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黃昏,天月院熱鬧得不得了。
一會兒是十四清脆的笑聲,一會兒是藍彤彤的尖叫,一會兒是司馬金的大笑,一會兒又是一聲‘阿彌陀佛’,其中還夾雜着奇怪的‘嗷嗷’聲。
“死豬,滾開,不要靠近本小姐!!!快把它抱走——啊啊啊,我的衣服!!!!”藍彤彤看着剛換的衣服又被那隻黑白斑點的豬給蹭髒了,氣得直跳腳,“髒死了!!!!!”
十四咧着嘴把洗到一半跑出木盆往藍彤彤腳邊蹭的斑點小豬抱回來,剛把它丟盡木盆裡洗,這隻斑點豬又開始往他身上拱,濺的十四臉上衣上都是水。
藍彤彤看着自己被弄髒的衣服,誇張的捏着鼻子,“好臭啊,你真打算養這隻死豬?”
“它有名字的,它叫‘小豬’!”
“……”藍彤彤一臉‘這也算名字’的古怪表情,朝天翻眼睛,“我看我還是回房去拿點香料來熏熏。”
“我倒是不介意這院子裡有隻可以半夜給我當宵夜的烤乳豬!”司馬金摸着下巴,笑得一臉奸詐。
十四立刻像是見到屠夫似的把斑點豬緊緊抱進懷裡,勒得那隻斑點豬伸長了頭‘嗷嗷’亂叫。
“阿彌陀佛,司施主,人不殺生得十善寂法,常施安隱於一切人,常樂慈心斷嗔恨心……”
“啊,我想起今天晚上五嶽劍派的人要來,我去看看有什麼錢可賺~”
“司施主,老衲還沒說完……”
“我說了我姓司馬!”
圓空和尚一開佛語,司馬金立刻迫不及待的溜了。
兩人無聊的爭執漸漸遠去,十四不亦樂乎的繼續給斑點豬洗澡,突然西邊的廂房裡射來一道視線,若有所覺的轉頭,砰一聲竇劍癡的房門被合上了。
十四奇怪的皺了皺眉,終於把不喜歡水的斑點豬洗乾淨了,剛準備拿乾毛巾給它擦,這隻斑點豬機靈的一頭穿過十四胳膊下的空隙。
“不要跑!”
十四起身追,那隻斑點豬雖然四肢短小,動作靈活跑起來不輸十四,嗖的竄進了十四的房裡。
跟着追進房,十四奸笑着反手合上門。
“看你往哪裡跑!”
又是一番追逐奔跑,桌子底下追到牀上,十四氣鼓鼓的從亂七八糟的被子裡鑽出腦袋,只見那隻斑點豬跑向了門口,房門突然被打開,一雙手精確利落的抄起不安份的斑點豬。
十四爬下牀,從蘇應麟懷裡接過調皮的斑點豬,衝着他笑了笑,抓着斑點豬的兩隻前蹄吊在空中。
“讓你跑!”
“嗷嗷!!”
“再跑把你送給司馬金做烤乳豬!”
“嗷——嗷?嗚呼……”
“怕了吧!”
看着完全是孩子心性的十四,蘇應麟摸了摸可憐的斑點豬,有些猶豫的開口道,“十四……”
“恩?”十四睜着一雙黑漆漆圓滾滾的眼睛擡頭看他,完全沒有任何預感。
“你說可以有選擇的,我也相信。”
“恩!”
“所以我不做你舅舅。”
“然後?”
“我們可以做朋友,那種無話不說肝膽相照的好朋友,你說呢?”
“嗷——”可憐的斑點豬從半空墜落,‘嗚嗚’了兩聲,跑向了牆角。
夜幕降臨,月下山莊的宴會堂一片熱鬧。
作爲莊主的柳羽城在飯桌上談笑風生,頻頻有其他桌的人向主桌敬酒。
“誒,十四跑哪裡去了?”坐在另一席上的藍彤彤捅了捅忙於打聽情報倒賣消息的司馬金,見後者無視自己,狠狠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
“嗷——”剛叫出聲司馬金立刻閉嘴,扯了個難看的笑容,轉過臉壓低了聲音咬牙道,“藍大小姐,你又想幹嗎?”
“你看啊!”藍彤彤用眼神示意坐在柳羽城那一桌安靜的蘇應麟,再看了看自己身邊的空位,“一個來了,一個沒來,有問題!”
“藍大小姐,你別杞人憂天了好不好?你又不是沒看到傍晚他們回來時的樣子,哪有一個時辰就翻臉了!說不定十四突然不舒服,或者他不喜歡這種應酬呢!”
“那蘇應麟幹嗎不陪他?十四一個人孤零零的,不是很可憐!”
“你忘了那隻‘小豬’啦?指不定他現在和那隻豬玩的不亦樂乎呢!別打擾我做生意!”
“貪財鬼!”藍彤彤斜了一眼,轉過頭嚇了一跳,“十四?你什麼時候來的?”
