以內力把毒逼出來。嘗試了很多次,可就是吐不出來。過了一會兒他感覺身體略涼爽了一些,他才把眼睛睜開。一看雙手,還是喝酒之前紅撲撲的樣子。他滿頭大汗,很緩慢地站起來。心裡發誓自己這輩子再也不碰這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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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他便就站在青雲客棧的門口觀賞煙花,因爲他不想被相親們看到。多種圖案的煙花讓他確實賞心悅目,附近還有人在表演雜技。他也只能在遠處看着了,說來也奇怪,今天晚上他的眼睛格外地亮。也許是因爲做好事心滿意足吧。他就這樣癡癡地觀賞了一個時辰,他便想回客房去拿些東西。就在他剛推門進來的時候,只見一個身着綠衣的人抄起張明澤的包袱就飛身跳出窗外。張明澤一聲“站住”順手抄起蒼龍鐵劍,飛身上房就追。那人身法很快,唰唰唰地跑着,他緊追在後,感覺以自己的腳力追上他還是不太夠。突然一處賭局外面的燈籠閃過一道光,張明澤藉着光亮,看到了那人背後的八卦。他很自然地一個躍身,越過了一道房頂,他健步如飛。眼看就要追上了,突然前面那個人被一個白色的東西纏住了脖子,並把他舉起,一陣之後又放下。
“什麼人妨礙我看煙花?”只聽是一個柔美的女子聲音。這個聲音嚇得張明澤停住了腳步,他俯下身來,仔細聽着。只聽那聲音又道:“原來是你!上次拐走西城林鐵匠的女兒,我沒抓住你,今天我就讓你屍骨無存!”說完那白色的東西就如閃電一般再次捆住那人,這次直接將他舉起一拋,就把那人從屋頂扔了下去。張明澤因爲看見他身後的八卦,心想可能是自己人。這樣惡狠狠一摔出去,絕對全身迸裂。他趕緊雙手食指和中指捏在一起,心中默唸:起!那人身後一道藍光閃過,便輕飄飄地又回到了屋頂上。
“你這妖精,今天我要斬妖除魔,替天行道!”那人一陣怒喝,左手掐咒,七柄劍同時向那邊刺去。他連用了好幾招都沒能聽見對方發出任何聲音。張明澤認出來了,這便是當日他擋箭的時候用的法術,絕對是自己人。他便很下意識地往前爬了幾步,到屋頂的角落雙手扒好,他想看看這場打鬥。
只見那女子右手食指向着對方一晃,那七柄劍便原樣回刺。那人立刻拔出佩劍將法劍打散,但還是有一隻法劍從那人的左腿刺過,衣服破了。僅這一招就嚇得張明澤臉上一直冒汗,心想:“若是我的話,絕對猝不及防。”那白色長袍照着那人面門又是一下,那人一招太虛劍,把劍斜着向下劈,然後又是連續三刺,把那件長袍刺破了。這一刺破,把張明澤徹底嚇傻。因爲長袍裡裹着的是一條七米長的尾巴。張明澤心頭不斷恐懼:“怪不得我瞧着她飄來飄去的那麼彆扭呢,原來是條蛇!”他便想起了掌教師父曾經對他說過,天下毒物之中,唯獨維爾蛇人的毒是最厲害的。無法偵測和逼出,只能硬把毒化掉。普遍見到的是紅,藍,綠三種瞳色。金色眼瞳極其稀少和危險,全身若直接碰上就被毒化成灰燼!掌教師父說過,她們是會吃人的惡魔。想到這裡他便仔細觀看,確實沒錯,那妖精的雙手戴着白色手套。她左手食指和中指在空中一交叉,那人的劍直接斷成兩截。緊接着她就指着那人,那人便被舉在空中。然後她一把嘴長大,潔白而整齊的小牙齒,上下還有四顆大獠牙。嘴裡黑綠色的毒液正在不斷出現。那人被越拉越近,這時張明澤衝上前去把劍一橫:“住手!”
張明澤首先往向那人,一看才知道是戒律長老的弟子凌風。他便很直接地問道:“怎麼是你啊?”
凌風隱約也看清楚了:“原來二師兄,恕我無知,冒犯了您。”旁邊柳語問道:“二師兄?難道你和他是一夥的?”
