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臘作家埃庇卡摩斯告訴世人:聰明人須在事前聰明,而不是事後聰明。
可惜,再聰明的男人,遇到了女人,都會或多或少地變笨。
或者準確點來說,不是他變笨,而是女人比他更聰明。
蕭雲看着門口一臉尷尬笑容的田姨,立即明白了那狐狸坯子的鬼把戲,可惜遲了。
母親曾告訴他:男人的謊言可以欺騙女人一夜,女人的謊言可以欺騙男人一生。
現在想想,確實如此。
田姨強顏歡笑,跟蕭雲打了個招呼,囁嚅道:“我是來叫你們去買點菜的。”
蘇楠挽着田姨的手臂,眸子含笑,唯恐天下不亂道:“媽,進去坐坐吧。”
田姨擺擺手,輕聲道:“不了,剛把店裡的東西收拾乾淨,一會兒就要到飯市了,我還得去忙。廚房的菜不多,估計只夠供應那些學生的,你跟小云去菜市場買點我們晚上吃,買點豆腐、豬肉、青菜,哦,對了,如果蝦要是新鮮的話,就買一斤,記住,要儘量挑些活的。”
蘇楠抱着田姨的肩膀,撒嬌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還當我是三歲小孩呢。”
田姨一戳她額頭,瞪了眼自己女兒,輕聲道:“還不快換衣服?”
蘇楠搖搖頭,向她使使眼色,示意房間裡還有個死乞白賴的雄性動物存在。
蕭雲當然瞧見了她的暗舉,挺身下牀,撓撓頭,輕聲道:“我到院子裡等你。”
一溜煙,不見人影,路過田姨身旁的時候,更沒敢擡頭,像個犯了死罪的刑犯。
唉,沒辦法,誰叫自己剛纔那麼大聲叫了“她媽的”、“她奶奶的”經典國罵?
瞧着蕭雲離去走遠,田姨扯了扯蘇楠的衣袖,悄聲道:“你們剛纔吵架了?”
“誰跟他吵架?他自己在發泄罷了。”蘇楠小手負在身後,哼着小調,回房換衣服。
“發泄?嗯,估計是被剛纔那幾個地痞流氓給氣的。”田姨還在原地自言自語琢磨着,回頭,遠遠望了眼在院子裡賞着青葡萄的蕭雲,眼神有些異樣,輕聲自語道,“這小夥子從表面看倒也文雅,咋一開口淨是些罵街話?太不文明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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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驕陽暗淡,丹青巷卻顯得熱鬧。
鄰里街坊住了幾十年,感情篤深,不少婦人拿着青菜,在門前小溝一邊洗着一邊攀談。
一條由青石板鋪成的小路,狹窄的巷弄幽幽通往遠端,行走其中,有種滄桑敗落感。
蕭雲卻很享受這種許久不曾遇到的清淨,雙眉舒展,始終以一種勻速的姿態恬淡前行。
走在他前面幾步之遙的蘇楠心情似乎也不錯,哼着輕快小調,步履輕盈柔橈。
小巷最深處,是一座裂紋斑駁的小房子,門上的年畫殘舊,門口有兩個滑溜溜的石凳。
蘇楠俯身到小房子的牆角,捻下一些冰冷青苔,將它堵在旁邊的蟻洞上,媚笑如狐。
“討厭螞蟻?”蕭雲一直靜靜看着她的舉動,有些好奇。
“當然。”蘇楠起身,從包裡掏出一張溼紙巾,輕輕擦拭着zhan有泥土的纖纖玉手。
“爲什麼?”蕭雲皺皺眉頭,佛家常告誡衆生:螻蟻尚且偷生,這小生命應值得敬重。
“這小東西,這麼愛吃甜的,腰還這麼細,氣死我了。”蘇楠說了句讓人崩潰的話。
蕭雲愣了下,忍俊不禁,輕輕一笑,像遠處房子煙囪飄起的幾縷炊煙,詩意飄渺。
蘇楠呆呆注視着,好幾秒才意識到自己的失禮,慌亂地捋了捋並不亂的秀髮,走去。
蕭雲沒有說什麼,望了眼那個被堵住的蟻洞,已經探頭探腦地爬出了幾隻可憐的螞蟻。
走到小巷盡頭,以爲這就到了死路,可拐了幾個暗藏玄妙的彎道後,卻原來別有洞天。
這是一條僅僅能容下兩輛小車並排而行的舊墟街,一二百米長,沿街破敗不堪的老騎樓老店鋪零落而立,路邊擺滿了各種小攤小檔,商品琳琅滿目,大都是一些低檔次的電器手錶、布匹衣料、柴米油鹽、時尚裝飾,還有不少的郊區鄉民早早趕來,搶個好地段,擺賣自家種養的雞、鴨、蔬菜、水果等農副產品,幫補家計。
