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5 爺要娶她
她不但不分晝夜地守在韶光身邊,甚至不太進食,韶光要是挺不下去,她哪怕還能活,也不過是個廢人。任何癡狂的事,都會殘害人的身體。她對韶光的自責,內疚,憤怒,絕望,都是毒藥。
慕容燁的手臂無聲滑落,將她橫抱着,緩步走入他的院子。
兩人一道躺在牀上,他輕輕撥了撥,韶靈的螓首壓在他的胸膛上,她的氣息均勻,噴薄在他的胸口,像是春日裡的柳枝,毫不自知地撩撥着平靜的湖面。
她的面色死白,眼下一圈淡淡的青黑,濃密的長睫宛若兩把羽扇,覆在眼瞼上,巴掌大的小臉,鮮紅欲滴的脣,此刻也泛着一抹蒼白。
慕容燁的神色一柔,探出手來將她額頭前的碎髮,撥到一側,面頰貼在她的臉龐,她這兩天兩夜沒閤眼,他爲了查清此事,面對她的絕情冷漠,他同樣並不好過。他這些年來費盡心機拉近彼此的距離,一瞬間又回到了千里之外。
唯有此刻,擁着她一起入眠,才讓他可以忘記她冷冽的眼神。
韶靈悠然轉醒,鼻尖縈繞着若有若無的白檀香,窗外透過格外明亮的光,如今已經到了日上三竿的時辰。
她體內的疲憊,依舊不曾徹底消散,腦海中突地閃過韶光的面容,她心中一震,猝然坐起身來。
慕容燁長臂一伸,按住她的肩膀,他也剛剛醒來,臉上透着慵懶和散漫,將她圈在他的雙臂之中。
“時辰還早。”
“我要去見韶光,你鬆手。”她眉頭一蹙,沒想過他竟然用無賴行徑,讓她睡了這麼久,前兩天,她根本不曾離開韶光哪怕一刻鐘!
慕容燁卻耍潑將她抱得更緊,俊臉抵在她的肩窩,低沉的嗓音富有磁性,響徹她的耳畔。“老馬在那邊守着,一有消息就會來稟告,你就放一百個心吧。”
“我睡得夠久了。”韶靈不動聲色地逃開他的禁錮,自如地下了牀,理了理身上的衣裳。
慕容燁望着她纖瘦的背影,慵懶瞬間斂去,眼神冷冽而堅決。“今日之內,韶光一定會醒來。”
“拿韶光來開玩笑,七爺覺得有意思麼?”韶靈的嗓音,冷到了極點。
她推開門,徑自走了出去,昨天聽到慕容燁命令下人將葉盛的肉去喂狗,她沒有一分情緒起伏,其實,說穿了,既兇殘,又狠毒的人,不只是慕容燁一個。
不知何時起,她也成了鐵石心腸。
慕容燁勾了勾淡色的脣,一副毫無所謂的態度,自如地換了身衣裳,吩咐下人準備了清淡的午膳,送去韶靈的屋子。
韶靈剛走到院門口,馬伯突然從屋內出來,兩人一見面,各自面色都很尷尬。
“方纔他的手指動了,馬上就要醒了——”馬伯面無表情地說。
韶靈朝着他點了點頭,提起裙裾,腳步加快,撲到韶光的牀旁,她的嗓音哽咽,卻充滿期待的歡欣。“韶光,你聽得到我的聲音嗎?”
