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話聽完，底下人望着天放，但聽得江水拍打船舷的聲音，船上卻是一片寂靜。
不同尋常的寂靜，一瞬間船內的氣氛都有些膠着了！
以此爲前提下，說話只能暫告一段落。
底下的那幾個人隨行的人開始如天放所言的做法。
不光是注意江面上的動靜，也留心看着兩旁經過的山崖。
不過看着看着很容易就會發現，這一帶的地形的確是山勢險峻，地形觀之險惡。
因爲航道從中間穿過的時候，兩邊根本沒什麼可以停靠的地方。
這種地形通常都會出現在一些危險的航段，這一次也不例外。
底下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兩邊陡峭的山勢。
地形險要，航道狹窄意味着什麼呢？
意味着若是碰上變數，人要逃生的希望會很小。
一時間風平浪靜只是表象，天放跟船老大說的都沒錯，最關鍵的是這一帶始終爲險域。
雖然看着眼下的平靜會讓人不經意間忽略了一些東西，放鬆了警惕變得麻痹大意起來。
誰知道以往到了這一帶出事的船隻，上頭乘坐的人那會兒是不是也有同樣的念頭。
山崖陡峭無可攀附。
除了前文提到的，另外還有一點，這裡出沒的船非常少，跟大江上走原路水道的簡直沒法比。
萬一有狀況，指望着後頭有人來搭救，同樣是件極其困難的事情！
綜合因素加起來，船上的那批人終於第一回有了正視局面的覺悟，幸虧天放及時出言提醒。
天放的視線朝船尾的江面上掃了一眼，又細細看過兩旁的山崖。
視線所及處，他的目光一直都是深沉的，如同他心頭那絲不太妙的感覺。
客觀地說起來，那種情緒一旦有了，便很難擺脫。
到底是哪裡不太對勁呢？！
..小屋內的燈火燃着。大娘稍稍撥弄了一下燈油芯子，光線又亮了一些。
一片安靜中，我目光專注地低下頭，緩緩在紙上畫下了那種藥草的圖形。儘可能還原武大夫那本手札上繪製的樣本。
過了幾分鐘，不過是幾分鐘，卻是讓人覺得格外漫長的幾分鐘。
我將畫好圖案的紙捧起來，放在燈下再看了一遍，接着吹了吹。交到了大娘手中。
”您看看，這是山裡的藥材大概的樣子。”
我專心做事的時候，大爺大娘都在旁觀望，傲嬌少年同樣在旁沒說話。
此刻，我眼角的餘光打量了他一眼，繼而語氣淡定地對着大娘道，“經常來去山裡的人肯定比我熟悉啊！“
大娘接過我遞給她看的紙，她的老伴兒也湊過來在燈下一起看着紙上的圖案。
看完後，他們兩口子互相對視了一眼，隨後視線又一次落在紙上。小聲嘀咕了幾句。
聽上去，是在討論他們見過的一種雜草。
沒隔多久大娘就放下那張紙，望着我眼神中帶着點詫異地道：“孩子，這草倒也不稀奇，咱們的確見過的，開春時候山裡是有的。”
她語氣一轉道：“不過咱們從來不曉得還有什麼治病的用處。”
“既然見過的就好。”
聽大娘說完，我心頭釋然，下意識地點了點頭道。
少頃，我望向他們的目光帶着幾分喜悅地道，“一開始我在想。萬一沒有的話，我得好好想想有沒有別的可以代替的藥材。”
“這會兒聽您這麼說..”我頓了頓，接續道，”那我就不用擔心到時候你們找不到這種藥草了。”
我思索了幾秒鐘。繼續道：“至於功效，我想那位師傅既然都把藥草的樣子給畫下來了，還在冊子上特意標註過呢！”
我嘴角輕輕扯了扯，帶了點漫不經心語氣淡淡地道：“我想，總是錯不了的。”
因爲我從別人口中已經聽到很多關於武玉父親的事情了，也曉得他是經常給山民治病的。
只要想一想。就會把他醫治過的山民們跟眼前大娘的病聯繫起來！
通常來說，山民常見的病症就是那麼幾種吧。