街道上擠滿了各式各樣的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扶着老人的,抱着嬰兒的。
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吆喝叫賣聲、討價還價聲、偶爾幾句爭吵聲絡繹不絕。
街的一側,是那條貫穿整個古城區的小河,河水清澈,幾張淘沙竹排泛舟其上。
風柔柔吹着,小吃攤飄出誘人的香氣,人羣愉悅漫步的笑臉,牽動古城跳動的脈搏。
人們彼此打量着,彼此微笑着,大多數都互相相識,只有兩個人,在這裡是完全陌生。
蕭雲悠悠然溜達,心裡暗暗算了算,從丹青巷到這裡,步行,大概需要二十分鐘。
不遠,距離適中。
古城區雖然也有不少現代化高樓,卻還是以古代建築爲主,猶以丹青巷這一帶爲甚。
各個朝代的特色相映成趣,在這裡居住,還能體會到很久以前農曆開墟趕集的趣味。
“這裡每天都這麼熱鬧?”蕭雲走馬觀花,問了聲走在身旁哼着小調的蘇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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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的,今天恰巧是墟日,所以才這麼多人。”蘇楠輕搖螓首,小手負在身後。
“墟日?”蕭雲聞所未聞。
“就是趕集的日子,在這一天,許多臨時小商販都會過來擺攤,招攬顧客,而且日期都是固定的,每月逢農曆二五八開墟。這個日子的由來,要回溯至遙遠的改革開放初期,當時市場上的業務還是主要由鄉鎮所屬供銷社主宰,但已經有些頗具商業頭腦的小商小販敢於試水了,就挑選固定的日期來這裡,慢慢地,就演變成了一種習俗。”蘇楠柔聲慢道,纖指輕輕推了推那副古板的黑框眼鏡。
“你經常走路來這裡?”蕭雲靜靜聽完,想了想,又問了這句。
“以前是,在昊天上班後,就沒來過了。”蘇楠顯得很懷念此處,美眸四處望着。
“難怪你抄近道的時候,輕車熟路。”蕭雲輕輕一笑,又想起了她逗螞蟻的有趣情景。
“笑什麼?”蘇楠瞧着他的笑容有些不同尋常,心裡有些納悶。
“沒什麼,只是想起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蕭雲收回笑容,輕聲道。
“能講不?”蘇楠揹着身往前走,看着他,恰好迎上西邊頹廢的陽光,細眯起了眼睛。
“不能。”蕭雲直截了當。
“不講拉倒。”蘇楠回過身去,又哼起了輕快小調,小手隨意地一起一落。
蕭雲笑笑,沒有嘗試說些什麼,慵懶跟在她身後,望着人們的笑容,聞着人們的呼吸。
他不知道這條街的名字,既沒有詢問,也絕不關心,因爲他的興趣並不在這條街上。
他的興趣就在這些人的身上,鮮活的生命,那是最不可複製的美妙風景。
周圍川流不息的行人也在看着有些鶴立雞羣的一男一女,心裡揣測着這兩人的關係。
蘇楠卻毫不在乎旁人的異樣目光,興致頗高,不時拿起一件小商品,詢問着價錢。
“蘇楠。”蕭雲忽然輕輕喊了聲。
“嗯?”蘇楠在前兩步,聽見他的聲音突然溫柔起來,覺得奇怪,停步,回頭,凝望。
“愛情使人忘記時間,而時間,也往往使人忘記愛情。”蕭雲輕聲道,那抹微笑醉人。
在頹然的午後,在喧鬧的街頭,在擁擠的人潮,蘇楠只聽見那把攝人心魄的清越嗓音。
她竟哭了,淚水慢慢在眼眶內積聚,越積越多,那張飄逸清雋的臉龐早已模糊不清。
她絕不是多愁善感的人,更不喜歡傷春悲秋,在她眼中,只有那些吃飽了撐着的閒人,或者鬱郁不得志的逸士才喜歡這樣徒勞無益,不管心裡有多少委屈,有多少哀傷,她從來不說,那隻能在荒蕪人煙之地發泄,午夜夢迴,自己愛怎麼回味就怎麼回味,但人前人後,她總是能裝出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她一直以爲,人都是這般活下來的。
可這個年輕人總是能抓住她心中最柔軟的弱點,不偏不倚,一擊即中。
她不說,並不代表蕭雲不知道她內心的那種苦楚,那種與這個世界隔閡的寂寞。
她深深愛了那個男人整整十年,十年的感情,很長,很漫長,能真正放下嗎?
