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九月.尚書唱戲

25.

慶嘉三年元月, 陳三境被皇上從滄州慶平調回京城升爲禮部主事。同年年底,他被皇上親點爲來年春闈的十八位同考官之一。

可巧,當年他這一房閱卷一百餘份, 其中樂不凡正出在他這一房裡, 兩位主、副考官商議後以樂不凡之才拔了頭籌, 拿了當屆會元。

故這樂不凡也算是他的門生。

會試榜單公佈後, 機緣巧合之下, 他在當朝太師施光譽的設宴款待下與樂不凡在太師府曾見過一面,聊過些許話。

他曾暗言:此子少年天才,必然一甲有名!

可當年殿試榜單也確實出人意料, 這被他萬般看好的樂不凡竟只得了個二甲第一名,俗稱傳臚, 賜進士出身。

但樂不凡雖未進得第一甲, 卻被選拔爲庶吉士, 入得翰林。更因個會元名頭,倒也有人積極拉攏。

其中以太師施光譽最盛, 今年四月,樂不凡通過翰林院的散館考試,只等皇上分派他職務。

可這施光譽竟在吏部託關係使銀子讓這樂不凡做了個從七品的戶科給事中的言官之職,慣是個挑錯找茬得罪人的職務。

可這樂不凡把書生十足的迂腐耿直卻在此時做了個十成十,極其嚴格守法, 查起人事來也算是雷厲風行毫不手軟絕無姑息。

衆官皆道其宛若太師施光譽的利刀, 剷除太師異黨便是樂不凡的使命。可大家有時也看不懂, 這樂不凡又好像一條瘋狗, 見人便咬, 哪裡管別人是不是太師的人?

如此,衆官便也猜不透樂不凡究竟是誰的人。一時之間, 滿朝文武,竟無一人動他。

陳三境隔岸觀火,洞察秋毫,深覺樂不凡聰明如斯。

樂不凡不過是一個賜進士出身的背後毫無根基後臺的無名小卒,突然被太師積極拉攏並且安在言官之位,此時便讓他非常被動。

孤立無助之下,他只能做名純臣,認真死板地幹事,祈求得到皇上的照應。但他明面上又擺出自己是太師的人的假象,迷惑衆人,讓人不敢輕易對他動手。

太師施光譽原本只是一個被奸相劉尚塞進宮裡取悅先皇的江湖道士,因頗有幾分裝神弄鬼的本事,深得先帝信任恩寵,竟給他封了正一品的太師之位,實在荒唐。

也正是爲了保住這樣一個荒唐的封賞,施光譽開始在朝中大肆籠絡人心,結黨營私,拉幫組派,培養自己的勢力。

太子設計扳倒奸相劉尚之時,並不將這個江湖道士施光譽放在眼裡,以至於後來竟輕易不可撼動其太師之位,這更使得登基之後的皇帝早就對太師有所猜疑。

故而樂不凡這樣做,實際上是在給皇帝表忠心,甚至在說,“我自然是你的人啦,你要保住我,我可以去太師那兒給你當臥底呀!”

如此一來,即便有人還是忍不住想要發落樂不凡,皇上便會暫時保他職務及性命了。

這些門道,陳三境也花了好些時間才思慮出來。

他心想,皇上對樂不凡或是另有重用也說不定,這纔在一開始故意放到一旁冷落,打算殺別人一個措手不及。

而陳三境本就是皇上親點的探花,稱一句“天子門生”也不爲過。他自然要幫扶着皇上去提拔樂不凡,這便使得他與樂不凡也算得一黨之人,只明面上無人知曉罷了。

不出陳三境所料,樂不凡還是保持一貫作風——從今日天氣甚好說到國運昌隆,洋洋灑灑一通千字廢話先拉出來作個鋪墊,然後才終於說到正題。

“昨日臣聽得戶部尚書張正青大人緊急召集戶部衆人對賬,閒暇之餘便也拿了一兩本家去。”

“昨夜連夜拜讀後,臣深覺張大人實乃天縱之才,一本賬本做出了三本的模樣,恕臣實在不敢苟同。這兩本賬虎頭虎尾,中間卻多加朦朧,故今日想請張大人當堂給臣解解惑。”

此話一出,大殿之上,羣臣竊竊私語,指指點點,各說各話。

慶嘉帝蹙眉以觀,令戶部尚書張正青出來對峙。

陳三境冷漠地看着這一出大戲,張正青乃是兩朝元老,在位數十年,怎麼可能是一個樂不凡能將之徹底扳倒的?這人老奸巨猾着呢,想必不是一哭二鬧三上吊地喊冤,便是矇頭跪下哭天搶地地認錯!