我仔細看過武大夫的冊子上，治療風溼類的藥材不少，明顯他在南華鎮的時候一直在留心着相關的藥材跟配方。
一個南華鎮本地行醫的大夫那麼留心某方面的特效藥，肯定跟他醫治的病人脫不開關係的。
他出入山中，看到的找到的藥材很多，肯定會親自嘗試着給病人用一用。
這裡還得特別提到一句，武大夫的冊子上記載的，這種開春在山裡生長的藥草新鮮採摘簡單清洗後是搗爛用做敷劑的，外敷在痛處。
因爲是外敷的藥，副作用要小得多呢！
比起吃進嘴裡的，外敷藥試驗的機會更多。
因爲方便快捷，不像口服藥，還得考慮劑量濃度病人年齡體質等等複雜的問題。
一道湯藥，用在不同的人身上，差異太大了。
大爺大娘兩個人還在小聲交談着關於草藥的事情，他們的表情這會兒看上去都很高興。
這藥草如果是山裡生長的，也算是常見的，就不用花費銀錢到鎮上的藥鋪去抓藥啊，當然是好消息。
他們的心情我可以理解，此刻我腦中轉過幾個念頭，忽然想起不曉得現在武玉到了哪裡？
算算她跟我提到的行程，一路南下，順利搭上船..她應該跟她父親碰面了吧！
那位武大夫，有機會的話真想見見的，我還想請教他手札上的一些內容呢！
..思緒飄遠，整個人神情恍惚了一下，剎那間，身旁的傲嬌少年忽然推了推我的胳膊。
我收回思緒，回神望着他。
剛纔吃飯前我編排過他，有點心虛，不曉得一會兒等跟他單獨相處的時候，傲嬌少爺會不會質問我呢？
不過我懷着一絲僥倖，反正他知道的也不是原話，他是揣測我跟大娘提到的內容。
等會兒他問起的話。不如我就稍微解釋一下吧，反正上回也說過類似的話的。
傲嬌少年這個人，哪怕生氣也不會太久的，我大概曉得他的個性了。
“這個方子。我有些改動，添加了另一味藥，中和藥性。”
我轉頭對着大娘跟大爺道：“鎮上的大夫開的方子肯定有他的道理，但是大娘喝藥的時候一定比較苦惱吧！”
大娘頓時一愣，望向我眼神訝異。
我思慮片刻抿了抿脣。對着大娘道：“鎮上的大夫..他們開的方子難道不是特別苦的，特別難喝的？”
“原來是說的這個，”大娘恍然道，“我都習慣了。”
“不，不能習慣的，讓藥湯好喝些，也算是大夫要做的事情，”我頓了頓，繼續道，“您啊..可能胃口比較好。若是反應大些的病人，說不定壓根喝不下去呢。”
我着意強調道：“加的藥材一中和，藥效會更好些，味道也比原先強點兒。”
我低頭想了想，對着大娘道：“還有，熬完藥喝的時機要把握住，別趁熱喝，稍稍等放涼一些，最好就在溫而不涼的時候，一氣兒喝下去。”
“那個時候藥湯的味道能好點。”
我連說了幾句。視線投向傲嬌少年，他剛纔撞了撞我胳膊像是有話要說。
“時候不早了，大娘，今晚您看怎麼安排？”
大娘連忙道：”旁邊那間屋子。我替你們找一牀被子來。“
我心中一咯噔，面上還是笑道：”謝謝您。“
..雖然早就有了心理準備，青衣人在看見接近山頂的小道上，那座破舊的小院的時候，他站在小道上停步不前，還是被嚇了一跳。
說實話。青衣人在南華鎮住的地方未必有多麼的好，但是眼前的屋子陳舊程度..超出了他的想象！
一瞬間，有個念頭從青衣人的心內劃過，住在這破屋裡頭，晚上怕是山風都能吹得到。
山民也停了腳步，站在小道上回眸看了他一眼道：“跟你說了，很破的屋子，所以我一開始想替你找戶村裡相熟的人家住着。”
“就因爲我家太破了！”
青衣人連忙擺手迴應道：“大哥你這麼仗義，我感激都來不及呢，屋子破又沒事，有個地方住就不錯了。”
這話說得並非發自內心，山民雖然淳樸，但也隱隱的看出了青衣人的心思，他笑了笑沒說話。
走近院子，在近處看着，覺得那間屋子更加陳舊了。
