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美,有說花容月貌的,有說純潔如水的,也有說心善似菩的,衆說紛紜,不一而足。
但上帝往往是公平的,給了你花容月貌,就很難讓你做到純潔如水或者心善似菩,反之亦然。
如果一個女人能夠三者合一,你是不是會嘴角扯起一個鄙夷的笑意,然後淡淡說一句:傻B?
別罵街,這世上還真有這樣的女人,而且還讓蕭雲碰着了,此刻正在他家,仙子一樣的女人。
蕭雲剛從千萬樓間回來,站在樓下,擡頭看着自己亮燈的屋子,第一個反應就是丫頭回來了,可一想起這丫頭說過要在成都呆到九月份纔會回來,那股方興未艾的興奮勁就蕩然無存,然後眉頭一皺,突然想起了上午在寧大遇到的那個神秘女人,應該是她,禁不住搖頭苦笑。這個不知道是從哪座深山野林跑出來的娘們武功遠遠在自己之上,即便是派影子出馬,估計也未能有十足的把握拿下,很可能會鎩羽而歸,更何況最近這段時間,影子不知跑去哪個犄角旮旯了,一直未露面,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啊。日本著名作家池田大作曾說過,有幽默感的人不會讓人生厭,有幽默感的話題不會給人壓力。蕭雲可不會篤信這一套,在這個詭譎的女人面前,就像伺候慈禧老佛爺,不僅寒暄得言不由衷,連行動都得謹小慎微,甚至是如履薄冰,杯具啊。
在夜風輕拂下,蕭雲接連抽了兩根菸,狠狠踩滅了菸頭後,才抱着視死如歸的決心上樓。
笨手笨腳開門,探頭探腦進來,鬼鬼祟祟偷瞄,偷偷摸摸邁步,蕭雲進自己家卻像一個毛賊一樣。
這不是自作孽是什麼?
屋裡靜悄悄的,客廳空蕩蕩的,電燈孤零零的,沒有人在,難道不是她?
蕭雲皺着如刀雙眉,騰起了一絲困惑。
“下一次再這樣進屋,別怪我把你當賊,除而後快。”一把聲音從一個角落輕悠悠飄來,美如天籟。
剛鬆一口氣的蕭雲滿臉苦瓜相,可一轉身卻笑意盎然,且熱情洋溢,撓撓頭道:“原來你在啊。”
“你希望我不在?”仙子輕聲反問道,正坐在一張古樸藤椅上旁安靜看書,飯桌上,一杯清茶熱煙嫋嫋,並沒有擡頭去看他一眼,一身白衣勝雪,一雙繡花布鞋,一頭長及腰際的柔軟青絲用一根檀木髮髻隨意盤起,不染半點脂粉,像寺廟中的一檀香火般清淨,容顏絕世,神情永遠那樣的不溫不火,彷彿七情六慾完全掌控在她手中,從來就沒有激動過。
“沒有,這個真沒有,你能住進來,是我三生有幸,這小屋立即蓬蓽生輝了。”蕭雲讚美道。
“虛僞。”仙子輕罵了句,神情泰然,還是沒有擡頭,只是慢慢將那本書翻過一頁。
蕭雲摸了摸鼻子,看來阿諛奉承這一招對她不好使,還真是碰到軟硬不吃的主了,相當難辦,站在原地望着她愣了會神,一想到今後可能都要跟這個時時刻刻能夠輕而易舉取人性命的女人住在同一屋檐下,就覺得命苦,現在還好,起碼錶面上是一片風平浪靜,跟她相敬如賓,也相安無事,可要是等到九月份那丫頭和蔡徽羽回來,那還不得天昏地暗啊?蕭雲喟然長嘆,修長手指輕輕揉開眉頭,轉頭看見客廳的茶几上放有一壺茶,便走過去,給自己倒了一杯,一嘗,如刀雙眉再次深深皺起。
竟然是自己最喜愛的君山銀針!
這個不是問題,問題是怎麼會是君山銀針?