果不其然,今次張大人選擇了前者。

皇帝不勝其煩地擺了擺手,先是嘉獎樂不凡檢舉有功,然後安撫張正青說是證據不足尚且不能定罪,最後是大理寺寺卿魏庭深接了這樁破事兒。

衆臣十分坦然地接受了這件事,誰都覺得即便張正青真犯了這樣大的事,皇上也不可能真動他的位置,無非是嚇唬一番,好叫他收斂一點!

陳三境一直沒說話,想來,張正青一落水,劉雲忠必定按捺不住要出來哭窮。

消息在朝堂傳遍,兵部尚書劉雲忠問戶部尚書要錢,戶部死活不給。

大理寺寺卿魏庭深接了此事後也是極爲頭疼,他摸不準皇帝究竟想要個怎樣的結果,心裡十分忐忑。

果然不出陳三境所料,劉雲忠緊隨其後,立刻站出來痛陳戶部如何摳摳搜搜不給錢。張正青聽了,心裡幾近崩潰,立馬跪下來聲稱願意以死明志。

皇帝眉頭已然深鎖,“看來張卿今日身體欠佳,不若在家將養個一兩月,也好叫魏愛卿好好還你個清白?”

這雖不是要將他關進打牢,卻也沒什麼不同。張正青哭得面部扭曲,這才哆哆嗦嗦接了旨。

雖然如此,劉雲忠卻還是沒要到錢。皇帝既然沒繼續提他,想來是摳摳搜搜的戶部一個意思,他心裡焦急,卻還是忍下了沒再胡攪蠻纏。

此事一過,立刻有其他官吏上前述職。

其他都沒什麼好說道的,只是禹州匪徒猖獗,皇帝一時拿不出合適的剿匪人選,大家便說姑且放下,待有合適的人選便重提此事。

陳三境迷迷糊糊地熬過早朝,總覺得太“雷聲大、雨點小”,好像漏掉了什麼不該漏的。但他也來不及細想,他心中實在掛念阿羅的事。

迫不及待地出了宮,臨修卻是備好了馬車在宮門口等着。

“爺,今早我便去衙門裡看過了,都不是咱們要的人……不過府尹大人讓我告訴您一件事……”

陳三境閉目坐於馬車裡,細細聽完。

原來,阿羅本不是阿羅,而是先帝在位時當朝左相婁正廷的嫡女——婁蘭。

元啓三十七年,先帝忽然下旨逮捕婁正廷全家上下百餘口人,罪名是通敵叛國。

當時整個朝堂上,除了婁正廷,已然沒有人能跟劉尚相抗衡。兩人互不相讓分庭抗禮這麼多年,婁相卻在最後輸在“得聖心、明聖意”上。

那年,劉尚送了個名叫施光譽的江湖道士進宮,把先帝迷得神魂顛倒。兩人再一起從旁胡亂編排是非,竟如此簡單地好沒道理地給婁家定了罪。

可不知道爲什麼,雖然先帝給婁家定了罪,劉尚還是派了一批死士在婁府抄家前的一個晚上去婁府屠其滿門。

陳三境正在其列,他是最小的一個,那也是他第一次做任務。

*

十三年前,十四歲的十七領到了自己的第一個任務,屠婁府滿門。

他那時還未殺過人。

這一場血腥於他來說猶如晴天霹靂,他第一次正視自己“死士”的這個身份。猶豫掙扎了很久,他打定主意在這次任務裡濫竽充數,於是拿着刀在婁府裡胡亂晃悠。

陳三境心口一窒,幸好阿……婁蘭不知道他從前是劉尚的人。如果知道了……他不敢再想下去,即便他沒殺過婁府的人。

回到府裡,陳三境着人搬了張書案木椅到海棠樹下,手邊放了壺清茶。臨修將書房裡的奏本抱出一些來,堆在茶盞前。

陳三境猶豫良久,趁着四下裡沒人走動,這才弓膝彎腰地趴在海棠樹根兒旁認真扒拉泥巴。

臨修可早回來了,一直站在自家老爺屁股後頭低頭候着,也不大敢出聲打擾。

陳三境仔細找了一遍,兩手都烏七八糟的,卻還是沒找着八月初婁蘭扔在這裡的荷包。他站直了身子一轉身——

臨修端了盆兒水放在書案旁的矮桌子上,手裡捧了個檀木盒子,盒子裡裝了個沒一絲泥漬的藕荷色荷包,針腳細膩的,一眼便能瞅出來。

陳三境瞪着眼睛掃了眼臨修,沒去碰那荷包,只是在黃銅盆子裡淨了手,而後才按着椅子翹着腿坐下。

“京城都找遍了?叫婁蘭的也找了?”