韶光的眼珠子微微轉了轉,韶靈屏息凝神地等候着,過了些許時候,韶光總算緩慢至極地半睜開眼。
“韶光!”她驚呼出聲。
“姐姐……”他的眼神依舊渙散,張了張嘴,這兩個字,喊得很費力。
她揚起紅脣笑着,輕點螓首,心中懸着的千斤巨石,如今才重重落地。
韶靈的眼底,盡是奪目光彩,往日的精神,一瞬間涌入她的體內。雲門的下人送來了午膳,她親自接了過來,朝着韶光說道。“你還不能下牀,先喝點粥。要是覺得悶了,我給你拿幾本書來。”
她舀了一勺白粥,待吹涼了,才送到韶光的脣邊,韶光張開口,一小口一小口地吞嚥着,眼眶漸漸紅了。
“我好怕自己會死……”韶光喝完了粥之後,才低聲呢喃,他的眼底盡是淚光,看得人心疼不止。
“說什麼胡話?”韶靈淡淡一笑,轉身擱下空碗,笑容卻發苦。
“我要死了,那個人就會趁虛而入——”韶光垂着眼,臉上諸多情緒,根本無法辨明。
韶靈心存疑惑,卻不願再刺激韶光,陪伴了韶光半天,看他不再流露悲苦,才吩咐連翹他們來守着韶光。
她蹙着眉頭,疾步匆匆趕往七爺的院子,沒耐心地推門而入。
慕容燁正坐在白玉圓桌旁,桌上擺放着七八道菜,他微微擡了擡眼,笑道。“還沒用飯吧,過來一起吃。”
她走近他,卻只是站在他的面前,神情凝重,心中不少疑問。
“韶光很討厭爺,聽到爺要娶你,他肯定會醒來,爺說的時間越是緊迫,他醒的就越快。”慕容燁知道她心裡在想些什麼,悠然自得地嚐了一口湯,不疾不徐地開口。在他說起要娶她的時候,原本死氣沉沉的韶光的睫毛動了動,他留意到了。
他感受着韶靈的沉默,黑眸對着她,眼底有笑。“你們姐弟倆的感情,的確很深。”
韶靈握了握拳,韶光遲遲不肯醒來,不只是因爲身體的虛弱,而是他的心病……他生怕醒來,必須遭遇異樣的目光,殘忍的盤問,他過去的經歷,令那顆幼小的心,同樣傷痕累累。但這回,昏迷中的韶光聽到了慕容燁的逼婚,哪怕心裡再不好受,也唯有逼自己面對現實,早日清醒。
她還是低估了韶光的堅強。
韶靈安靜地坐下,默然不語,面色素白如雪。
“你說過,韶光比你更可憐,他心裡有些秘密,你也不想跟爺說吧。”慕容燁說的輕描淡寫,直視着她的雙眼,其中的熾熱,幾乎足以融化千年不化的冰雪。
她的臉上,忽閃過幾絲黯然,垂着長睫,爲慕容燁盛了一碗湯,碰到他的面前。
慕容燁定定地看了她幾眼,笑着接了過去。
她握着筷子,不動聲色給慕容燁夾了一筷子他平日裡喜歡的菜色,柔聲問道。“即便這一回是那個混賬做的,跟七爺無關,但我不在雲門的這些日子,七爺就沒有單獨見過韶光?”
“你怎麼不去問韶光?”慕容燁優雅地喝着鮮湯,脣角的笑意依舊不曾泯滅:“爺說的話,你信麼?”
韶靈的雙眼清如水,她不曾從慕容燁的身上移開視線,淡然地說。“我信。”
慕容燁的笑意,一瞬變得詭譎深沉,心中暖意洶涌,他等了很多年,纔等來她這一句。
“爺想要他早些長大爲人,提議親自教授他武功,不過,那小子脾氣很硬,話說不上幾句扭頭就走。”
他說的平靜,嗓音藏匿着笑,但不知爲何,此刻聽來卻格外真摯。
“你爲什麼對韶光這麼好?”韶靈狐疑地問,有時候,她的雙眼很清晰,但有時候,她的雙眼很模糊。
“還能是爲了什麼?”慕容燁笑着反問,他看她的眼神,專注又迷人,複雜又妖嬈,如此熟悉的眼神,她分明看了好多年……但,她從來沒有看清楚,他的笑背後藏着的真實心思。
她的心,突地被一根針刺了一下。
韶靈彎脣一笑,眼神明澈,輕聲道。“七爺想出了這個計謀,韶光纔會醒來——”
慕容燁打斷了她的話,眼底盡是一片堅決,說的很篤定。“也不全是激將法,這件事,等你回來就要同你說。”
韶靈微惘,血色盡失。
慕容燁又是一笑,俊美面容愈發盛放絕世風華,他的低沉嗓音,落在她的耳畔,遲緩而霸道。“要沒有宇文壩那件事,你十五歲及笄之後,爺就打算要娶你。”
這些話,由慕容燁親自說出口,更是石破天驚。
她的心中陷入一片混亂,本以爲那些都是慕容家的意思,竟是七爺自己的意思?!
