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猜她是不是真的?”被以‘庶民沒資格和郡主待在一房’的理由趕出來的藍彤彤拉着十四出來剝花生米吃, 客棧內人聲嘈雜,小曲嫋嫋。
“如果豬可以當郡主,那猴子不是稱大王了?”口無遮攔的十四話音剛落就被藍彤彤捂住了嘴。
“噓, 這個話不可以亂說, 會砍腦袋的。”
“怕什麼, 山高皇帝遠, 誰聽得到!”
“那倒也是。”藍彤彤喝了口茶, 漫不經心的看着周圍來往的人,“蘇應麟呢?”
“給那個瘋子找大夫。”
“哦。”
“老巫婆,我問你件事。”
“你這是問人的語氣嗎?”
“你知道什麼地方很大很寬敞, 周圍都是很高的圍牆,男人都穿一樣的衣服, 女人都梳一樣的髮髻, 還有好大一個院子都種滿了各種各樣的花。”
“你說我家啊~你怎麼知道我娘有個很大的花園?我娘很喜歡種花的, 她什麼花都喜歡。小時候我特別愛在花園裡跟丫鬟玩耍,夏天的時候池塘裡開滿了荷花, 清香怡人,我每回就去採來擺在房間裡。”說着,藍彤彤的表情出現了鬆動,像是在極力剋制自己。
“老巫婆,你怎麼也染上那個自戀狂的毛病啊!誰問你家!”十四沉浸在那日聽到琵琶樂聲而看到的畫面裡, 沒注意到藍彤彤的變化, 久遠的記憶裡那一抹惹眼的明黃色讓他疑竇叢生。
兩個人各懷心事, 繼續剝着花生米。
忽聞客棧的角落裡傳來一陣喧譁, 一個女子嚶嚶泣訴的聲音從圍觀的人羣裡飄出。
“光天化日之下也敢放肆, 以爲我們女人好欺負的嗎?”用腳趾頭也猜到發生了什麼事,藍彤彤暴躁的性子一上來, 立刻野蠻攻勢大開,撥開人羣闖進去,“讓開讓開,哪個不要臉的男人欺負女人?給本小姐站出來!原來是你這個酒糟鼻,拿開你的豬蹄,也不瞧瞧自己那衰樣,要臉沒臉要錢沒錢還敢學人出來調戲良家婦女,我呸!送你兩個字,欠揍!”
藍彤彤撩起袖管,指着那抓着一隻如霜皓腕的男人的酒糟鼻就罵,周圍唏噓聲不已,男人氣得臉紅脖子粗。
“哪裡來的瘋婆子?爺我付了錢讓她到我家唱曲兒去,你管的着麼?”
“唱你孃的祖宗十八代,去你家還不等於進狼窩!”
“你這女人腦子有病是不是!她一個出來賣的,老子有錢就能買!我今天還就非要她跟我回家去!” 說着,男人掏出兩錠銀子砸在桌上,抓緊那隻皓腕就往門外拖。
“我不去,放手——”那一直沉默的女子終於意識到危險而開口求救,幾乎是歇斯底里的叫喊卻還不及藍彤彤平時的嗓門響,那雙盈盈泛着淚光的眼裡寫滿了無奈,小鳥依人,真正叫旁人心生保護欲。
帶着大夫回到客棧的蘇應麟恰巧趕上了這一幕,他骨子裡的正義感路見肯定不平,何況是此等欺凌弱小的事。
那酒糟鼻男人慘叫了一聲,吃痛的倒退三步,扶着脫臼的胳膊靠在櫃檯前倒抽涼氣,死要面子的撂下報仇的狠話,慌不擇路而逃。
“這種人渣真是男人中的敗類!換了我,就廢了他!做的好!”藍彤彤朝着男人落跑的背影唾罵了幾句,回身正要豪氣的拍拍蘇應麟的肩膀以示稱讚,手卻撲了個空。
只見後者蹲下身,難以置信的盯着被救的女子,杏眸裡倒映着一張熟悉的清麗臉龐。
流風之迴雪,輕雲之蔽日。
“多謝恩公出手相救,大恩大德沒齒難忘,可憐我今日分文不得,不能報答恩公,恩公若是不嫌棄,就收我爲奴,巧兒甘願做牛做馬。”
正當圍觀的人羣后悔早知道會有佳人投懷送抱剛纔就衝出去的時候,砰一聲,一張長凳翻到在地,緊接着人們就看到一隻骨頭被搶了的野狗撲過來咬人!
“我們不缺婢女!”扔給那矯揉造作的女人一個白眼,十四拉開倆人的距離,對着視線不離那女人的蘇應麟磨牙,還看!!!
忽然那自稱巧兒的女人雙眼向上一翻,像是算計好了的暈倒在地,蘇應麟幾乎毫不猶豫的抱起那被救的女子就走向客房,嘴裡吩咐着讓帶來的大夫先給懷裡的人看病。
十四的臉黑成了鍋底,渾身怒火流竄,瞪向了罪魁禍首,“老、巫、婆!誰讓你多管閒事的!”
等大夫替那自稱潘巧兒的女人搭完脈,道是一時情急氣血不暢才暈倒,說穿了,就是激動過頭。
看着大夫象徵性的開完方子,藍彤彤自告奮勇的帶他去隔壁替竇劍癡看病,迫不及待的要逃離這暗流涌動氣氛詭異的房間。
“還看!”十四怒氣騰騰的臉放大在蘇應麟面前,幾乎快瞪爆了眼珠子。自踏入房,後者就一直站在牀尾凝視着牀上的人,柳眉緊鎖。
“怎麼了?”蘇應麟習慣性的問道,反正每回十四有興致露出這種吃人的表情,基本都是些無聊的事。
居然還問我怎麼了?十四氣不打一處來,“拜託你有點自覺好不好!要是你敢跟舅舅一樣,我纔沒小爹爹語冰叔叔他們那麼大方!”