“都找了。”臨修縮了縮頭,又苦哈哈地搖了搖頭。

陳大人捏了捏眉心,這日子裡事情太多,他腦子裡亂得一塌糊塗,一直沒好好理理。

婁蘭走得急,卻也不能放着她不找,免得哪一天這丫頭揹着他嫁給別的男人他都不知道。所以這人,必須找。

其二,張正青和劉雲忠這兩隻老狐狸絕對都有問題。今天早朝上這一出大戲沒頭沒尾的,實在讓人起疑。這兩人同樣不能放着不管。

府裡有用的小子加上臨修也才十五六個,又是要找婁蘭的又是要守着老狐狸動靜的,只怕人手不夠。

婁蘭他不可能放棄,只能張正青和劉雲忠裡選一個防着。張正青正被迫停職留在家裡,一定正想着自救呢,若他背後還有人唆使做假賬……

“臨修,”陳三境拿過臨修手裡的盒子,卻並不碰荷包,“你遣七八個人去張正青府外守着動靜,隨時給我報備。”

“另外的人你盡數派出去各地知府傳消息,就說……本官找……一個貼身丫鬟。別把這事兒鬧大,”陳三境頓了頓,“暗訪,懂嗎?”

“人要是實在不夠,你就再去人牙子那兒買幾個人照顧家裡,我身邊不用留人。”

臨修猶疑一會兒,又打量一番大人的表情,心裡雖有點擔心,卻還是點頭答應了。

待臨修一走,陳三境伸手拿起木盒子裡的荷包,放在指尖捏了捏,料子軟的,針腳細的,上面繡了朵並蒂金菊,旁有粉紫色暗紋襯着,顏色鮮豔活潑。

*

大抵是慶嘉五年四五月的時候,冷宮外的老槐樹開了一樹的白槐花,地上灑了一地花朵花瓣花蒂,宮裡四處都能聞着點香。

他那時已經被調去吏部做了侍郎,手頭上事多忙着,阿羅那丫頭在宮門口親自爲他送茶,說是想在老槐樹下一敘,表情嚴肅又莊重。

他以爲她是要跟他說明德的事,誰知去了才知道是一場蓄謀已久的表白。

那時她手上也託着一個荷包,不過他連顏色花樣子都沒看清,就被他隨手掛在槐花枝椏子上,還口吐狂言:

“承蒙擡愛,本官已心有所屬,矢志不渝,對你絕無半點情意,你不必再費心。”