十年,是一個輪迴。
一如新華國令人難以忘卻、難以磨滅、難以釋懷的那十年。
如果十年的記憶真的那麼容易放下的話,就不會有那麼多作家寫傷痕文學了。
“你的心裡有一面牆,只要推開,就能看見天堂。”蕭雲不知爲什麼突然說起這些。
蘇楠垂下頭,遮擋住面容,一滴清淚從她下巴尖流下,接着,第二滴,第三滴……
蕭雲遞來一張潔白紙巾,她默默接過,沒有摘下黑框眼鏡,輕輕擦拭着臉龐淚痕。
紙巾完全溼透,她依舊沒有擡頭,穿過來來往往的人羣,走到了河邊,景緻消殘。
蕭雲遠遠望着那個注視着河心的嬌弱身影,眼瞳似有些哀憫,緩緩走了過去。
蘇楠停止了所有細微的動作,似乎陷入回憶的漩渦,抱着臂膀,顫微微地在啜泣。
聲音微弱,僅僅能聞,蕭雲心裡隱隱發痛,他能清晰感覺到她傷心欲絕的程度。
他知道,今天在養生園再次見到陳道白,又讓她想起了一些不願想起的痛苦回憶,細細碎碎,糾纏於心,淡淡勾勒出悲涼。他也清楚,從仁愛醫院回來,她就一直在強顏歡笑,一直憋着那股煩悶,一直在恍惚迷糊,連個簡單菜單都沒下好,甚至在面對那幾個地痞流氓時,都帶着發泄憤懣的火氣。
這一切,田姨看不出來,但逃不過他的敏銳雙眸。
她整蠱他的那兩個問題,並非他聽不出,只是不想拆穿,以期讓紅顏一笑罷了。
費盡心機。
這朵玫瑰在淚雨中傲然綻放着,直到最後一滴水珠從花瓣滴落,眸中再也古井不波。
河風徐來,一種清水冰涼的氣息沁入肌膚,河的對岸,是古城區的現代化高樓。
一條河,普通的河,並非楚河,也非漢界,卻鑄就了截然相反的兩個世界。
蘇楠安靜佇立,皺着兩道秀如遠山的黛眉,纖手緊緊裹住那團滲滿淚水的陳舊紙巾,眺望着河中央逆流而上的幾條竹排,輕聲道:“有些事,有些人,是不是如果你真的想忘記,就一定會忘記?”
蕭雲輕聲道:“是的。”
蘇楠嘆聲道:“說,永遠比做容易。”
蕭雲微微一笑,輕聲道:“葉子的離開,並非是樹不曾挽留,也並非風的一味追求,而是它嚮往自由,嚮往遠方。離去,讓一切事情都變得簡單,人們會變得善良,像個孩子一樣。蘇楠,重新開始吧。”
蘇楠並未說話,安靜了下來,柔和的夕陽光下,清澈明豔的面容猶爲柔美。
蕭雲漆黑眸子裡閃現一片柔情,伸出右手,小心地爲她理一綹被河風吹亂的秀髮,柔聲道:“你就像是一個黑暗中的劍客,因爲看不見,只好盲目揮舞着劍護住全身,以免受到傷害。可是,這樣一來,也會砍掉想要拉你離開黑暗的手。”
蘇楠也在靜靜望着他,輕聲道:“你想拉我走出去?”
蕭雲點點頭,輕聲道:“你本就不屬於黑暗,接住我的手吧。”
蘇楠笑着搖頭,輕聲道:“我纔不接,這隻在黑暗中伸過來的手,一定是鹹豬手。”
蕭雲不禁莞爾,溫柔道:“蘇楠,放下吧。”
這回她沒有再搖頭,輕聲道:“嗯。”
蕭雲瞭然輕笑,擡頭三十度,望向遠方,很遠的遠方,大概是母親所在的地方,淡淡道:“葉子嚮往遠方,人也一樣。嚮往一個地方,或者想念一個地方,都是因爲那裡的人,而不是那裡的風景。一個城市會跟自己聯繫起來,也是因為那裡有和自己相關的人,有你放不下的人。蘇楠,如果我有天離開了,你會想念我所在的那個城市嗎?”