“……”蘇應麟一愣,好笑的揉了揉十四的頭,“胡說什麼呢。”
“你自己心裡清楚!”十四不悅的甩開蘇應麟的手,幹嗎像摸狗一樣摸我的頭!突然後者又安靜了下來,十四轉過頭,只見蘇應麟又將視線落在牀上之人的臉上,一把無名之火立刻從腳底燒到腦袋竄遍全身,“蘇、應、麟,你夠了!”
這聲獅子吼直接把昏睡的潘巧兒驚醒,間接讓隔壁房的藍彤彤摔下了椅子。
“你幹嗎?這是客棧,不是你家,這裡還有病人!”蘇應麟一時不查,語氣重了點。
“吼我!”十四氣得繃緊了全身,像是被踩了尾巴的野狗,指着醒來後一臉驚恐怯懦縮在牀角的潘巧兒,喊回去,“如果你口中的病人是個醜八怪,你會不會出手救她?還會不會那麼積極的給她請大夫?”
“這是我的處事原則,不管是他還是她,不管是醜還是美,如果看見有人仗勢欺人我有能力阻止就不會坐視不理。”
蘇應麟表情嚴肅字正腔圓,說的十四立刻沒了立場,唯有不甘的囁嚅着脣小聲嘟噥,“那你幹嗎老盯着她看……”
“那是因爲……”話到嘴邊,蘇應麟吞了回去,“算了,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樣。”
十四撇了撇嘴,低着頭踢地板。
見兩人間的硝煙散去,一直旁觀的潘巧兒下牀,作勢就要下跪,“恩……”
“不用行那麼大的禮!!!”十四快蘇應麟一步伸手攔住前者的動作,別想在他面前玩什麼花樣!
“……”對方瞟了一眼得意的十四,繼而換上一副可憐楚楚的模樣,“求恩公不要趕巧兒走。”
“我說過了我們不缺婢女!”十四右移一步,擋在倆人之間,直接半路格殺掉潘巧兒淚汪汪的眼神,說的跟唱的似的,裝的跟真的似的,演戲他最拿手,想以此來博取同情門都沒有!
“恩公……”
“說了我們不需要!”
“恩公……”
“你聾子啊?”
“恩公……”
“你聽不聽得懂人話啊?”
“我是跟恩公說話!”
“恩什麼恩,救你的人是老巫婆!”
“你讓開!我不跟你說!”
潘巧兒向左邊探頭,十四也往左,她向右,他也向右。倆人你一句我一句,大眼瞪小眼,惹得那潘巧兒美目圓睜,雙手一叉腰,“你這人懂不懂禮貌啊!”
“哇,嗓門那麼大~”十四誇張得掏了掏耳朵,陰陽怪氣道,“這麼有活力,剛纔不知是誰那麼容易暈倒?”
“……”潘巧兒一聽,立刻改叉腰爲弱柳扶風狀,改苦情戲,“恩公,巧兒無父無母,既然恩公不肯收巧兒,巧兒在這世上活着終有一天會落到那些惡人手中,還不如就此死去,至少留個清白在人間。”
一哭二鬧三上吊!十四猛翻白眼。
“這樣吧,潘姑娘若是擔心今後遭人欺凌,在下有一個朋友,爲人正直,如果姑娘願意,在下可以介紹你去他那裡。”
“這,會不會給你們帶來麻煩?”
“不會,我們也正巧去那裡。”
“巧兒在此先謝過恩公。”
“你好好休息吧。”蘇應麟頷首示意,拉着十四離開,不給十四任何發牢騷的機會,直接進了隔壁房。
周虎隨着大夫出去抓藥了,觀瀾郡主正坐在桌邊吃八寶醬鴨,站在邊上受不了郡豬那副尊榮的藍彤彤不時擺出各種表情,對一屋子人視若無睹的竇劍癡帶傷坐在牀上一絲不苟的擦着劍。
“前輩,傷勢如何?”蘇應麟禮貌的自抱一拳。
對方沒有一絲搭理的跡象,眼裡似乎只有那柄擦了再擦的劍。
“前輩,晚輩有件事想請你幫忙。”早知這姚黃魏紫竇劍癡性格古怪,蘇應麟也不介懷,繼續道,“希望你可以隨我上月下山莊,證明三月廿八品劍大會那日,圓空大師的死不關十四的事。”
不知是哪個詞觸動到了竇劍癡,只見他停下了擦劍的手,轉過臉。
一看見竇劍癡那隻獨眼,十四背脊就發涼,哪還顧得了剛纔的事,往蘇應麟背後躲,爲什麼當初偏偏是這個危險的瘋子看到秦湘蓉呢……
竇劍癡面無表情的收回視線,繼續擦拭心愛的劍。
蘇應麟知道對方沒有任何理由一定要幫他們,卻意外的聽到竇劍癡開口道,“我沒有太多時間。”
言外之意,就是答應了。
“謝謝。”蘇應麟舒展了笑顏。
十四突然覺得這個竇瘋子似乎也沒那麼可怕,和總是冷言冷語的小爹爹倒有點像。
“啊!”十四想起了一件事,既然他們的下一站是月下山莊,“你剛纔說的爲人正直的朋友,是自戀狂?!”
“那個三百六十五天夜夜牀上換女人的風流傢伙也叫正直???”藍彤彤第一個跳出來持反對票,她對柳羽城的厭惡簡直出自全天下女人的憎恨!
十四發現自己真的有點看不懂蘇應麟的做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