張明澤看着凌風,眼神中隱約有點兒厭惡:“什麼一夥兒啊?你把他放下,把我的包裹還給我。”柳語很聽話地把他放下,他轉過頭來問柳語道:“你剛纔說我師弟什麼?拐了人?”柳語一指他,氣哼哼地說:“你就別信我說的,你問他吧。”
張明澤回過頭來對凌風怒目而視,凌風也不敢隱瞞,便全說了出來。原來凌風先前也去過撩勇寨,但是被寨中人生擒。西城的林鐵匠負責給他們打造弩箭,酬勞不少。他藉機就把凌風和其他商人都放了出來。凌風后來見色起意,便拐走了林鐵匠的女兒,以鐵匠的家傳上寧劍相威脅。後來被柳語發現,苦追兩百里,凌風才成功逃走。
張明澤怒道:“若不是我師弟,我現在就把你扔下去。你快走,兩天之內把人家送回去,否則戒律長老會好好收拾你的,快去!”畢竟是掌教的弟子,凌風對他連一個拒絕都沒有,一個飛身便離開了這裡。他一看達成了目的,自己便打算回房裡去休息。他轉身就要走,忽然間那條尾巴照着他的肩膀拍了一下,柳語道:“哎,回來。”張明澤一扭頭,一臉無奈,便原地坐下,彼此之間還有一段距離。
“哎呀,還是在屋頂上看煙花漂亮。”柳語道。張明澤扭頭看了她一眼,她上衣胸前的紅寶石在閃閃發光,下半身在旁邊盤着。他又把頭轉向天空,感覺對方好像不會對自己不利。他稍微鬆了口氣問道:“我只問你一句,你上午給我的那個是什麼?”
柳語笑了一下:“呵呵,我就知道你頂得住的,那確實是酒。”張明澤毫不客氣,站起身來就說:“既然你這麼說,那我走了。”柳語一回頭:“哎哎哎,哎呀,好吧好吧,不是酒,是我的毒啊。只有兩滴加水稀釋的。”張明澤一聽這話又原地坐下,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心想:“僅僅是兩滴就讓我在那一瞬間生不如死,能成功化掉,算我命不該絕啊。”
樓底下又點燃了一掛鞭炮。聲音過後,柳語一伸手拿過張明澤的包袱打開來看,她一見是那身道服。她便把左手的手套摘下來,張明澤發現她的手和自己的手好像沒什麼不同。但當她把手掌張開的時候,他發現她手掌上全是一個一個小洞,密密麻麻的。她張開手之後微提了一口氣,手上的小洞緩慢張大,雪白的手掌馬上變成了黑綠色,看上去就像是剛洗過手一樣溼漉漉的。她把那隻手往那件衣服上一按,只聽“呲啦呲啦”的聲音,那件衣服被毒液化得什麼都不剩!
衣服化掉之後,她便原樣舉着這隻手,蠕動着身體向張明澤扭來。嚇得他雙腳使勁向後瞪,時不時的還往後看一眼。一邊往後退一邊喊:“你你你幹啥?幹啥?”只見柳語不搭話,那隻綠手離他的臉越來越近,她的神情也越來越嚴肅。嚇得他汗毛都豎起來了。突然“啪”的一聲,他一不小心把一個瓦片踢了下去摔碎了。然而小小的瓦片根本沒有引起別人注意,因爲街市上全是狂歡的聲音。柳語猛地把手往前一伸,嚇得張明澤一閉眼。心想完了。哪知過了一會兒他又睜開眼睛,那隻黑綠色的手就在他鼻尖前面兩釐米的位置,毒液還在手上流淌着,滴答滴答地落在瓦片上。突然那隻手上的毒液又很緩慢地被吸了回去,又變回雪白的手,手上超大的汗毛孔看得他雙腿發軟。柳語很調皮地把手收回,重新戴上手套。張明澤全身無力躺在屋頂上,依然心有餘悸。
“嗯,看來你不知道。”柳語微微一笑道。
張明澤抱怨說:“我不知道什麼啊?”
柳語解釋說:“我全身都是毒,碰上就死。但是你並不知道,世間有多少人想要這種毒!”張明澤有點兒回過神來了:“這話什麼意思?”
柳語繼續補充道:“所有的賞金獵人都非常覬覦這種毒,我小的時候,很多族人都死在了他們的刀下,爲的就是拿我們的血去煉毒,塗抹在武器上去害人。聽長一輩人說,甚至還有一些族人被生擒去煉毒。但是這種毒還有一種作用人們都不知道,就是祛病延年。如果能夠適應這種毒,那天下就沒有什麼東西能夠傷害到你了,所以我纔會讓你慢慢喝。”張明澤坐在那裡低着頭,他覺得自己先前的想法太過分了。
柳語說道:“很多年前,我們族羣遭遇了一批外人襲擊。村子被燒光了,我娘爲了保護我,便把我埋在土裡。等我長大醒過來的時候,那裡已經是一片廢墟,一個族人都找不到了。”張明澤稍微把身體往她那邊靠了靠說:“那你怎麼知道哪個是你娘呢?”柳語接着說:“我們族人都認得自己的孩子,就是因爲這樣,我見到那些做壞事的人就殺。”
張明澤聽着這話,心中也頗爲同情。他伸手去想要摟住她表示安慰。她卻伸出手來握住了他的手:“別碰我,如今你還承受不住。”他便停了下來。他對自己先前的行爲深感自責,便說道:“要不你回客棧去吧,夜晚不安全。”柳語言中含淚嘆道:“算了,人們不會容下我的,明天我會來找你的,你不必問我住在哪裡。”天上突然“砰、砰、砰”三聲,五顏六色的禮花崩得非常美麗,市集上響徹着狂歡的歡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