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3 一家團聚
御塬澈的眼瞳一縮,蹙眉看她:“沒有改善的法子?”
韶靈無奈地搖頭:“基本上沒有。”
御塬澈重重嘆了口氣,英俊的面孔上,一派平日裡難以見到的愁緒:“她進宮三年,懷了四次,朕本以爲這次當真能成了,結果還是這樣。”
“皇上,民女看您對如妃娘娘頗多關注,若是真心喜歡的話,對方能否給自己孕育子女,難道比對方是否可以陪伴自己一生更重要嗎?這子嗣的福氣,本是命中註定,強求不得。但能遇着喜愛之人,已經是莫大的幸運了。”韶靈的視線追隨着他眉宇之間的陰鬱,輕聲問道。
御塬澈卻自顧自地說,不曾回答她的疑惑。“你是說,如妃這輩子是沒辦法順利保住一個孩子了。”
“除非有奇蹟。我不敢把話說死。”韶靈斂去眼底的冰冷,不疾不徐地說道。“或許宮中太醫署裡面還藏着能人,能夠化腐朽爲神奇。”
天子長久地沉默着,負手而立,遙望着遠方的蒼穹,韶靈隨着他的目光望過去,一羣飛鳥很快地飛過天空,長長的隊伍,卻顯得很孤單。
對於如妃而言,一輩子無法生育,希望剛剛到來,很快就破滅,未嘗不是一種殘忍。
可對於天子而言,能爲他生兒育女的妃嬪太多,他能擁有的子嗣也會越來越多,而真正愛着的女人,一輩子卻只能有一個。他何必如此在意如妃給他一兒半女?!
突然,沒來由的,她想起了風蘭息,心中措不及防地迎來一陣悶痛,像是一根深深的刺,沒入了血肉之中,她想拔出來,卻又無能爲力。
即便是天子,擁有那麼多后妃,擁有那麼多子女,還是在意喜歡的女人是否能擁有他們共同的孩子?!
天子渾厚穩重的嗓音,突地響徹在韶靈耳畔,打消了她短暫的神遊天外。
“恢復自由的感覺如何?”
“真好。”韶靈彎脣一笑,伸展了雙臂,轉了轉發酸的脖子,沒有半點顧忌拘束。
他意味深長地望向身邊的女子,每次見她,她總是鮮活而明豔,有時候她身上的那股子倔強不屈的生命力……讓他這種一打生下來就沒有好好體會過自由滋味的皇子,恨不能一下子掐死。
韶靈壓下嗓音,神秘之極地問。“可是皇上,塗大人看來很是嚴肅保守,若是表面上答應皇上,暗地裡卻不讓我插手此事,把所有事都攬到他自己身上,那我該怎麼辦?”因爲見到他對如妃的一點憐愛,她突然覺得這個男人,似乎比起從女人堆裡出來的張太后,要稍稍可親一些。
“這塊御龍玦你拿着,就當是信物,他沒幾個膽子敢抗旨不尊。”御塬澈好笑地瞥了她一眼,以往她太過畢恭畢敬,如今似乎不再遮遮掩掩,利落大方起來。也好,這就是他原本想看到的。他從腰際扯下一塊腰佩,上面的紅色流蘇上綴着金珠白玉,抓起她的手,往韶靈手裡一放。
韶靈雖然錯愕,但還是淺笑着問下去。“要是這回我能查出真兇,皇上能答應我一個請求嗎?”
“你想要什麼?”天子並不意外,她跟慕容燁進京城一個月出頭了,但兩人的事情沒有任何進展,他篤定韶靈一定想再度請求他給他們賜婚,讓他們成爲名正言順的夫妻,再無任何人對她的身份指指點點。
他對女人的心思,向來很明白。
韶靈不假思索,想都沒想,就說出了口。“我想要七爺如願以償,順遂心意。”
她早已沒有了請皇帝賜婚的念頭,其實,就算他們能有名分,還是無法輕而易舉地重獲自由。
她不想讓慕容燁被束縛了手腳,他是天上的雄鷹,越是在京城待得久了,她越怕到最終,他很難再去天際翱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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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默然不語,但看她的眼底深處,卻劃過一抹不敢置信的驚訝和狐疑。沒想過,她就算到了絕境,心裡想的還是隻有慕容燁。一個女人,甚至不在意自己的名分跟名節,死心塌地地跟隨着男人,到底是爲了什麼?!
