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東昇。
因爲從總公司調來南京的三個人就快要到位,蘇楠老早就已經起牀,梳妝打扮完畢,回頭看見蕭雲那死人竟然還賴在牀上矇頭大睡,氣不打一處來,過去死拉硬拽,勉強將他弄醒了,還要被他勒索了近五分鐘的熱吻,才肯揉着惺忪睡眼去洗漱。這位達官大老爺還真是難伺候啊,蘇楠對着他可恨的背影,憤懣地揮了幾下拳頭。
半個小時後,房門的鈴聲響起,已經結束兵荒馬亂的蕭雲慵懶坐在沙發上,讓蘇楠去開門。
從外面進來三個人,兩男一女,其中一個稍微年長些許,大概40歲,其他兩人都是風華正茂。
蘇楠以江山總裁的身份,將蕭雲的職位以及相關資料刪繁從簡,向三人做了個簡單的介紹。當三人聽到眼前這個總是帶着一抹清淨如竹微笑的年輕人竟然是總裁秘書時,吃了一驚,因爲他們三個進公司也快一個月了,但從來就沒有見過這個年輕人,這總裁秘書當得也夠隱秘的,竟然從未露過面,還不知道他跟總裁是什麼關係,難道……當然,這只是他們心裡頭的活動,在外表上,自然是笑意盈盈。
隨後,他們也向蕭雲做了個自我介紹。
其中那個年長一些的叫歐亞子,來江山之前,在錦湖一個樓盤擔任銷售組組長,多年的闖蕩經歷,複雜的人生際遇,讓他的性格變得沉穩老練。其餘兩人,都是他銷售組下面的組員,男的叫葉昕昕,女的叫戴妍,年齡不相上下,但沒能日久生情,擦出愛的火花,而是各自成家立室,生兒育女,在陸羽跳槽過了江山之後,歐亞子很快被邀請過來,他們也跟着出走。
“你們三人以後就在南京工作,一切都得聽蕭秘的,工資暫時還是從總公司出。”蘇楠拍板道。
三人點點頭。
蕭雲望着坐在對面略微拘謹的三人,笑容隨意,輕聲道:“你們應該清楚來南京的任務了吧?”
“古部沒有詳說,只大致提了一下,總公司要在這邊成立新公司,我們從旁協助。”歐亞子答道。
蕭雲若有所思,轉頭望着蘇楠,收起那股子痞氣,正經問道:“蘇總,公司有多少流動資金?”
“大概400萬左右,南京這邊要的話,可以給100萬,再多就不行了。”蘇楠也肅穆起來。
“100萬足夠了。”蕭雲嘴角微翹,又轉過來,手掌輕輕拍着大腿,對着三人輕聲道,“總公司想在這邊成立一家房產置換公司,名字我想好了,叫‘易安居士房產置換有限公司’,具體手續由你們去跑,以老歐的名義,公司選址、辦公設備這些,你們都做過房地產這一塊,應該有經驗,也由你們負責,將需要用錢的事都集中在這幾天的時間裡跑,別拖拉,晚上做張預算單給我。公司租金的問題不重要,期限長短最好能談到半年,要是談不下來,一年也簽了,再長就不好,但地點一定要在商業大道上,位置顯眼,寬敞明亮。我們做的是高檔房源,接待的也是高收入人羣,不能太馬虎,門面得裝點好,你們待會兒拿錢去添套好的行頭,也算新公司的福利。公司成立之後,老歐做經理,昕昕與戴妍暫時當着辦事員,等公司發展了,再升職。另外,再去招兩個賣相好的女孩子,最好是能說會道的,工資高一點不怕。再找時間去一些高校看看,有沒有願意來實習的,再招兩個,男女無所謂,工資低就行。至於公司的賬目,我會專門找人負責,這個人暫時還不列入新公司的人員名單。”
三人默不作聲。
“沒聽清?”蕭雲挑挑如刀雙眉。
“聽清了,但沒整明白。”葉昕昕是個陝北小夥,身材高大,理着平頭,看上去特別精神。
“哦?說來聽聽。”蕭雲笑意盎然,對這個率真憨厚的小夥挺有好感。
“現在的中介公司都已經氾濫成災了,僧多粥少,開這個,我覺着沒賺頭。”葉昕昕說出擔憂。
“賺不賺錢,明年春節自會見分曉,這個不是現在所考慮的。”蕭雲擺擺手,不置可否道。
