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兄弟,我們走吧。”帶路的祁門弟子見矛盾的引發者已經遠去,心中鬆了一口氣,回身示意步行天繼續前行。
步行天愣怔地想要往前走,突然轉頭望了一眼身後那少年,只見他正對着自己擠眉弄眼,揮着手怪叫道:“嗨,小乞丐,自己保重了,嘻嘻。”
步行天也不知道自己今天已經被人叫過幾次乞丐了,低頭一看自己的衣衫,果然是夠髒、夠破的,說是乞丐也不爲過。但這身衣物,卻實實在在的是新的,自己穿上它也只有一天不到的時間,但就是這一天不到的時間,世界卻彷彿改變了。人生變換之快,有時真是讓人意想不到。
步行天囁嚅出了兩個字:“謝謝。”
這兩個字,卻輕得就好像是蚊吟一般,但他並沒有再想要說其他,轉頭跟上前面的引路弟子,往着自己並不知道的地方走去。
祁門的入門規程是繁瑣的,最起碼步行天感覺這種繁瑣有些無聊,一個下午跑了好幾個院子,盯着好幾個搖頭晃腦的傢伙,回答着各種各樣的問題,等最後拿到服裝和通行腰牌的時候,天色都有些發暗了。
接近“龍盤山”峰頂的下院,非常的闊大,大多以石料爲基材的建築也有別於山下的以木材爲基材的建築,步行天有時也很驚訝於那些將石巖,切成塊塊可以用於壘築房屋的能工巧匠們的偉大,十數個甚至是數十個,三間跨院、獨幢廳堂以及諸如此類的建築庭院,將這一片還算平整的山地,充分地利用了起來。院與院,廳與廳之間用泛青的青岡石條鋪設的街道連接着,既不侷促,也不荒闊。
步行天最後被領到了一處院落門口,領路的那位師兄——現在應該可以稱爲師——臨走的時候只說了聲:“你今後就住在這裡,會有人照顧你的起居和修煉的。”
隨後,不再費任何口舌,便告辭而去,以至於步行天只能將一肚子的疑問,又生生地嚥了回去。
推開了門,步行天走進了院子。院子不大,對仗着長了兩棵樹,也許是因爲地方不夠寬敞,所以那樹也就像是養在米缸裡的魚,顯然也沒能長開身板,顯得矮小而猥瑣。
樹並不起眼,倒是飄了一院子的樹葉,看來這院子裡的住客,在清掃這方面並沒有多大的興趣,那枯枝敗葉飛滿了一地,也不知道已經在那悠養了多少歲月了。
院子的左邊,用細竹枝搭着一個晾衣架,上面堆滿了晾曬的衣物,其時天已經泛黑,那些衣物卻還是沒人問津,怕是免不了要曬曬月光了。
幾聲少年人特有的那種,正在變聲時期,才能發出的鴨叫般的笑鬧聲,打破了小院子的寧靜,也間接地算是迎接了步行天的到來,雖然他們的笑鬧恐怕和步行天沒有任何關係。
步行天壯起膽來,走向正中的那間主屋,而正是從那裡傳出來凌亂的笑鬧聲。步行天立在半掩着的門外面,一時卻沒有上去敲門的勇氣,突然他從裡面飄散出來的話聲中,抓到一絲幾近熟悉的聲音,那聲音輕佻中帶着濃濃的痞賴味,尖刻而刺耳:
“……這次來的可是位少爺,聽說還是婆州的某個大世家的,嘻嘻,兄弟們,我們這爛鳥窩,也會跑來一隻金鳳凰來了,你們說好笑不?”
這聲音讓步行天想起了剛纔救了自己一命的,那個耷頭拉腦、一臉壞笑的少年,怎麼會這麼巧,竟然會在這裡碰面……
“他話中的‘少爺’難道是在說我嗎?”步行天有點疑惑,伸在半空的手一直沒能扣上門板。正在這時,一記暴喝想起:
“門外有人!誰!”
這“誰”字音剛落下,幾條身影從裡面竄了出來,頓時將步行天圍了起來。
圍着步行天的一共是四個少年,年齡從十一二到十五六歲左右,兩個年紀稍小的在左右夾着步行天,而正對着的就是剛纔那少年,他明顯要歲數大點,也是這小隊少年軍的領頭人物,他的身後則是一個矮胖少年。
四人都默默地看着步行天,步行天見這陣勢也嚇了一跳,看着那曾經救過自己一命的少年,嘶嘶哎哎地說着,竟而有些語無倫次起來:“我是那個新……我新……你……你……”
那少年這時也看清楚了來人,臉上肅然的戒意這才放鬆開來,取代的是一抹微笑,透露着友好卻有些促狹的微笑,他示意身邊的幾個同伴退後,然後問道:“原來是你這小乞丐啊,怎麼找到這個地方來了?我做好事是不求回報的,你也不是漂亮的小姑娘,難道還要來以身相報不成,嘻嘻。”
話聲依然痞賴,他的同伴聽了都是大笑起來。
步行天被這個怪異的少年搞得腦子有點不夠用,他撓了撓頭回道:“我是……我是剛入門的,他們讓我來這裡找一個姓賈的師兄……”
“你就是那位要來我們這破窩的少爺?可怎麼看着不太像啊?”話中透着疑惑,還有不變的戲謔的味道。
步行天不太確信對方這話是嘲諷還是無聊的調侃,他只是輕輕地搖了搖頭說道:“我不是什麼少爺,從來都不是,過去不是,現在不是,將來也不是……”話聲之中已經有了些微的悲音。
“哦,原來是我聽錯了,來得不是爲赫赫身世的小少爺啊,嘻嘻,我原本就在想呢,小少爺怎麼會來我們這破窩呢?好吧,歡迎你加入我們的行列,小乞丐。嘿嘿,你別介意,我就嘴賤,哥幾個說是不是?”他半調侃着自己,半示意身邊的同伴,那幾個這時已經完全沒有了生分,各個都圍着步行天,嘻嘻哈哈笑鬧着,順帶着將步行天身上的包袱和手上的衣物,一併“搶”了過來拿着,引着步行天來到西廂房,那裡就將是步行天今後起居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