“看你怎麼做了。”他意興闌珊地說,隨即一揮衣袖,徑自走向前方。
韶靈垂下眉眼,暗暗嘆了口氣,突地面前再度迎來一陣腳步,她瞪大了眼,眼看着天子再度朝她而來。
“朕方纔不是無緣無故爲你說話的,他早就來找過朕了。”
韶靈微微一怔,驀地手腳冰涼,說不出話來。
“他答應了皇上什麼事?”她問的心驚肉跳。慕容燁明明喝醉了酒之後說不願爲御塬澈賣命,但爲了讓她重獲自由,他又答應了天子什麼交易嗎?上回的交易,天子明明食言而肥了呀,慕容燁怎麼還能信他?!
“是一件讓他很爲難的事,若不是因爲你,朕應該這輩子沒辦法完成了。”御塬澈讀着韶靈臉上的血色盡失,想到慕容燁今早在上書房做的事,沒來由地展開了笑臉。
這兩個人,實在是太相像,危急關頭不但沒有各自分飛,相反,都能爲了對方,成全對方的夙願,哪怕做最難以忍耐的事。
“這樣說來,朕還要再記你一功。”天子的笑容詭譎深遠,重重拍了拍韶靈的肩膀,繼而走開。
韶靈滿懷心思地走向宣武門,是啊,慕容燁怎麼可能不來看她一眼,原來他早已在皇帝面前求情,爲自己開脫了罪名。
宣武門前佇立着的那一個頎長身影,大風吹起他的袍袖,宛若一瞬間飛出千萬只紫色的蝴蝶,她的眼前一亮,卻很快覆上一層水霧。
她怎麼也看不清他。
慕容燁回頭,不經意見着韶靈,她身上披着他的黑色金紋披風,突地增加了幾分溫柔嬌弱的味道。
他衝着她一笑,大步流星地走向她,就在韶靈迷迷糊糊看着他的身影下一瞬,他的強而有力的雙臂,已然緊緊擁住了她。
她的呼吸一窒,任由他將她的腦袋,狠狠地壓在他的胸膛上。
心裡有些疼,還有些甜,更多的卻是不安和忐忑。
“爺可在這兒等很久了,怎麼這麼慢?他們難爲你了?”慕容燁的笑聲低沉,似乎聽不出多餘的情緒。
“沒有。”韶靈突地用力抓住慕容燁的肩膀,急迫地說道。“我們回去吧。”
“好,我們回去。”慕容燁扯脣一笑,眼底似乎沒有任何怒氣和陰鬱,拉着她一道走出了宣武門。
一回到鳴東苑,便發覺院子裡多了兩個人,韶靈眉頭舒展開來,喜笑顏開。
“三月!五月!你們怎麼來了!”
話音未落,五月早已展開雙臂,撲向了韶靈,將她緊緊地抱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立馬流下眼淚來。
“小姐,我們好想你啊。”
韶靈任由五月抱着自己的腰際,淡淡睇着在一旁站立的三月,一個多月不見,他似乎更像是個冷淡的少年了,興許是習武的關係,讓他看來冷漠又嚴肅,而且不好惹。
“七爺讓他們來的?”韶靈笑着轉過身去。
“姐姐!”
一道熟悉的嗓音,突地從不遠處傳來,韶靈身子一震,不敢置信地順着聲音望過去,卻是韶光。
沒錯,是韶光。
他一襲竹青色長衫,梳着男子髮髻,清瘦而文弱,但眉宇之間,卻又是一個俊俏的少年。
“我寫信等了很久,說想要來京城看你,後來……是他給我回的信,而且讓人把我們帶來京城,昨晚纔到。”韶光緩步走向了他,聽着韶光的聲音,心中盡是百轉千回。
慕容燁還是讓韶光來了。
只因爲,他想讓韶光完成自己的心願。
但是昨晚在牢中,慕容燁都不曾告知自己這個消息,他將此事瞞的密不透風。
“反正這裡也需要有人做事,他們來了,比再找別人方便不少。至於別人,不會知道他們的身份,我們小心一些,就不會遭遇麻煩。”慕容燁安靜地站在不遠處,嗓音低沉,不留一分起伏。
“姐姐,我來了,你怎麼不高興?”韶光弱弱地問了一聲,方纔五月撲過去的時候,姐姐的臉上還有笑容,但看到了他……分明不是這麼一回事了。
見韶靈笑而不語,韶光的眼底又起了波瀾:“還有,昨晚我等到三更,也沒等到你回來,你去了哪兒?”