“我以前也開過中介公司,就是虧了本,才進的錦湖,蕭秘,在這行要想站穩腳,確實不容易。”歐亞子輕聲道,他對成立中介公司的做法也有所非議,但畢竟被歲月打磨過,沒敢像葉昕昕那樣直言不諱,較爲婉轉地表達了自己的意見。他雖是跟這個年輕人第一次見面,可潛意識裡就覺得他好相處,要不然也不敢這樣膽大妄爲提出自己的看法。
也許,有的人,天生就擁有這種魅力吧。
“既然說開了,那我也開誠佈公聊一聊,蘇總,不介意吧?”蕭雲輕笑問道。
“沒問題。”蘇楠一本正經答道,但心裡頭卻將他罵得很慘,你說就說吧,還故弄什麼玄虛。
蕭雲嘴角微翹,從簡單的交流中可以看出,眼前的這三個人都還不錯,起碼有份責任心在,他注視着他們仨,輕聲道:“我不知道你們有沒有這種感覺,很多時候,人們都不喜歡丟掉自己原有的‘地盤’,不喜歡丟面子。他們往往會陷入一種思想陷阱,也就是經濟學家所說的‘沉沒成本’,它具體的意思是指,一種時間和金錢的投資,只有在產品銷售成功後纔可順利回收。在英語國家中,也被稱爲‘將錢掉進排水溝裡’。換而言之,有時,總是不放手,不放棄,就如同‘將錢掉進排水溝裡’。”
“蕭秘,你的重點在哪?”戴妍琢磨了老半天,還是沒能心領神會,索性問道。
“我的重點在於,當決定是否進行投資的時候,必須忘掉自己過去的投資。”蕭雲微笑道。
歐亞子老臉一紅,撓撓頭,繼而輕笑了起來,然後其他人也跟着笑了起來,氣氛迥然變得輕鬆。
坦誠出真知。
聊了一晌午,到中午時分,幾個人都已是飢腸轆轆。蘇楠不想走遠,就在玄武大飯店宴請了歐亞子他們,蕭雲偷偷溜去樓梯間抽了一根菸,扔掉菸頭後,打了個電話給趙八斗,讓他把那輛破現代開來南京,暫時給歐亞子代步用。另外,他還叮囑趙八斗一會兒到了南京,先去江寧區租一間三室一廳的房子,租好後將地址告知他。
打完電話回來,菜已經上了,蕭雲飢不擇食,邊吃邊跟歐亞子他們交代一些接下來要注意的事項。
蘇楠沒有插科打諢,全程都默默地吃着飯菜,很好地充當了配角,等蕭雲不說時,她才補充兩句。
酒足飯飽之後,蕭雲讓雷勇載着歐亞子他們先去遊遊車河,看看南京的大街小巷,熟悉一下這個即將要落地生根的六朝古都,他自己則和蘇楠坐地鐵去東方商城購物。之前答應陪這妮子逛街好久了,一直沒能兌現,趁今天有空,就趕緊付諸行動,不然又要被她整天拿這事來絮絮叨叨,難以六根清淨。女人,無論美醜,無論老少,都會有一種與生俱來的神經質——她可能對一件重大的事情沒心沒肺,而對一件細微的事情耿耿於懷。
下午三點,趙八斗趕到南京,隨即前往江寧區租了一套2千多塊的房子,然後向蕭雲彙報。
蕭雲讓他去給歐亞子他們交房交車,通知雷勇開大奔過來,接他和蘇楠,順道接趙八斗,回寧州。
在車上,蘇楠有問蕭云爲什麼突然回寧州一趟,他只是用春秋筆法隨便找了個藉口,她也沒細問。
只是,蘇楠遠沒有想到,蕭雲的這一趟回去,會令到她哭了整整一個星期,每天晚上都以淚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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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商城附近的一家肯德基裡,謝小狐坐在窗邊的座位上,凝視着來來往往的行人發呆。
她的發小,辛呆呆就坐在她的對面,大大咧咧地吃着最愛吃的雞翅,腳下堆着一袋袋“H&M”的服裝、配飾與化妝品。她很偏執,容易鑽死衚衕,每種物品都只愛一個牌子,也只認死一個牌子,譬如汽車只愛奔馳,手錶只要百達翡麗,提包只拎LV,拿着大款老子的錢,過着一個富家千金該有的放浪形骸到頹廢糜爛的生活,常常逃課,將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嫵媚動人,一股生怕別人不把她誤解爲被包養高級小蜜的彪悍架勢,開着一輛改裝過的奔馳CL跑車,來南京瘋狂購物,買一堆一輩子可能也用不上一次的奢侈品,學校老師警告無數次,照樣無動於衷,我行我素。