前些日子銀狐倒是派人送了一些過來,不過早就喝完了,難道這是這個娘們的私家貨?
“茶,還好喝吧?”仙子終於擡頭,託着腮幫,向這邊望過來,露出一個顛倒衆生的笑臉。
“很好。”蕭雲見到這抹笑容,有點恍惚,選擇了簡短截說的回答,並不敢就此問題鋪陳開去。
“你是不是在奇怪,這茶爲什麼會是你至愛的君山銀針?”仙子柳眉輕挑,竟主動聊起了這話題。
“嗯,畢竟我家已經沒有這茶葉了。”蕭雲如實道。
“想知道嗎?”仙子將書本合上,放到一邊,一隻手端起溫熱茶杯,一隻手悠閒地敲打藤椅。
“很想。”蕭雲點點頭,一半真實一半虛假。真實的是,他確實有興趣想知道這茶葉從哪裡來,虛假的是,這茶葉究竟從哪裡來對他來說無關緊要,關鍵是能夠跟她多接觸,多瞭解,企望在接觸瞭解中,找出她的弱點或興致所在,以後對症下藥也好,投其所好也罷,都可使自己不至於長期處於下風。
“你是不是有個朋友叫弘曆?”仙子忽然問了這麼一個問題,將額角凌亂的幾根青絲挽到耳後。
蕭雲一愣,敢情這娘們對自己瞭如指掌啊,連這個秘密都知曉,厲害,只好點點頭道:“是的。”
“你能打得過他嗎?”仙子似乎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不想另起爐竈,繼續深挖。
“不能。”蕭雲誠實道。
“連一個八品都打不過,廢物。”仙子輕輕搖了搖頭。
“……”蕭雲只得狠狠地摸自己的鼻子。
“從明天起,我教你功夫,這一本心法你先拿去看。”仙子拿起一本封面泛黃的書,扔過來。
蕭雲輕鬆接住,聽到她那句話,心中狂喜,卻沒有表現出來,反而露出點爲難:“這不好吧?”
“你不想學?”仙子秋水長眸一橫。
“不是不是,我非常想學,也非常願意學,可事先必須跟你說明一點,我是一個高風亮節的人,對功夫的出處會吹毛求疵,想學名門正派,不稀罕旁門左道。”蕭雲說得正義凜然,一副君子坦蕩蕩絕不容小人常慼慼的模樣,令人一點都不會覺得他是在爾虞我詐,他這種大巧若拙的伎倆,比起一些自作聰明的人將對方吹捧得天花亂墜要高明許多。
“你的意思是?”仙子當然沒有被他的坑蒙拐騙給嚇唬住,一下子揪出了他幕後潛臺詞的要害。
“你總得告訴我,你來自何處吧?”蕭雲見自己的計謀被識穿,也不再藏着掖着,乾脆開門見山。
“有時候,刨根問底是件很愚蠢的事情。”仙子微微眯起眸子,伸出一隻纖手,輕輕揮了揮。
嘶!
也不知什麼東西飛來,與蕭雲手中的茶杯發生輕微碰撞,然後茶杯轟然破碎,茶水濺滿一地。
蕭雲目瞪口呆。
仙子很快又恢復了那副出世與世無爭的姿態,重新翻開那本書,仔細品讀起來。
寂寥的夜,無月也無星,時間在無聲無息中流逝,不知疲倦,沒有停留,直教人感慨逝者如斯夫。
很久,蕭雲纔回過神來,望着地上的碎片和水跡,艱難嚥了咽口水,望向仙子道:“師父……”
“師父?”仙子黛眉一挑,似乎對這個稱呼很不適應。
“你教我功夫,我不得叫你師父嗎?”蕭雲不敢造次,趕緊解釋清楚,不想再次岌岌可危。
“我叫米粒兒,不叫師父。”仙子淡淡道。
“……”蕭雲無語,這個百分之百從小與世隔絕的女人邏輯思維真不是常人所能接受的,天上斷然不會掉餡餅,但也絕不會掉下林妹妹,磚頭或是厄運倒是隔三岔五從空中降落,搞得凡間雞犬不寧。顯然,蕭雲就深受其害,這個從天而降的娘們令他無言以對,沉默了些久,才繼續組織語言,戰戰兢兢問道,“那個,米粒兒,我能問個問題嗎?”