韶靈的頭腦一片空白,竟然想不起該如何回答,只聽慕容燁不冷不熱地說。“昨晚爺帶你姐姐去喝花酒了,後來索性睡在外面了。”
韶光的臉一下子紅了,連耳根都紅透透的,像是剛剛燒熟的小蝦子,他年紀雖小,但已然聽懂了。
慕容燁雖然說得露骨,但或許因爲他在韶光面前素來一副輕佻張狂的樣子,反而比她再想搪塞的藉口來的可信不少。
就當瞞過了她在宮中被當成罪人的事,韶靈摟住韶光的肩膀,神色一柔,輕聲說。“我去沐浴換身衣裳,你們先坐會兒。”
“哥,還愣着幹嘛,幫我洗菜燒飯。”五月拉着三月就往廚房走。
韶靈彎脣一笑,見韶光懷揣着一本書,走向庭院坐下來安靜地看書,她這才暗暗輸出了一口氣,朝着慕容燁身上伸出手來。
慕容燁笑着握住她的手,兩人一道走入她的房內,五月很快送來了熱水,見慕容燁並不避諱韶靈更衣,獨自坐在一旁,小女孩當下羞紅了臉跑出去。
她從衣櫃找了件素雅的緋色裙子,穿在身上,覺得一身清爽,側轉身子,以白布擦拭溼透的長髮。
“爺心中有數,雖然答應了韶光,但只讓他留一陣子,京城不是久留之地,你擔心韶光,爺也打算只讓他心裡過把癮就得了。”慕容燁極爲沉靜地說。
“只是他來的不是時候,明天開始五天之內,皇上要我協助塗扎來大人找到謀害皇嗣的真兇,我恐怕沒多少時間能陪他。”韶靈悶着臉,擦拭長髮的動作停下。
慕容燁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動,他陰沉着臉,眸子之中盡是冷意和不善,嗓音陡然變沉,十分不快。
“你應該可以不要答應他的。”
“我就是這個性子,七爺不是瞭解的嗎?”她寥寥一笑,突地靠近他的身旁,柔聲問道。“倒是七爺,皇上說是你爲我求情的,你又答應了他什麼事?不是不想牽連進來嗎?”
“他要我喊他大哥。”慕容燁沉默了許久,才低聲開了口,黑眸之中萬千情緒。
韶靈原本一直心頭不安等到如今,卻好不容易聽他說出這件事,精神緊繃,雙手緊握,卻聽到慕容燁開了口,哭笑不得,啼笑皆非。
慕容燁用一副嚴肅的神態看她,韶靈急忙捂住嘴,不讓自己發出不以爲然的笑聲,但說真的,她當真很想笑啊。
不過七爺素來目空一切,不可一世,在外人眼裡有些倨傲和傲慢也是尋常,他習慣了雲門衆人的仰望跟尊敬,要他去稱呼皇帝一聲再簡單的“大哥”,其實是跟逼迫他低頭下跪,對別人卑躬屈膝是一樣的意味。可是,爲了她,他心甘情願,無法埋怨,只能被御塬澈當做一項看好戲的樂趣,還無法發作。
慕容燁黑眸陡然一眯,一股不太友善油然而生,韶靈雖然刻意捂着嘴,刻意避開他的審視目光,但很顯然,那雙眉眼都藏不住笑。這件事說出來,難道這麼好笑?!
“其實七爺不必在意這麼多,你叫他大哥,也是應該的。”韶靈強忍住就要溢出喉口的笑意,心平氣和地講,不帶半點私心。
雖然是雙生子,但誰落地的早,誰就是兄長,這本是亙古不變的道理。慕容燁跟御塬澈不合,不願認這個萬人之上的兄長,但卻無法否認這個事實。
“伴君如伴虎,這世上任何人都不敢跟皇上作對,七爺理應如此。我看皇上似乎有些變了,不跟一開始那麼堅決,說不定你們兄弟之間,還有轉機。”韶靈神色一柔,輕聲說道,眼神潺潺,宛若溪流。
聽到韶靈爲皇上說話,慕容燁的劍眉皺的更深,他不快至極地掃視了韶靈一眼。“你怎麼對他比對爺還上心?”
