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萌萌拿着手上的飯盒仔細端詳，手機忽然震動起來，一定是厲楚恆，正好拍照片問問他喜歡哪款。
一個e.s集團的堂堂總裁，對個飯盒斤斤計較，太幼稚了。
顧萌萌看了一眼屏幕，不是厲楚恆打來的，是厲家別墅的座機電話，童媽麼？
顧萌萌納悶地接起電話，“喂，我是顧萌萌。”
“太太，你現在有時間回來嗎？”童媽的聲音從手機裡傳出來，語氣有些異樣。
“怎麼了？”
顧萌萌仔細端詳着懷中的飯盒，買這個好，還是買貴的好呢？
“太太，如果你有時間就回家一趟吧。”童媽的聲音壓得很低，“醫生說波比……快不行了。”
“砰——”
飯盒從懷裡掉落下去，重重地砸到地上。
波比……
顧萌萌呆呆地看着前面的超市架，眼睛在一瞬間模糊，拔腿就往外跑。
“等一下小姐，你把我們的飯盒打翻了。”
“是啊，小姐，我們要檢查一下，看飯盒有沒有壞。”
“請你在這裡稍等片刻，行嗎？”
三個超市的營業員同時衝上來攔住她的去路，不讓她離開。
“對不起，對不起，我有急事，我賠給你們，請讓我走……”
顧萌萌聲音帶了些顫意，急切地從包裡拿出幾張鈔票塞進營業員的手中，不顧一切地衝開她們往外面跑去……
三個營業員看看手上的鈔票，又詫異地看向顧萌萌那一抹纖瘦的身影衝出超市，那樣的慌張、匆忙……
……
顧萌萌加速開車回了厲家別墅。
一衝進去，就見一羣人圍着一張長桌前，幾個穿白大卦的醫生站在那裡。
“太太回來了，還不讓開。”
女傭們自動讓開一條路。
顧萌萌走到桌前，波比無精打采地側躺在長桌上，眼皮耷拉着，嘴微微張着，全身的毛髮潔白柔順，如雪一般……
醫生正在給波比打針，轉頭朝顧萌萌說道，“我又給它打了一針，讓它可以撐到你回來見它最後一面。”
“……”顧萌萌呆呆地看着側躺在那的波比，它跟平時的狀態差不多。
它沒精神很長時間了，經常就那樣躺着，也沒什麼事的。
“我的建議是不要再給它打針了，那樣只會增加它的痛苦。”醫生好心地說出建議。
“救救它，不管花多少錢，你救救它……它還能活下去的是嗎？”
顧萌萌說道，話一出口已經抖得不像樣子。
女傭們個個都看着顧萌萌，童媽嘆了一口氣，轉身離開。
“厲太太，它年紀大了，生老病死是正常現象。”
寵物醫生見慣這種場面，神情凝重地道，“就算再拖，也拖不了幾天。厲太太不想它受打針藥物的痛苦，還是讓他安安靜靜地離開吧，它會感激你的。”
“……”
安安靜靜地離開。
顧萌萌站起長桌前，慢慢俯下身，伸手揉過波比的臉，“波比……”
像有感應似的，眼睛一直無神的波比忽然動了動，黑幽幽的眼睛看向顧萌萌。
顧萌萌能清楚地感覺到它的耳朵動了動，顧萌萌的嗓音顫抖而沙啞，臉緩緩湊近它。
它的呼吸都緩慢得厲害……
她看到了它痛苦的神情，無助極了，它就這麼奄奄一息地躺在那兒。
沒有人能幫助它。
生老病死，是最正常的現象，她做好了波比會隨時離開她的準備，卻還是想不到會來得這麼快……
“波比……我不給你打針了，不給你吃藥了。”顧萌萌靠近它低聲沙啞地說道，“不會再難受了……你走，我不留你了……”
波比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
顧萌萌不懂它有沒有聽懂她的話。
驀地，波比眨了眨眼眼，闔上了眼皮，再沒有睜開來……
……
眼淚從眼眶中滑落。
顧萌萌更加俯下身去，伸手抱緊它，眼淚落得無聲。
記憶裡，一個溫潤如玉的年輕男人爲她打開白色的柵欄門，邀請她進入dreamhouse……
波比坐在地上，渾身毛髮雪白，擡起右掌彎了彎，向她問好。
那時候的波比，年輕，充滿精力，憨態可掬。
……
“小少爺回來了。”不知道是誰的聲音響起。
顧萌萌抹掉眼淚，直起身子，len被童媽拉着跑過來，很匆忙，len的肩上還揹着書包……
len呆呆地望着躺在長桌上不動的波比，一張漂亮的小臉沒有表情。
“厲太太，它已經去世了，節哀順變。”
醫生替波比檢查之後如是說道。
去世？
len的神情更加呆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桌上的波比，它跟睡着了沒有區別。
顧萌萌轉身吩咐身邊的傭人，“準備一下，我想把波比安葬在海邊。”
“是，太太。”
一羣女傭四散開來去忙碌了。
“媽媽……”
