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何事,念何人,何事何人夢一場。
到何處,遇何情,何處何情斷柔腸。
紅塵笑,紅塵囂,塵笑塵囂曲來唱。
愛易殤,悲亦傷,易殤亦傷怎堪嘗。”
蕭四爺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傍晚, 他吃力的坐起身子,茫然四顧,看到老闆娘正背對着他,坐在門口的石階上低聲唱歌,蕭四爺看着老闆娘纖細妖嬈的背影,聽着婉轉憂傷的歌聲,不知不覺中竟然癡了。
蕭四爺驀然想起自己十六歲那年那日,他大破橫行數十年的江洋大盜的九江連環寨,那時他連破八大寨,並在第八寨中找到強盜們搶來的百姓,當他打開囚牢時,裡面被劫來的百姓都驚叫着,紛紛逃走。
唯獨她站在那裡看着他,那時她還只是一個剛剛十五歲,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一雙大眼睛眨呀眨的看着他,見他一身白衣上血跡斑斑卻也不害怕,他笑着說:“你不走?”
她搖搖頭,還是瞪着大眼睛眨呀眨呀的看着他,眼裡透着好奇與崇拜。
他說:“你不怕我?”她搖搖頭,道:“你是好人。”然後繼續瞪着大眼睛眨呀眨呀的看着他。
他不由被她那雙大眼睛逗笑了,她道:“你笑起來的時候真好看。
他道:“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她搖搖頭“我家已經被這些壞人毀了,家人都死了。”
他“哦”了一聲,道:“我現在要去殺第九位寨主。”
她點了點頭,依然瞪着大眼睛,眨呀眨的看着他,他笑着向第九寨走去,她似是不知害怕反而跟着他,他走到哪裡,她就跟到哪裡。他擊殺強盜,她就在旁邊看着。
後來他提着九位寨主的人頭回到自己所住的小木屋中,她也在後面跟着,他明知道只要自己施展輕功就能輕易甩掉這個小丫頭,但是自己偏偏沒有這麼做,而是鬼使神差般的,閒庭漫步的走回了小屋。
從此她便跟着他在小屋住了下來,白天他練功,她就在一旁靜靜的看着,總是在他休息下來的時候,遞上手帕讓他擦汗,那時他們尚且年幼,同住一屋並無避諱,晚上的時候他便睡在用繩子編制起來的吊牀上,她則睡在他的小牀上,那時她每晚都會纏着他給她講武林中的奇人軼事方纔肯睡。
他出去闖蕩江湖,與人決鬥,她就在木屋中做好飯,等他回來。每次他回來的時候飯菜總是熱的。有時候他一出去就是幾天甚至十幾天才能回來,她就在牆上一天劃一道,數着他離開的日子。
等他每次回來的時候,都會看到她站在門口笑臉如煙的,瞪着大眼睛眨呀眨呀的看着他,然後又會端出熱騰騰的飯菜給他吃。
有時候他身受重傷,她就守在他牀前幾日幾夜不眠不休照顧他,等他醒來,那時她也會像現在這樣坐在門口,低聲唱着歌。
現在她纖細妖嬈的背影,憂傷的歌聲一如當年,蕭四爺竟一時分不清是那些年還是現今,一時間百感交集,怔怔的留下淚來,原來她早在那些他們不知不覺一起走過的過去中成爲了他的依賴。
“醒時嘆,夢時醉,時嘆時醉舞霓裳,
路漫漫,水莽莽,漫漫莽莽留着浪。
峰不回,路不轉,不回不轉,此生又何妨,又何妨。”
老闆娘最後一句:“峰不回,路不轉,不回不轉,此生又何妨,又何妨。”唱的真是百轉千回,哀愁無限,叫人聽了心中又疼又憐。
老闆娘唱後長嘆良久,忽聽到有人叫她“小蘇。”一時間驚喜,開心充斥在心間,笑臉如煙的轉過身子,看到醒來的蕭四爺,正滿面淚痕的倚坐在牀頭叫她:“小蘇。”不禁亦淚流滿面,又笑的分外燦爛開心。
她看着蕭四爺又哭有笑半晌,方纔衝進屋內,跑到蕭四爺身旁,摟住蕭四爺的脖喃喃子道:“你終於醒了,你終於醒了。”
蕭四爺輕拍着老闆娘的香背道:“沒事了,沒事了。”老闆娘摟着蕭四爺不再說話,兩個人靜靜的抱着對方都不再言語,彼此卻都覺得莫大的幸福。
也許身在亂世的兒女,總是最難享受到片刻安寧時刻。
如果不是醫道人驚喜的聲音打破了蕭四爺和老闆娘的安靜時刻,也許兩人會這樣抱着到天明也不一定。
“四爺!你醒了!太好了!”醫道人剛從廚房熬藥回來,見到蕭四爺醒了,不禁開心大叫。
老闆娘嬌羞的放開摟着蕭四爺的手道:“多虧你老道醫術高明。”
蕭四爺也笑道:“老道醫術高明,就算是蕭死爺也能救回。”
卻聽醫道人嘿嘿一笑道:“實不相瞞,縱然是老道我對你這怪病也無可奈何,你身上的寒毒實在厲害的要命,你知不知道你昨天早晨渾身奇熱無比,被老道我用金針止住,誰知昨晚你身上又開始散發出十分高的熱量,老道的金針竟然也無法阻止,偏偏你體內又不斷透出寒氣,真是奇怪。”
“是啊,若不是皇上把什麼天山雪蓮,千年人蔘,甚至是千年蛇膽都送來給你服下,醫道人還真沒辦法救醒你。”老闆娘道。
蕭四爺笑道:“哦?這些都是世人夢寐以求的東西,尤其是習武之人服用至少能提高一甲子的功力,沒想到都讓我蕭某人稀裡糊塗的吃了。對了,這是哪裡?怎麼不見其他人?”