慕容燁揚脣微笑,凝視着她沒有任何表情的臉孔。“前些天是爺的生辰,不過你沒回來,爺想到我們過去常玩的那個遊戲,你還記得嗎?”
韶靈靜默不語,酸楚心疼,種種情緒在心中翻騰。良久之後,她才微微點了點頭。
“韶靈,這回不要喝酒,你我都說點真心話。”慕容燁笑着握了握她的手,她沒再掙脫開來。“爺不是能夠隨意信任一個人的性子,但偏偏對你,不想多做懷疑。這次是試探你,但往後不會再有。”
她的眉頭,暗暗蹙着,只是試探而已?!
慕容燁的笑,有一絲苦味。“無憂丹……有沒有,都一樣。”
韶靈咬緊牙關。她難道要跟他坦白,無憂丹已經到了她手裡嗎?當初去侯府,不只是想要解決往日恩怨,她更打算將無憂丹當做威脅慕容燁的籌碼,換自己自由,跟韶光遠走高飛。
“可惜你白花了不少力氣。”慕容燁輕聲喟嘆,鬆了她的手,繼續夾了一口菜,優雅地品味。
韶靈泰然處之地問:“如果我沒通過你的考驗,你打算如何處置我?”
“這一點,爺真沒想過,好像早就篤定,你不會讓我失望,畢竟是我一心栽培出來的人。”慕容燁脣畔的笑意更深,他頓了頓,字字含着寵溺。“我們之間……不該只有這點緣分。”
韶靈的心說不清楚地一澀,忙移開了視線。
“可你當着我的面調戲韶光——”
“不過是看看他到底長得像不像你,哪裡算調戲?”他的眸光無聲轉暗,指尖輕輕觸碰她的柔嫩紅脣,笑的更加惡劣。“要說調戲,至少也該像這樣。”
壓下心中的複雜情緒,韶靈追問了一句:“你沒中毒?”
他半闔着狂狷邪魅的眼,哼了一聲,言辭之間依舊是滿滿當當的自負和狂狷。“年輕時候,的確中了玄冰宮的暗算,不過並不嚴重,也不是最致命的一種。”
韶靈走在回去的路上,腦海裡盡是慕容燁的笑容,他的眼神燙的她想要閃避,他的用心卻又令她窒息。
打開房內的衣櫃,那件幽藍色的華美裙子,依舊優雅地躺在最底層,泛着安然的藍光,過了三年,它依舊美麗如新。她的心裡百轉千回,不再多看,急忙將衣櫃關上。
韶靈站在夜色之中,靜靜等候着一人,馬伯向來休息的晚,二更天才會回到他的屋子。
馬伯提着一盞紅燈籠,正欲走上長廊,眼角餘光瞥到一道靜立的身影,他常年嚴苛的臉上,依舊沒有喜怒。
韶靈主動迎了上去:“馬伯,關於七爺的事,你從不說假話。”
“你還想問什麼?”馬伯問的敷衍,依舊朝前走着。
她肅然道。“七爺中的是玄冰門的破bing毒。”
馬伯不置可否,卻只是偏過臉來:“無憂丹在你手裡?”
韶靈默然不語,眼神冷冽。
“七爺中的的確是那種毒,只是沒想過無憂丹在你手裡,這麼說,是要你安心。”馬伯畢竟精於世故,她的神情瞞不過他。
韶靈的臉上,一抹隱晦一閃而逝。
馬伯意味深長地說:“我是打算要伺候七爺一輩子,但年紀越來越大,很多事都力不從心。你從小就討得七爺歡心,要是跟隨了七爺,我也不必再擔心。”
她含着笑,輕輕嘆了口氣,萬般情緒,糾結在心頭,無法釋懷。
馬伯越過她的身子,獨自走向前頭。“七爺回雲門的時候,臉色並不好看……你們之間又出了什麼事吧。”
韶靈扶着長廊上的圓柱,緩緩地坐下,月色照亮了她的臉,卻照不亮那一雙黯然失色的眼瞳。
那一天,她跟風蘭息去了窯坊,回來的時候七爺正在她屋內喝酒,那一天……是七爺的生辰。
年少時候,她將七爺的生辰記得很牢,每一回都會盡心討好七爺,但這一年,她竟然忘得一乾二淨。
韶靈走在夜色之內,七爺的屋子依舊亮着燭光,她輕輕叩響了門,得到了應允,才走入其中。
慕容燁只着寬大白袍,不久前才沐浴淨身,墨黑長髮披在腦後,敞開着衣襟,露出結實線條分明的胸膛,下身着白色長褲,他懶懶散散地打量她,臉上掛着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
“都這麼晚了,爺打算要睡了。”
她的眼神複雜而莫名深沉,久久凝視着眼前的男人,他們彼此相識的時候,都還年少,那時的七爺,城府就很深了。
慕容燁話鋒一轉,將眼神轉向韶靈手中端着的物什:“什麼東西這麼香?”