蘇楠一愣,訝異道:“你要離開寧州?”
蕭雲輕聲道:“也許,我並不屬於這裡。”
蘇楠剛剛沉寂的心境像是被毫無徵兆地撩撥了一下,輕聲道:“你想去哪?”
蕭雲輕聲道:“我想回家。”
蘇楠皺眉道:“你家在哪?”
蕭雲望了眼深邃的天空,自嘲笑道:“這也是我想知道的。”
蘇楠身體猛然一震,瞳孔驟然張開,還沒說什麼,那個年輕人就走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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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條街以外,挨着丹青巷,是一片街肆食檔,大小招牌爭相輝映,吸引着一衆食客。
這是一間昏暗簡陋的小飯館,沒有招牌,只是用粉筆在一塊木板寫着:填肚子。
很實在。
飯館原本就是用來填餓充飢的,現在不少人卻將其理解爲奢侈享受的場所,不倫不類。
店的主人是一個枯瘦傴僂的老頭,跟這間店鋪破舊殘敗一樣,都有些風燭殘年之意。
他還有個夥計,是個矮小漆黑的青年,平時不大愛說話,見人總是一臉靦腆的笑容。
小店很小,光線也不大足,天未開始黑,房樑屋頂中央的那盞60瓦燈泡就已經亮了。
只有五十平米的鋪面擺了七張八仙桌,有些擁擠,沒有太多繁瑣雕花裝飾,簡單實用。
由於小店並不金碧輝煌,也沒有空調風扇之類的溫度調節器,大熱天時,誰不會想在填肚子的時候受罪,所以客人寥寥可數,只有幾隻蒼蠅停留在桌面沒有仔細擦乾淨的油跡上,偶爾搓搓幾條細腿。
老頭也落個清閒,蹲在門口,捧着一根竹節菸斗,掏出火柴點燃,咂巴咂巴抽起來。
煙霧繚繞。
他抽了幾口煙,似乎受不了嗆味,彎下腰,不停地咳嗽,每一次都從咳入心肺。
傍晚的陽光雖豔,卻溫柔,從門外斜照進來,把老頭的影子,輕柔地投影在地上。
矮小青年坐在進門第一張笨重的積滿油膩的木桌旁,看着老頭的背影,憨憨笑着,手裡端着一碗拌着焦黃豬油渣的醬油飯,不時地扒兩口,雖然不是什麼山珍佳餚,他卻吃得津津有味,遠非滿嘴膩腥的隨意,一碗飯吃完的時候,沒有一粒米飯殘餘,還意猶未盡地舔着碗裡的剩油。
倏然,小店的對面出現了七八號形跡可疑的人物,正遠遠觀察着這邊的情況。
“陳皮哥,這條街就剩這一家沒有同意搬走。”一個戴着金項鍊的痞子指着小店。
“店的老闆有什麼背景嗎?”瘦竹竿一樣的陳皮顯得很謹慎,心機果然很重。
“就是一個半死不活的老頭,帶着一個廢物矮子,哪有什麼靠山?”那痞子不屑道。
“嗯,不過還是小心爲上,走,哥幾個去小店吃點東西。”陳皮大手一揮,便走過去。
這幾個流裡流氣的地痞大搖大擺走進小店,大馬金刀地坐了兩桌,拍着桌子叫老闆。
原本安靜僻遠的小店,一下子喧鬧煩囂了起來。
一對情侶正眉來眼去吃着美味可口的豬肉燉粉條,見勢頭不大對,錢還沒給就溜走了。
只剩下昏暗角落裡一桌,揹着門口坐着一個人。
那人戴着鴨舌帽,似乎沒察覺有什麼異樣,依舊低頭,專心致志地吃着鵝肉燉寬粉。
蹲在門檻抽菸的老頭並沒有攔住奪門而出的那對情侶,兩根嶙峋的手指生生將燃燒得正旺的菸絲掐滅,緩緩起身,露出個笑容,滿臉的皺紋摺子,在古銅似的皮膚襯托下,像一朵被太陽曬焦的**,走到幾個痞子面前,微笑道:“幾位,吃點什麼?”