“小狐,你再不吃,那薯條都軟了。”辛呆呆提醒道,吮了吮塗着紫色指甲油的手指。
“沒胃口,你吃吧。”謝小狐漫不經心道,繼續託着下巴神遊四海。她今天與對面濃妝豔抹、搞得像是剛從夜場下班的小姐一樣的辛呆呆截然不同,清秀臉蛋不施半點脂粉,紮起馬尾辮,寬鬆棉質T恤,藍色牛仔褲,白色帆布鞋,清純得摧枯拉朽所向披靡,活脫脫一棵水靈小白菜,用辛呆呆的話來說,那簡直比小學那些10來歲的小蘿莉還要像處女。
“你怎麼了?從東方商城出來,到現在,你都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思春啦?”辛呆呆邪惡笑道。
“滾蛋。”謝小狐白了她一眼。
“拜託,我是女的,哪有蛋可滾?”辛呆呆歪着腦袋狂笑道。
“你丫吃你的雞翅,哪那麼多廢話?!”謝小狐氣呼呼道,真拿這個重口味的死黨沒轍。
辛呆呆做了個鬼臉,然後拿起一塊新奧爾良烤翅吃着,想想又問道:“小狐,你不會又失戀了吧?”
“姐還沒拍過拖,哪像你,資深情場高手,換男朋友勤得就像換尿布一樣。”謝小狐不屑道。
“這你就不懂了吧?希臘的歐里庇得斯說過,女人能給男人帶來最大的幸福,也能給男人帶來最大的災禍。我很贊同。在今天這個浮躁虛僞的世界,誰還相信從一而終情有獨鍾的愛情?那都是神話了。這男人啊,就像發改委的承諾,不可靠,他們是有錢就變壞,有些個更離譜,沒錢也壞得稀巴爛,所以,同樣是死,姐纔不會傻到在一棵樹上吊死,多試試幾棵,也許死法會不一樣。”辛呆呆笑嘻嘻道,這根本不像一個只有十五歲的花季少女所擁有的思想。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理論?”謝小狐恨恨道。
“你還別不信。”辛呆呆撅着嘴道,又吃完了一塊雞翅。
“我就不信。”謝小狐賭氣道,反正就是不受辛呆呆這一套胡言亂語。
“唉,謝小狐同志,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啊。”辛呆呆故作老成持重道。
“滾!”謝小狐這次學精了,不再添上那一個“蛋”字,端起一杯可樂,喝了一口,透心涼。
辛呆呆拿起紙巾擦了擦手,忽然壓低身子,問道:“小狐,說真的,你剛纔在東方見到誰了?”
“沒誰。”謝小狐隨意道。
“切,還想瞞天過海?不知道我辛呆呆是有名的火眼金睛嗎?任何一絲蛛絲馬跡,都飛不出我的五指山。剛纔在東方的時候,我就發現你的神情不對了,雖然一直逛着,但眼睛卻總是在人羣中掃來掃去,像找着什麼,還不認?哼,快從實招來,是不是看到舊情人了?”辛呆呆揪住不放,誓要弄個水落石出。
“辛呆呆,你能不能刷完牙纔出來見人啊?什麼舊情人新情人的,真難聽。”謝小狐鄙夷道。
“好啦,我的乖小狐,快告訴我你剛纔看到誰了。”辛呆呆求饒道,她是一個十分八卦的人。
“還能有誰?就是我一直說的那個瘟神唄。”謝小狐撇撇嘴道。
“就是那個在高速公路挖了一個陷阱,讓我們往裡跳的混蛋?”辛呆呆一下子提高了音量。
“你那麼激動幹嘛?”謝小狐瞪了一眼反應過激的死黨。
“我艹,你早說啊,姑奶奶過去就給他的蛋來兩腳,讓他滾都不能滾。”辛呆呆揚着拳頭道。
“沒技術含量。”謝小狐翻了個白眼。
“那我們應該怎麼辦?”辛呆呆心急如焚,她早就想把那個讓自己出糗的混蛋的皮給剝下來了。
謝小狐轉頭望向窗外,嘴角的弧度猶顯老奸巨猾,輕輕說出一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