韶靈被這句話一噎,手中擦拭長髮的白絹緊了緊,靜默不語。
慕容燁哼了一聲,心中有氣。“你離他遠一點,他對你不懷好心。”慕容燁身爲男人,他有男人專屬的直覺,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韶靈雖不是絕色,但身上的一股靈氣,很是招人喜歡。更別提她有巧思慧心,讓一個男人動心,並不太難。
“我沒認錯,我知道他是皇帝,不管跟七爺再怎麼像,他都不是你。”韶靈處亂不驚,紅脣邊生出淺笑的紋路,不疾不徐地說。“跟他站在一起的時候,我心裡有些懼怕,更別提需要服侍他的那些后妃了,無論她們是否得寵,都不得不坦誠,無時不刻需要笑顏面對他這位人上人的夫君,需要挖空心思去討好他,一不順心,就要擔驚受怕地承受觸怒天子的後果。所以,不管這位皇帝如何風度翩翩,體貼溫和,都跟七爺不一樣。”
慕容燁聽着韶靈掏心的這一番話,黑眸之中很快閃過一絲笑意,他要的便是獨一無二的感情,雖然無法改變跟天子是雙生兄弟的事實,但即便長得再相似,也不願別人錯認他們。更不容忍這個兄弟,奪人所愛。
“七爺的心裡有怨,但我卻覺得幸運,若是先出生的人是七爺,坐上皇位的人也就成了七爺,那我可跟七爺一輩子碰不着面了。”她終於將長髮擦得半乾,放下手中的白絹,她的小臉上透露出與生俱來的恬然,輕笑着說,像是玩笑,卻又很真。
慕容燁被她的這種說法打動,伸手抓住了她的皓腕,遲遲不曾鬆開。他恨不得自己的體內,從未有過所謂尊貴高高在上的皇家血脈,跟這個家族斷絕一些聯繫往來,哪怕將整座江山給他,他也不願過那種生活。
“昨晚你一定沒睡好,去睡覺。”他的語氣霸道而專制,像是命令。
“是,七爺。”她淺笑盈盈地朝着他福了個身,嬉笑着轉身走向牀旁,乖乖躺上了牀,興許剛剛平復了心情,一沾上枕頭,就睡着了。
慕容燁沉默了良久,才徑自走向她的牀沿,看着她的睡臉安靜,但因爲一整日不曾睡着,呼吸比起往日有些重。長指捲起一縷墨黑髮絲,輕柔纏繞了好幾圈,他的手自從年幼練武開始,就免不了染上血腥,但她卻那麼纖細脆弱,就像是這一縷髮絲一樣,讓他小心翼翼地想要維護,捧在手上,生怕稍稍用力,她就會被摔碎。
這一個晚上,他又何嘗能睡得踏實?!他明白御塬澈的險惡用心,讓他開口承認天子是他的兄長,絕不會只是一個小小的懲戒,而是……寓意着,他很快就要進入朝廷了。
不管,他願不願意。他的妥協,已經爲這一場戰役點燃了烽煙。
“七爺,答應我,不到最後關頭,我們不選擇玉石俱焚。雲門的人,不過一萬,但天子手下的將士,最少也有二十萬。”韶靈睡得迷迷糊糊,突地驚醒,一把抓住慕容燁的手,頭髮被牽扯了一下,她疼的不自覺蹙眉,但還是不放心地交代。
“睡覺,不許再做噩夢。”慕容燁笑着點頭,清楚她定是做了個噩夢,她的眼神甚至還稱不上是清醒的。
哪怕在夢中,她還是擔心他會操控雲門,跟皇家作對。他在心中無聲嘆氣,慌亂地鬆了她的髮絲,攬住她的肩頭,他豈會不知道,光是御林軍,就有五萬?!他是雲門的主人,手下能爲他賣命,但不見得,他就要讓整個雲門被犧牲,被利用,被陪葬——因爲他的一己私慾。
他和衣躺在她的身旁,容忍她趴在他的胸膛上安睡,長髮還帶着一些淡淡的溼意,壓在他的胸前,似乎要蔓延到心裡去,勾起他微微的情慾。
一生下來,只因爲慢了一腳,被送出宮去,也算是韶靈的幸運嗎?!她說至少,上蒼讓他們相遇了。
這個說辭,竟然讓他的心,像是初次品嚐一顆糖葫蘆的味道,很窩心,很甜美。
一陣倦意襲來,他也擁着她,踏踏實實地睡了一覺。
兩人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天亮了,韶靈突地想起曾經答應要給韶光他們洗塵,怎麼一眨眼的功夫,都睡到隔天了?!
見慕容燁也在自己身旁安睡,她起來他纔有了動靜,韶靈氣笑道:“你也不叫我起來,我們兩個就睡到日曬三竿,那羣孩子們該失望了。”
“爺也睡死了。”慕容燁低低地笑了一聲,看她翻身下牀,動作利索地梳洗打扮。“在桃花源訂了一桌酒席,你別忘了跟韶光說一聲。”
韶靈嗯了一聲,盤了個高高的素髻,自然而然地將那支紫黑色的沉香木簪往頭上別,慕容燁留意到,他爲她贏回來的紫玉釵,就只在狩獵場上簪過一次。
如今,一直躺在她的首飾盒裡。
她雖然從不說張太后對她的苛責,但誰被這樣冷漠對待會無動於衷?!