“可以,不過,我不一定會回答。”仙子柔聲道,又輕輕翻了一頁書,她似乎很喜歡這本書。
“……”蕭雲狂汗了一個,摸了摸鼻子,好奇問道,“你是怎麼我知道我有個朋友叫弘曆的?”
“下午我在家,他敲門,說是你的朋友,送茶葉,我不信,就把他給捆了。”仙子輕描淡寫道。
“什麼?他現在在我家?”蕭雲下意識提高了音量。
“在廚房。”仙子淡淡道,似乎一點也不把這事放在心上,將一門子心思都投到了這本書上。
“……”蕭雲徹底無語,連忙起身,跑去廚房,看到眼前場景後,笑如一地黃連,苦不堪言。
堂堂的八品高手弘曆此刻就像一個待宰的肥豬羔羊,被捆得嚴嚴實實,嘴巴也用一條毛巾給塞住,言語不得,在見到蕭雲的那一刻,眼神所流露出來的感情極其複雜,有求助,有希望,也有羞愧,也有畏懼,也許從他有生以來,還從未試過這樣被羞辱過吧?在一個九品上高手的面前,他就像一個大病初癒的病號,毫無還手之力就束手就擒。
蕭雲走過去給他鬆綁,然後,兩個久未謀面的大男人像離別車站上的一對情侶,緊緊擁抱在一起。
那個曖昧的場景,讓人直懷疑蕭小七同志的性取向,如果納蘭錦玉看到了,更會百分之二百認定。
很久,兩人才鬆開彼此的手,蕭雲看着弘曆欲說還休的樣子,微笑道:“弘曆,你想說啥?”
“七少,我餓。”弘曆低下頭,輕聲嘀咕了這麼一句。
“……”蕭雲差點沒被雷死,不過也能理解,畢竟從下午被捆到現在,任誰都會飢腸轆轆了。
他起身,同時拉了弘曆一把,然後去冰箱查看還有些什麼現成的材料,結果發現只有些蔬菜和雞蛋,就打開儲物櫃,從裡面拿了幾餅珠江面,將其泡在水裡,再從冰箱拿出一些洋蔥、青蒜這類的輔助材料清洗,順帶打了仨雞蛋。他的廚藝,雖沒有許丫頭的登峰造極,但別樹一幟,不至於難吃,尚算可口。
“弘曆,你先出去吧,一會兒油煙大。”蕭雲見弘曆在後面低着頭髮呆,就讓他出去等。
“不不不,我就呆在這。”弘曆的頭搖得像撥浪鼓,打死也不出去跟那個娘們單獨呆在一起。
蕭雲再次苦笑,就聽之任之,不再理他,專心致志幹着手中活,他在非洲那幾年,全是自食其力。
“我也餓。”
正當蕭雲洗鍋準備煮麪時,廚房門口響起了一把美妙動聽的聲音,仙子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那裡。
“你沒吃飯?”蕭雲好奇問道。
“我不會用你的這些炊具。”仙子坦然道。
“……”蕭雲無言以對,這娘們在生活上還真是一無是處,望着她問道,“也給你煮碗麪?”