len突然撲進她的懷裡，小手牢牢地抱住她的腿，激動地大聲喊道，“我不要波比死……我不要波比死……媽媽你叫它醒……媽媽你叫它醒……”
波比死了，那他以後就見不到它了，再也見不到了。
顧萌萌怔住，看着len纏着自己不依不饒地大聲喊着，彷彿憑她的能力，她就能讓波比起死回生……
可是，她沒有這個能力。
沒有……
“lg，波比年紀大了，它老了。”顧萌萌不知道該怎麼和len這麼小的孩子解釋死亡。
len對死亡的認知更多是麻木與恐懼。
連厲老去世的時候，他都沒有什麼情緒。
反而波比去世，len卻激動了……
童媽說過，她不在的時候，len對波比是最親的，經常一個人陪着波比玩。
哪怕波比累得趴下來睡覺，len也可以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畫畫。
對len來說，波比不是寵物，而是玩伴。
……
len不斷叫嚷着要顧萌萌去叫醒波比，要顧萌萌別讓波比死……
直到幾個保鏢把波比放進一個箱子裡，len才安靜下來，呆呆地看着黑灰色的箱子在他面前蓋上……
掩住波比的一身雪白。
“可以出發了，太太。”保鏢說道。
“嗯。”
顧萌萌閉上了眼，眼眶酸澀，牽執着len的手往外走去，波比睡過的狗屋還在那裡，外面放着一張軟軟的墊子……
波比最喜歡就是趴在上面休息睡覺。
顧萌萌一眼望過去，忽然覺得到處都是波比的影子……
len的小手握緊了她。
……
海邊別墅前，保鏢們挖着坑，夕陽斜下，霞光的色彩渲染着海灘。
“媽媽，老了就一定會死嗎？”len牽着顧萌萌的手忽然稚聲稚氣地問道。
“嗯。”顧萌萌淡淡地點頭，“波比年紀大了，很累，再也不能陪你玩了。”
len看着保鏢們挖坑，復又擡起頭看向顧萌萌，問道，“那媽媽呢？”
……
顧萌萌怔了下，低下頭摸了摸他的腦袋，“媽媽會陪你很久，直到你不要媽媽陪爲止。”
“我要媽媽陪。”
len一雙小手立馬抱住她的一條腿，貼到她的身上，堅定而用力地說道，聲音仍顯稚嫩。
“……”
風吹亂了發，顧萌萌怔怔地低頭看着自己的兒子。
len牢牢地抱住她，“我要媽媽陪，我要媽媽陪我很久、很久……媽媽不能離開我。”
“……”
顧萌萌的心口像被什麼敲着，震動得厲害。
len嘴裡一直呢喃着很久、很久……也許他自己也不知道很久的概念是什麼。
顧萌萌看向自己平坦的肚腹，又看向纏在自己身上的len。
事到如今，有些選擇題她還是不知道怎麼選。
“太太，埋好了。”
保鏢們將波比埋了下去，掩蓋上土……
海浪聲傳來，顧萌萌擡起眸望向一望無垠的大海，海鳥在自由自在地飛翔，海浪撲上岸來……
顧萌萌忽然想到了小時候的夢想。
那一年的她和楚世修，年紀尚小，琴房裡只有乾淨純粹的鋼琴聲，別無其它。
……
“我還要養一條雪白的薩摩，我不拍電影的時候就帶它天天在沙灘上遛，等到晚上，我就睡我的公主牀~上，聽海浪的聲音聽到睡着……楚世修，我將來的夢想是不是特別完美？”
……
那時候的她，什麼都沒有經歷過，只有快樂和開心。
隱隱約約，顧萌萌的耳邊響起當年的鋼琴聲，似遠還近……
有些東西，失去了，就再也追不回來了……
在海邊貯足許久，顧萌萌牽着len的手離開海灘。
波比的死對len打擊很大，他好像有種別人會隨時隨地離開他的錯覺，於是整晚都要顧萌萌陪着。
小小的燈光照着藍色海洋般的臥室，顧萌萌靠着牀頭坐着。
len躺在她身旁安靜地聽她講故事，一雙眼睛不時閉上，又緊張地睜開來，害怕地看向顧萌萌。
明明有了睏意，卻堅持不睡覺。
“lg，你該睡了，明天還要上學。”顧萌萌低聲說道，已經離他平時睡覺的時間晚了一個半小時。
他要是一直這樣不讓自己睡，明天還怎麼有精神上學。
“媽媽你別走。”len的小手纏住她的胳膊，一臉認真地說道，眼睛佈滿睏倦。
“好，媽媽不走。”
顧萌萌淡淡地笑了笑，俯下身在他的小臉上親了親，“但你真的要睡覺了，不然明天不能按時起牀。”
“嗯。”
len乖巧順從地點了點頭，依偎在顧萌萌身邊閉上眼睛睡覺。
len平時睡覺都是仰天睡覺，睡得筆直，跟軍人一樣，今天卻一直側躺着，綣縮着小身體，小手抱住她的胳膊，生怕她會偷偷離開一樣。
“終於，隨着石子越來越多，水慢慢升了上來，烏鴉痛痛快快地喝了個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