青衣人好奇地問：“大哥，你是一個人住着麼？你家裡人呢？”
山民帶着他走進了院子，一邊走一邊回答道：“我還有個哥哥，很多年前打獵的時候碰上點事，不當心從懸崖上摔下去，沒了！“
青衣人一愣，馬上又問：”大哥，你爹孃呢？“
”我五歲的時候他們就沒了！”
“我哥帶着我的。“
山民簡短地回答道。
他想了想，對着青衣人解釋一句：”剛纔帶着你去的那戶人家，我小時候經常去吃東西的，村裡的人當中數他們夫妻對我最好。“
”我小時候，大哥去山裡打獵，沒工夫照顧我，就託給他們照應着點兒。“
青衣人目光含着同情，盯着山民道：“大哥，你過得不容易啊！”
青衣人心思轉了轉，補充了一句道：“日子總會好起來的。”
其實這話他說得沒什麼底氣，僅僅是說出來安慰人家的而已。
“大哥，既然這麼孤單，你沒想過成個家麼？”
青衣人跟着他進了屋子，坐在一張矮桌旁。
瞧着那張桌子，應該就是吃飯的桌子了！
走進來的時候，裡頭看着收拾得還算乾淨，至少比外面院子裡隔着距離看這間屋子要好些。
“成過了。”山民走到屋子一角解下身上的包袱，一邊對着青衣人道。
“怎麼不見..大嫂？”青衣人迷惑的問。
“跑了!”
“跑了幾年了。”山民低頭道，“跟着路過的商隊走的。”
“不過，也不怨她，家裡這麼窮。”
青衣人目瞪口呆望着山民，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山民的遭遇..簡直是刷新了認知啊！
隔了很久，他才低聲道：“我以爲我夠倒黴了，大哥你的日子也不好過啊！”
“誰說的，有力氣做事，有東西吃，還有個屋子睡，不就行了！”
青衣人嘴角動了動，表情卻很僵硬，不知道是該笑還是不該笑。
“也好的，大哥你知足常樂。”
青衣人說不出別的話，想不出頭緒，只好隨意應答了一句。
..土竈升起了火，室內的溫度升高了一些。
青衣人看着山民開始燒水，像是還打算做些吃的。
剛纔在老夫妻的家中墊了一碗熱湯，兩個人至少沒那麼餓了，但是光喝點湯肯定不夠，所以一到山民的家中，還得弄點吃的。
山民往爐膛邊放了幾塊黑乎乎的看不出是個什麼東西的物體進去。
沒隔多久，青衣人就聞到空氣中彌散開的一股焦香的味道。
“咱們這裡常有的，挖了存放着，放到冬天也能吃。”
山民回頭看了青衣人一眼道：“等會兒還有點粥，用鍋子裡剩的冷飯熬的。”
“村子裡，經常有外地來的人麼？你一個人住在這裡平常有沒有投宿的人？”
青衣人想了想，開口問道。
“聽剛纔的那個老頭子說今兒還有人投宿的，你們村子裡，經常都有？”
青衣人回想了一下，忍不住問山民，他沒想到會那麼巧。
說起來，要不是那兩個佔據了老夫妻家中的陌生人，聽說也是路過的人，自己就不至於要跟着來了。
老夫妻的屋子雖然也談不上多好，肯定比眼下這間破屋子強啊！
“嗯，山下常有人會過來，“山民聽言想了想後回答他道，”有時候我在山上抓了點獵物，路過的商隊會直接拿去換點錢。”
”倒是省得我跑到鎮上去了，套車趕路都要挺久的。“
山民走到竈臺邊，揭開鍋蓋子看了看道。
青衣人聞言低頭思索，接着問：”大哥，你說的山下，肯定不是剛纔我跟着你來的路。“
”對，另一邊的小路，要從林子裡走過的。“山民立刻回答道。
”你倒是不用擔心的，“山民望了青衣人一眼，繼續道，”明早我得下山去，正好替你帶路。“
”大哥，”青衣人低聲道，“我想問問這一帶經過的商隊還有馬車是不是挺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