韶靈煙波一閃,輕聲說。“我煮了一碗麪。”
他狐疑地望向她,笑意淡了幾分,卻並不說話,似乎在等她先開口。
“過生辰的那天,都要吃一碗壽麪。”韶靈淺淺一笑,低聲道。
“爺的生辰,可不是今天。”慕容燁俊臉一沉,已然察覺韶靈的來意,神色冷淡,並不領情。
“雖然錯過了,不過每個人都是這樣過生辰的……吃了壽麪,會活的長壽。”她輕聲說,將這一碗麪端到慕容燁的面前。
“拿來吧。”慕容燁的態度依舊頤指氣使,一派等人伺候的大少爺作風,他甚至連手都不擡起,盯着這碗壽麪看。
“這麼晚了,廚房臨時也沒什麼好料,若你不想吃,就放着吧。”
韶靈說的很平靜。
這一碗清湯掛麪,除了臥着兩顆蛋,熱湯上飄着翡翠綠的幾片青菜般,再無他物。
慕容燁看了她幾眼,這才接過了筷子,嚐了一口,這些年來,她會的菜色就那麼幾樣,面煮的倒是不賴。
“若是每年生辰吃一碗麪就能長壽,會不會太簡單了?”慕容燁挑起斜長入鬢的俊眉,眼神幽深似海。
“雖然沒有酒,但七爺要跟我玩以前的遊戲嗎?”韶靈勾起脣角,雙目清澄如水。
慕容燁的眼神閃過一絲火光,她只是隨手出拳,卻輕而易舉贏了他。
她從來沒聽慕容燁一次說這麼多話,猜拳遊戲不過是個幌子,而是他想要跟她傾訴徹底。
“爺從來就是一個人。”他頓了頓,脣畔有笑,眼底沒有發怒時候的陰沉和戾氣,更顯迷人。“前面後面,都沒有兄弟姐妹。”
韶靈眉頭輕蹙,柔聲問道。“那爲何叫你七爺?”
慕容燁的雙眼,直直望着她,宛若一張網,將她罩在其中。“老馬說我出生在七月,當下就隨意起做小名。”
“你的父母呢?”韶靈沉默了半響,才繼續問道。
慕容燁緩緩轉動着手中的青釉色茶碗,他的眼神諱莫如深,那雙眼緊緊抓住她,她的心突地忐忑不定。
她問的太直率,不見得他想要回答。
她垂着眼,下一瞬,耳畔卻傳來慕容燁的散漫聲音。“很小的時候,問過老馬,他只是跪着哭了一個晚上,一個字也不說,後來,我索性就不問了,想必是都死了。”
韶靈怔了怔,驀地擡起眼,卻望入慕容燁毫無所謂的眼神之內。
他說的如此輕描淡寫,就像是根本不在乎,哪怕從生下來就是孑然一身,孤單影只,他依舊肆意而活,比任何人都瀟灑。
縱然有用不完的金銀,也只是孤寂落寞。
慕容燁在世人眼裡,是一個何等強悍的角色,不少人都暗自揣測到底慕容燁的身家背景如何了不起,誰曾料到會是這樣?!