“給我們推薦幾個好吃的菜。”那個脖子上掛着條金光燦燦的項鍊的青年傲慢道。
“袈裟魚,紅燴牛尾,青菜獅子頭不錯。”老頭掰着手指,說了三樣。
“好,就來這三樣吧。”那個項鍊晃眼的痞子揚揚手,擠出一個虛僞的燦爛笑容。
“對不起,沒有。”老頭輕聲道。
“沒有?那你給我提這三樣幹什麼?耍我?”那痞子愣了下,一拍桌子,大聲質問道。
“你只是問好吃的菜,我沒說就一定有。”老頭不惱不怒,笑容比那條項鍊還要金燦燦。
“那你們這,有什麼招牌菜?”那痞子也覺得理虧,便忍氣吞聲退了一步。
“拌山蕨菜,肉絲煮榨菜,虎皮肘子燉菜粉。”老頭脫口而出,顯然這是他拿手好菜。
“不會又沒有吧?”那痞子吃一塹長一智。
“這是我們的招牌菜,你說呢?”老人笑而不答。
“好,先弄着,每桌上一盤。”那痞子有些不耐煩道。
“對不起,沒有。”老頭輕聲道。
“媽逼,你剛纔不是說有嗎?”那痞子陰沉着臉,隱隱作怒。
“剛纔是有,現在賣完了。”老頭輕聲道,微笑的時候,灰白的眉毛輕微斜起。
“那你有什麼?”那痞子望了眼默不作聲的陳皮,強壓下那腔怒火。
“什麼也沒了。”老頭說了句足以讓任何人都忍無可忍的話。
安靜,掉針可聞,夕陽斜斜鋪灑進來,映照出每個人猙獰陰冷的面孔。
陳皮突然露出一個陰笑,卻恰到好處,不會讓人覺得恐懼,可眼睛裡卻充斥着明眼人都瞧得出來的怒意狠辣,掏着鼻孔,翹着二郎腿,顯然不把這位古怪老頭放在眼中,陰陽怪氣道:“老人家,好高明的耍人手段。”
氣氛有些劍拔弩張。
那個矮小青年自始至終對老頭與這幾個痞子之間的一觸即發視而不見,仍在舔着碗底。
老頭笑笑,顯得謙恭而謹慎,不逾規矩,極有分寸,像是一個大家族的管家,手中提起那根竹製旱菸鬥,從褲袋中掏出點菸絲來,點燃,吐出一口濃煙,輕瞥了眼坐在那個昏暗角落的身影,皺了皺眉,沒有再說什麼,轉身回到門檻那裡,蹲下,抽着土製旱菸,一如既往地望着街上陌生的行人。
陳皮有些意外,乾瘦面龐肌肉輕輕抽搐,幾個小弟也面面相覷,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
這老頭怎麼突然就甩手不理了?
只是他們沒有看見,在剛纔老頭點起煙的時候,坐在昏暗角落的人恰好放下了竹筷子。
“你就是陳皮?”一把聲音橫空出世,盪漾在小店的每個角落,甜得就像雪梨蜜糖。
突如其來,幾個痞子神情駭然,因爲這把聲音就是那個始終背對着門口的人說出來的。
他們存心來這找茬鬧事,也不在乎多一個見證人,就沒趕,卻沒想到竟然是個娘們。
陳皮雖然對這個來路不明的陌生女人有些震驚警惕,她竟隨口喊出了自己的名字,不簡單,但在三十二年的生活歷史中,從來只有他玩女人,沒有女人玩過他,此刻遇見了個例外,頓時來了興趣,回首望去,只見那個戴着鴨舌帽的女人正拿着一張紙巾,蘭花指微翹,一寸一縷地擦拭着嬌豔誘人的嘴脣,撩人心扉。
“我就是陳皮,不知你怎麼稱呼?”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那雙光滑晶瑩的小手。
“你想知道?”女人雖然轉過身,卻將鴨舌帽壓得很低很低,廬山容貌依舊看不清。
“當然。”陳皮又將視線往下移了移,轉到了女人那盈手可握的纖秀雙峰上。
“知道了,會沒命的,你還願意嗎?”女人嬌脣微張微合,每一句話都膩得人酥軟。
陳皮嚥了咽口水,輕聲道:“如果我不知道,比死還難受,快告訴我你的名字吧。”
女人嘴角輕輕上揚,聲若遊絲,緩緩吐出兩個字:“鳳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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