“在你們說我‘一個人孤零零很可憐’的時候。”十四眼皮也不擡的拿過藍彤彤面前的酒杯,往嘴裡灌了下去。
“怎麼了?”藍彤彤看着十四不停一杯一杯灌,奪過酒壺不讓十四再碰,“酒不是這麼喝的。”
十四‘嘁’一聲,翻了個白眼,劈手拿過旁邊一人面前一杯剛滿上的酒,二話不說灌了下去。
那人馬上沉下了臉。
“哪裡來的不懂規矩的野小子?”
“不好意思,他喝醉了。”
“喝醉了就可以算了嗎?那我喝醉了,殺了這小子是不是也不用負責?”
“喂,大叔,本小姐給你臺階下了,別給臉不要臉!”
“喲嘿,還有理了不是?”
“怎麼,找架啊?本小姐乃鯊魚幫幫主五湖盟盟主千金,還怕了你不成?”
說着藍彤彤一腳踩上椅子,撩起了袖管,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那人一聽這名號,悻悻的閉嘴了。
但是這一桌的騷動已經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司馬金‘哈哈’的喊着‘沒事兒’打圓場,把本性畢露的藍彤彤拉着坐下,去看悶悶的玩着酒杯的十四,似乎也察覺出了些問題。
蘇應麟眼角也瞟到了這一桌的狀況,可是他除了那樣做,想不出其他更有效的解決辦法。
他可以接受二哥和那七個人的感情,是出於尊重,如果在那樣的環境下成長的十四想法也出現偏差,只要二哥不反對,他依舊選擇尊重他們的想法。可是事情到了自己頭上,就不是一句‘尊重’便可萬事大吉。就算那隻豬仔擺脫了上肉攤的命運,還是有像司馬金那樣說把它烤了吃的人,因爲那纔是正理。就算有選擇怎麼樣,十四可以不顧一切,他不能!他有望子成龍的母親,他有重病在牀的外公,他身負的責任不允許他出現這種差錯。
回過神的時候,敬酒的儀式似乎輪到了他這裡。蘇應麟陪笑着推拒,以茶代酒的方式讓那些顯然喝多了的江湖人不滿。
把自己對酒過敏的事一旦說出,等於是暴露自己的弱點,蘇應麟懂,知情的柳羽城更懂,所以後者更喜歡冷眼旁觀前者的窘迫。
“對不起,我真的不喝。”
“你小子太狂妄了,堂堂XX劍派門主親自敬酒,你居然三番四次推辭!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們?”
“大家不要誤會,我真的有難言之隱。”
“我們不管,你今天要是不喝這一杯,就是跟我們XX劍派作對!”
人一旦喝多,就容易衝動,說話衝動,行爲也衝動。
跑過去奪過酒杯仰頭灌下的十四一拍桌子,大聲喝道,“我陪你喝!”
“好,英雄出少年,換大碗來!”
“胡鬧,二哥不允許你喝酒的。”
這個時候還裝長輩教訓自己的蘇應麟真的讓十四氣不打一處來。
“蘇應麟,你記住,我不是爲了你才喝的。這一碗,是謝謝你那次沒有在我舅舅面前戳穿我!”
“這一碗,是我被老巫婆的人抓去你來救我!”
“這一碗,是你在定尊山替我挨的那一拳。”
“這一碗,是你在我腳受傷的時候照顧我!”
“這一碗,是你在石屋外替我解圍!”
“這一碗,是你今天沒有丟下我不管!”
“最後一碗,我不再欠你任何人情!還有,這一巴掌,是你今天不問青紅皁白打我的!”
一個響亮的耳光下去,所有沒醉或微醺的人都愣了愣。
十四搞笑的打了個飽嗝,旁若無人的抹去嘴角的酒漬,搖搖晃晃的向外面走去。
“真是的,喝醉了就可以解決事情嗎?怎麼男人永遠都那麼蠢!司馬金那個混蛋,叫他幫忙,人都不知道閃哪兒去了!我是女孩子誒,難道讓我抱他?男孩也是男的,長大了還不一樣是男人!”
藍彤彤鬱悶的拖着爛醉如泥的十四一步步往天月院搬,火了,索性打橫扛起十四,走進院子,掃了一眼六間房,‘嘿嘿’一笑,扛着十四走進了蘇應麟的房,把滿身酒氣的人扔到牀上。
“小十四,別說姐姐不幫你,這是我能做的最大限度了。雖然不知道你們這又是怎麼了,不過我支持你那一巴掌,其實我也很想抽那個總是說着‘我是爲了你好’然後傷害別人的傢伙!他就是該打!你趁着酒瘋,待會兒再打他幾拳踢他幾腳,好歹出口惡氣!”
一心想着狠狠報復的藍彤彤沒注意十四開始皺眉反胃的表情,後者一個翻身撐起身體全‘嘔’在了牀邊的藍彤彤身上,嘔完後又繼續躺回去醉了。
藍彤彤幾近抓狂般的奔回房換衣服了!
而一路嘆氣走回房的蘇應麟煩躁不已,他倒不在乎十四今天讓他顏面掃地,只希望今晚以後十四可以醒悟過來然後明天乖乖回家,他就謝天謝地了,雖然以後的日子可能會比較沉悶。
但是一踏進房,蘇應麟就發現他剛纔的希望是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