1.元啓三十九年再遇6.三月.萬翠山行(下)19.五年五月.剖白心意10.慶嘉二年末.綠枝出宮6.三月.萬翠山行(下)2.元啓四十一年重逢7.新年.元啓四十二年26.九月.午夜暗殺2.元啓四十一年重逢17.四年三月.樂不凡29.十二月末.不才31.八年五月.品酒宴27.十月末.殷軍來襲7.新年.元啓四十二年17.四年三月.樂不凡21.慶嘉七年.不平凡的一年(下)14.五月.槐花樹下5.三月.萬翠山行(上)18.四年年底.司醞司3.元月.書房廊下32.成親後(一)1.元啓三十九年再遇23.九月.御書房請婚3.元月.書房廊下28.十二月末.再相逢20.慶嘉七年.不平凡的一年(上)9.元年八月.大婚29.十二月末.不才1.元啓三十九年再遇21.慶嘉七年.不平凡的一年(下)19.五年五月.剖白心意19.五年五月.剖白心意14.五月.槐花樹下4.二月.白皮松林5.三月.萬翠山行(上)5.三月.萬翠山行(上)22.七年九月.輾轉難眠的陳侍郎29.十二月末.不才26.九月.午夜暗殺29.十二月末.不才30.八年.回京32.成親後(一)14.五月.槐花樹下6.三月.萬翠山行(下)32.成親後(一)14.五月.槐花樹下14.五月.槐花樹下9.元年八月.大婚14.五月.槐花樹下18.四年年底.司醞司23.九月.御書房請婚22.七年九月.輾轉難眠的陳侍郎30.八年.回京8.慶嘉元年.新皇登基25.九月.尚書唱戲13.五月.賜兔毫盞23.九月.御書房請婚6.三月.萬翠山行(下)32.成親後(一)4.二月.白皮松林13.五月.賜兔毫盞20.慶嘉七年.不平凡的一年(上)26.九月.午夜暗殺19.五年五月.剖白心意6.三月.萬翠山行(下)16.三年六月.契機18.四年年底.司醞司5.三月.萬翠山行(上)19.五年五月.剖白心意6.三月.萬翠山行(下)8.慶嘉元年.新皇登基20.慶嘉七年.不平凡的一年(上)21.慶嘉七年.不平凡的一年(下)32.成親後(一)19.五年五月.剖白心意30.八年.回京2.元啓四十一年重逢7.新年.元啓四十二年19.五年五月.剖白心意32.成親後(一)6.三月.萬翠山行(下)30.八年.回京12.慶嘉三年五月.煮茶13.五月.賜兔毫盞24.九月.通緝令25.九月.尚書唱戲27.十月末.殷軍來襲3.元月.書房廊下10.慶嘉二年末.綠枝出宮26.九月.午夜暗殺24.九月.通緝令4.二月.白皮松林27.十月末.殷軍來襲8.慶嘉元年.新皇登基24.九月.通緝令8.慶嘉元年.新皇登基5.三月.萬翠山行(上)9.元年八月.大婚
1.元啓三十九年再遇6.三月.萬翠山行(下)19.五年五月.剖白心意10.慶嘉二年末.綠枝出宮6.三月.萬翠山行(下)2.元啓四十一年重逢7.新年.元啓四十二年26.九月.午夜暗殺2.元啓四十一年重逢17.四年三月.樂不凡29.十二月末.不才31.八年五月.品酒宴27.十月末.殷軍來襲7.新年.元啓四十二年17.四年三月.樂不凡21.慶嘉七年.不平凡的一年(下)14.五月.槐花樹下5.三月.萬翠山行(上)18.四年年底.司醞司3.元月.書房廊下32.成親後(一)1.元啓三十九年再遇23.九月.御書房請婚3.元月.書房廊下28.十二月末.再相逢20.慶嘉七年.不平凡的一年(上)9.元年八月.大婚29.十二月末.不才1.元啓三十九年再遇21.慶嘉七年.不平凡的一年(下)19.五年五月.剖白心意19.五年五月.剖白心意14.五月.槐花樹下4.二月.白皮松林5.三月.萬翠山行(上)5.三月.萬翠山行(上)22.七年九月.輾轉難眠的陳侍郎29.十二月末.不才26.九月.午夜暗殺29.十二月末.不才30.八年.回京32.成親後(一)14.五月.槐花樹下6.三月.萬翠山行(下)32.成親後(一)14.五月.槐花樹下14.五月.槐花樹下9.元年八月.大婚14.五月.槐花樹下18.四年年底.司醞司23.九月.御書房請婚22.七年九月.輾轉難眠的陳侍郎30.八年.回京8.慶嘉元年.新皇登基25.九月.尚書唱戲13.五月.賜兔毫盞23.九月.御書房請婚6.三月.萬翠山行(下)32.成親後(一)4.二月.白皮松林13.五月.賜兔毫盞20.慶嘉七年.不平凡的一年(上)26.九月.午夜暗殺19.五年五月.剖白心意6.三月.萬翠山行(下)16.三年六月.契機18.四年年底.司醞司5.三月.萬翠山行(上)19.五年五月.剖白心意6.三月.萬翠山行(下)8.慶嘉元年.新皇登基20.慶嘉七年.不平凡的一年(上)21.慶嘉七年.不平凡的一年(下)32.成親後(一)19.五年五月.剖白心意30.八年.回京2.元啓四十一年重逢7.新年.元啓四十二年19.五年五月.剖白心意32.成親後(一)6.三月.萬翠山行(下)30.八年.回京12.慶嘉三年五月.煮茶13.五月.賜兔毫盞24.九月.通緝令25.九月.尚書唱戲27.十月末.殷軍來襲3.元月.書房廊下10.慶嘉二年末.綠枝出宮26.九月.午夜暗殺24.九月.通緝令4.二月.白皮松林27.十月末.殷軍來襲8.慶嘉元年.新皇登基24.九月.通緝令8.慶嘉元年.新皇登基5.三月.萬翠山行(上)9.元年八月.大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