他也自顧自換了一件簇新的外袍,低頭看着坐在菱花鏡前的她,烏黑濃密的黑髮,白皙如雪的纖細脖頸暴露在外,小巧的鎖骨也微微可見,他不禁怦然一動,他伸手覆上她的後頸,韶靈身子一僵,轉過臉看他。
“昨天在宮裡遇到了那個彎月圓月的……她非要塞一個錦囊給爺,爺指了指你給爺的荷包,她苦着臉走了,往後總該消停了吧。”慕容燁暗自摩挲着她的後頸,這似乎是是他新發明的樂趣,手掌暗暗往下,幾乎要從領口中探進去,他說的語氣驕傲又得意,像是想要在她的面前自誇一番他在花叢過,片葉不沾身的瀟灑。
慕容燁對她雖很寵溺,但其實不無骨子裡的偏執。對一個人好,就什麼都顧不得,但對不感興趣的女人,甚至連名字都不願意費心去記。
這樣的男人,跟皇上御塬澈當真不太一樣。
“你呀……”韶靈垮下了臉,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眼底盡是黯然。“我這是丟臉丟到京城來了,她本是深閨裡養成的大小姐,善於女紅針線,看了七爺身上的那個荷包,一定爲輸給這種針線活都做不好的女人扼腕痛惜……”
韶靈的一句“你呀”,卻重重撞了慕容燁的心,無論是誰,都無法拒絕一個用軟嫩語氣似埋怨似嬌嗔的女子,他突地捧住她的面孔,在她面頰上吻了一下。
她愣在原地,眸子清澄,雙耳一紅,突地回過神來,眸中有氣地瞪着他。
“你再不走,你的寶貝弟弟又該在心裡罵爺,整夜折騰你不讓你早起了——”慕容燁看着她泛紅的臉,低聲笑道。她的膽識雖然比那些大家小姐大太多,但在男女情事上,總是收斂一些,他稍稍一撩撥,她便會被帶出怒氣,但他興許天生就是這麼惡劣,總是喜歡捉弄她。
“你有什麼不敢做的,還怕韶光在心裡罵你?”韶靈忍不住笑道,重重錘了他一拳,他卻用手掌一包,把她的拳頭隔空抓住。
他下顎一點,眼底有笑:“等吃完飯,你就去忙你的事,爺已經想好了帶韶光去的地方。”
“不許去煙花之地。”韶靈囑咐一聲,低頭繫緊了腰帶。
“家有悍妻,真可怕。”慕容燁挑了挑斜長入鬢的眉,似真似假地說,單單聽韶靈這一句,的確很容易讓人誤會。
“我是說韶光……你可不許把他帶壞了。他跟着周嬸寄住在大漠明月坊,也是歌舞伎雲集之地,你知道的,他不喜歡那種地方……”韶靈無奈地笑,眼底陡然間變得凌冽。
“把爺想得這麼壞?你不是一直懷疑他對那件事有多牴觸嗎?說不定見了裡面年輕的小姑娘,對別人暗生情愫,你不就放心了?”慕容燁冷哼一聲,暗指韶靈懷疑韶光曾經被禽獸不仁的主子糟蹋過的事,沒人知道曾經發生過什麼,但已經過去一年了,這小子還是溫吞吞的。
擱在大戶人家,十來歲的少年,也該是知道男女情事的時候了。
“韶光只是性子慢熱罷了,等他該知道的時候,我會讓他知道的。”韶靈反脣相譏,睨了慕容燁一眼,並不贊成他的餿主意。
“你對他總是摟摟抱抱的,再過五年他也明白不過來。”慕容燁的嗓音聽來很壓抑,黑眸陰沉狠戾。
“韶光也不許?”她不以爲然地問,沒覺得多給韶光一些關懷,爲何他總是耿耿於懷。
“他這麼大了,又不是奶娃子,你抱他做什麼?爺給他挑一打姑娘們,讓她們抱他去。”慕容燁鼻子出氣,本來沒考慮過的事,如今還真想花心思仔細想想。
“你要真這麼做,我可生氣了。”韶靈眉頭一蹙,不願讓他試探韶光的反應。
“你自己還是個孩子,爺的真話假話都分不清。”慕容燁又好氣又好笑,徑自走向門邊。
她聞言,眉頭舒展開來,隨着他一道前去,步伐輕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