聞到此處,韶靈的心中,涌入一分淡淡的刺痛,或許正如他所說,眼睛看到的,耳朵聽到的,都不見得是真相。
他身上神秘而詭譎的光芒散盡,其實也不過是個平凡人。
“老馬一直在我身邊,年幼時候派人教我學武,不分晝夜地學,不只是喜歡,而是覺得這樣時光就過的更快。”慕容燁平心靜氣地說,這些話,他唯獨對韶靈說起。“建立雲門,只是我年少時候的一個想法,我接觸的都是武林中人,算是順其自然。但後來越做越順,名聲在外,也是出乎我的意料。我花了更多心思在這上面,纔有瞭如今的局面。”
韶靈突地想起最初見到的那個少年,他清冷而脫塵,站在冰雪之上……她的心,突地被大力一揪。
“我遇見的都是江湖人士,親手培養的殺手,也盡是無趣的人,不過後來把你帶回雲門,日子就有意思多了。”慕容燁看她的眼神,突地燃起一片熾熱。
被他的眼神沒來由地一燙,韶靈避開了他的視線,心中分不清到底是何等情緒,她坐立不安。
她腰際的那一顆無憂丹,靜靜地躺在錦囊中,嵌的她生疼。無憂丹給慕容燁也好,她已經沒有留着的必要了。
韶靈低頭握住錦囊,抓住慕容燁的手,將錦囊輕輕放在他的手心。
“不管應付什麼毒,這個都有奇效。”
慕容燁的眼神微變,笑着走向雕花大牀,紫色帳幔高高懸着,他神色自如地依靠在牀頭軟墊上,優雅而從容。
見慕容燁並不說話,韶靈倒了清水,送到他的手邊,說道。“我看着你把它服下。”
慕容燁並不拒絕,服下了那顆藥丸,愜意地翹着二郎腿,躺在牀上,韶靈坐在他的牀沿,久久默然不語,
他的毒滯留在體內好些年頭,如今就算要祛除,也不會立竿見影。爲了打發時間,她一邊翻看醫書,一邊打量他的面色,每隔一個時辰爲睡着的慕容燁把看一回脈息。
直到天亮了,慕容燁突地醒來,面色難看,她急忙端來盛水的金盆,他別過頭去,往金盆中吐了幾口黑血。
韶靈這才暗暗舒了一口氣,說服他繼續休息,薰香中加了安神的藥材,他睡得比以往更沉,彷彿卸去了學武之人的防備。
這無憂丹果真是好東西,想來再花幾日,就能肅清他體內久遠的餘毒。等她再開些藥,調通身體,他年少時候中的毒,不足爲慮。他是練武之人,往後恢復痊癒,自然比常人更快。
她吩咐任何人都不許來叨擾他們,直到晌午,慕容燁才醒來。
“怎麼捨得將無憂丹給爺?”他拉住她的手,揚脣輕笑,眼底諸多情緒,起起伏伏。
“本來就是爲你去尋得,留在我身邊還能有別的用場嗎?”她淡淡一笑,卻不動聲色地掙脫了他的手,正欲起身離開。
“你一夜沒睡,到爺身邊來躺着。”慕容燁的眼底更是翻卷着輕狂邪肆,一把將她拉到牀上,翻身攬住她的身子,在她額頭印上一吻。
雖然摒除了不少對他的偏見和誤解,但她並未想過跟他如此親密無間,他的這個吻,自然而然,像是他們早就是一對相愛的情人。
“我沒看錯人。”他的嗓音低沉,卻刺得她心中一痛。“你總算不再防着我。”
他從不勉強,但她卻是自願將無憂丹獻出,他們之間……厚厚的冰雪,彷彿在暗中消融。
“還讓不讓我睡?”韶靈偏過臉,前兩天忙着照料韶光,昨夜又不曾閤眼,她當真很累,累的無法拒絕他的無賴行徑。
“爺是睡足了,精神不錯,想做些別的事……”慕容燁的脣貼在她的耳垂上,惹得她左右避閃,啄了下她的耳廓,滿意地看着她小臉通紅,他才鬆開了她。“不過,今天先放你一馬。”
心口像是被誰重重撞了一下,她揪着身上的藍色錦被,韶靈緊緊閉上了眼,只是錦被上,枕頭上,牀褥上,到處都是他的氣息,她想裝糊塗忽略他的存在都難。
背脊上沾着他殘留的體溫,聽着他下牀換衣裳的輕微聲響,睏意襲來,韶靈沉沉睡去。