“這是皇宮,你那日寒毒發作,龍十三便送你回來交給醫道人醫治。”
“我昏迷幾日了?”
“這是第二天。”
“什麼!今天正是那些偷盜玉璽離開落霞鎮的日子!快,叫上一笑他們,隨我去將敵人一網打盡!”蕭四爺大驚,如果因爲他昏倒而放走敵人,那麼他註定後悔莫及,蕭四爺掙扎着要起身,卻被老闆娘按住。
“你不要擔心了。今早天機老人便已經部署好一切,一笑他們還有皇上的親衛隊早已經在落霞鎮和落霞鎮方圓二十里部下天羅地網了,只有我和老道留下來照顧你。”老闆娘柔聲道:“現在什麼都不要想了,好好養傷。”
蕭四爺聽後鬆了一口氣道:“有老人親自部署,計劃我便可放心了,那無名呢?現在身在何處?”
“被我們囚禁在密室中,他這兩日幾次試圖自殺都被我們阻止了,如今被我們封住穴位,但是他不吃不喝,誰也沒有辦法。”
“他不肯說出玉璽在哪?也不肯說他們目的是什麼?”
“恩,他說橫豎都是死,他是不會背叛他的主人的。”
“主人?他的主人是誰?”
“天女!”
“天女?”蕭四爺若有所思,這個名字爲何如此耳熟?自己在孩提時代好像聽過這個名字,但是卻又什麼都想不起來,不由苦笑道:“天女是誰?你們怎麼知道的?”
“那日果然有個殺手來殺錢公公滅口,尤一笑易容成錢公公,本想哄騙出玉璽的下落,就聽那殺手說:‘這本來除了我們四個人和天女是沒人知道的’,剛要說出玉璽下落,他人就不見了。”
“不見了?”
“聽一笑說是有人突然帶走那個殺手,而且那人武功,內力之強恐怕世上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人,她竟能以花瓣爲暗器,穿透牆面,而且輕功更強,一笑甚至看不清那人是怎麼把殺手從屋裡帶走的,我們懷疑這人就是天女,而且天女就是此次玉璽風波的主導者。”
蕭四爺聽後心中驚訝萬分,以花瓣當作暗器傷人,他也能。但是若是穿透牆面恐怕他無法做到,此人內力之強,恐怕十個蕭四也比不上。
“那錢公公呢?可說出什麼內幕出來?”
“錢公公被殺了,唉,二十幾名親衛隊,數百名大內高手都沒看守住一個錢公公。”
“是被那人用暗器殺的?”
“不是,那些看守錢公公的人,甚至還沒反應過來,錢公公就已經身首異處了,有人看到說是一個女人乾的,但是他們並沒有能力阻攔,速度實在太快了。”老闆娘道。
“是天女?”
“我們也只是這兩日聽那些人說的,只能暫時這麼推斷,並沒有什麼證據,再說那個天女是誰,身在何處?憑老人閱歷之廣也想不出。”
“那幾個殺手就已經可以與我們戰個平手,甚至武功還高出我們這些人,現在又多出一個這麼武功可怕的角色,看來玉璽真是難以奪回了。”蕭四爺苦笑道,他本來一直自信滿滿,鬥志昂揚,可是自從自己寒毒發作,昏迷兩日後,他便開始有了更多後顧之憂。
“曼月公主呢?有她的下落麼?”
“唉,哪有,皇上派出五路人馬打探,甚至深入叛軍內部,也不曾聽說曼月公主的下落。”
“老人怎麼說?”
“老人說曼月公主很有可能還被敵人藏在落霞鎮,並沒有送走,而且那些敵人也極有可能不是爲叛軍效力,而是爲倭寇做事,他們不交出公主,並說是送到了叛軍那,就是爲了讓皇上更早下決心與叛軍交戰,倭寇才能漁翁得利。”
蕭四爺“哦”了一聲不再說話,那些人爲倭寇做事,他早就這樣想了,但是至於曼月公主的下落和身份,他卻不是這麼想的。但是他卻不能說出來,因爲他的想法牽連太大,如果是他推斷錯誤,那麼對誰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