三月五月正在照看着韶光,他們談着阜城靈藥堂的見聞,五月尤其擅長講故事,簡直跟天橋下的說書人毫無兩樣,韶光沉靜地睜大眼睛,聽得意猶未盡。
連翹在外堂給雲門的弟兄分發藥材,突地幾個魁梧漢子讓出一條道來,慕容燁步步生風,下顎一點,他們朝着他單膝下跪,格外敬畏。
慕容燁手掌一揚,漢子們領了藥材,隨即離去。
他直直走入內室,三個孩子的頭幾乎碰到一塊,五月正甜笑着說:“少爺,你沒看到那位侯爺,他可是阜城第一美男子,儒雅風度,待人平和,沒有一點架子……對小姐可好了,還惦記小姐看病人無暇吃飯,送來好多點心……”
慕容燁輕輕咳了聲,三個孩子陡然面色一白,三月五月從牀沿起身,安靜地站在一旁,大氣也不敢出。
他們才見過這位七爺一面,但哪怕是蠻橫衝動的三月,也不敢在慕容燁面前胡來,誰也無法否認,七爺哪怕是笑着,他身上也有一股常人難以接近的氣勢。
慕容燁朝着門口的方向看了一眼,三月隨即拉着五月走出了門,他依靠着圓桌,不冷不熱地打量着韶光的臉色。“身體恢復的不錯。”
“我姐姐呢?”韶光的墨眉皺成一團,俊俏的臉上依舊滿是抗拒怒氣,目光落在慕容燁的身後,卻沒有他想要看到的人。
“昨夜爺讓她太累了,現在還在睡呢……”慕容燁的言語之內,盡是隱晦的曖昧,他笑的詭譎深遠,刻意要韶光誤會一些事。
韶光聞言,面色更加難看,錦被之下的雙手,早已暗中用力,恨不能將被子撕成碎片。他咬牙一掀錦被,當下就要下牀來。
慕容燁冷哼一聲,對韶光的反應嗤之以鼻:“爺給你挑幾個高手,先教授你一些簡單的拳腳功夫,把身子骨養的結實一些。不然,就你這弱不禁風的樣子,長大了怎麼保護她?”
“不用你管,我會讓宋大哥教我的。”韶光坐在牀沿,挺直腰桿面對慕容燁,哪怕沁出一手的汗,眼神卻依舊不改倨傲。
“人都沒見過,就喊得這麼親近?”慕容燁無聲冷笑,俊臉生出些許不快。
“在大漠,宋大哥跟我姐結交了三年,他們感情很好——”韶光挺起胸膛,說的理直氣壯,他從來都看不慣,看不慣這個惡劣成性的男人,這世上,還有不少出色的男人,他堅信姐姐一定不會選擇慕容燁。
“你姐在爺身邊待了六年,好好算算。”慕容燁不緊不慢地笑道,俊美的近乎妖異的臉上,盡是志得意滿。“你口口聲聲的那個宋大哥,可沒戲。”
韶光的眼底,幾乎冒出火來:“你不許娶我姐!”
同樣是姐弟,說話的語氣如出一轍,慕容燁但笑不語,姿態更是傲慢。韶靈是第一個對他說不許的人,而韶光,則是第二個。
“你還要休息一兩個月,這些時間,爺足夠把婚嫁瑣事都準備好了。”那雙黑眸深處,盡是張牙舞爪的狂狷笑意:“到你姐出嫁的那日,爺讓人把喜酒送過來。”
韶光的眼眶發紅,他的五指,緊緊扣在牀沿的木板上,每一個字,都說的艱難。“我留下,你放過我姐姐。”
“爺一開始看上的,就是韶靈,不是你。”慕容燁盯緊了韶光眼底的淚光,無聲崩落了笑意,慢吞吞地說,逐字逐頓。
韶光聞言,滿面錯愕,他睜大了無辜而清明的雙眼,蒼白的十指,輕微地顫抖着。
“韶光,我們很快就要成一家人了,不管你願不願意。”慕容燁朝着韶光,走近一步,將手掌搭在他的肩膀上。
韶光如鯁在喉,慕容燁太強大,而他太渺小,慕容燁說的話,他拿什麼去否決?
慕容燁衝着韶光一笑,下一句話,說的很溫柔。“不是要折磨她,虐待她,壓迫她。爺要娶她,是因爲喜愛她,更會好好對她。”
韶光的身子一震,心仿若被什麼東西大力地一揪,只覺一陣疼痛,腦子一片空白,人定在當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