“我只吃米飯。”仙子嫣然道。
“……”蕭雲徹底無語。
大半個小時後,一鍋麪端了出來,還有一鍋米飯,幾碟小菜,色香味俱全,令人垂涎三尺。
蕭雲坐在三人中間,弘曆唯唯諾諾坐在仙子的對面,低着頭,即便再餓,也不敢輕舉妄動。
“吃吧。”仙子柔聲吩咐了一句。
弘曆未敢擡頭,只是狐疑地擡起眼睛瞥了她一眼,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端起面,狼吞虎嚥。
仙子嫣然一笑,原本冷冷清清的神情也柔和些許,緩緩端着一碗米飯,翹着蘭花指拿起筷子,也開始進食。而在一旁光看不吃的蕭雲終於明白這娘們爲什麼叫米粒兒了,原來她吃飯的時候還真是細嚼慢嚥,一粒米一粒米這樣吃的,望着她古樸的裝束,古典的氣質,他還真想問問她是不是古墓派的第XX代傳人。
這兩個餓了一晚上的男女很快結束戰鬥,弘曆十分自覺地去洗碗了,而仙子則繼續坐在那裡看書。
蕭雲重新去倒了一杯君山銀針,很好奇什麼書令她這麼着迷,便走過去一瞧端倪,結果大跌眼鏡。
並非《虎鈐經》這類深奧難懂的古書,竟然是蔡徽羽那小妮子純粹用來打掩護的哈利波特系列。
仙子也會返璞歸真。
夜深人靜,米粒兒要休息了,當然是選擇蕭雲的房間,而兩個大男人估計要在客廳光榮當廳長了。
“弘曆,這茶是你帶來的吧?”蕭雲坐在沙發上,慢悠悠轉着一杯茶,剩下他們倆,正好聊心事。
“嗯,去洞庭湖採的。”弘曆手裡也端着茶杯,只有在這個年輕人面前,他纔不會習慣性低頭。
“咱倆有多長時間沒見過面了?”蕭雲小抿了一口茶,皺起眉頭,想了很久也想不出個大概。
“四年了。”弘曆倒是記得很清楚。
“四年,四年,四年……”蕭雲一直重複呢喃着這時間,繼而輕嘆一聲,“日月穿梭催人老啊。”
弘曆沒有應聲,只是默默坐在那,那雙平常略顯木滯的眼睛多了一份平淡,此時無聲勝有聲。
蕭雲一口飲盡了那杯茶,然後就將在寧州的一些情況浮光掠影般向弘曆介紹了一下,其中那百人隊伍是重中之重,弘曆問得很仔細,蕭雲答得很詳盡。這百人暫時的領頭叫劉景,是蕭雲親自挑選的,有足夠的領導魅力,也有足夠的冷靜判斷,薛子不在的這段時間,都由他負責日常的管理訓練。如果再經過弘曆的精挑細選、殘酷打磨,這支隊伍的戰鬥力必定會更上一層樓。
兩人聊了將近一個小時,時鐘也去到了子夜清時,話題越聊越開,大有一發不可收拾的態勢。
“七少,裡面那個女人是你什麼人?”弘曆低聲問了這麼一句,眼光還是敬畏地掃向緊閉的房門。
“我女人。”蕭雲的虛榮心促使他撒了一個彌天大謊。
“真假的?”弘曆大吃一驚,卻還是將信將疑,從剛纔的細節表現看,兩人根本不像情侶啊。
“如假包換。”蕭雲微笑道,沒有一點撒謊的痕跡,這種出神入化的功力還真是讓人歎爲觀止啊。
“那你爲什麼也那麼怕她?”弘曆雖然武功高強,但論到情商,連一個青澀雛鳥都不如。
“她呀,好面子,總想在我朋友面前表現得強勢一些。”蕭雲打不過她,能在口上佔佔便宜也好。
“原來如此。”弘曆恍然大悟,想了想,又問道,“那她功夫那麼厲害,你平時管得了她嗎?”
“當然,我要她去東,她不敢去西,走路得柔點,吃飯慢點,連關門都得輕點。”蕭雲越吹越大。
話音剛落,毫無徵兆,只聽“嘭!”一聲。
那扇緊閉的房門飛了出來,轟然落地,可憐巴巴地躺在客廳中。
“不好意思,我出來上個廁所。”仙子淡然一笑,向那兩個坐在沙發上六神無主的男人微微鞠躬。
走到廁所門口,仙子突然轉身,望着蕭雲,柔聲道:“我希望在我出來時,房門被重新裝上。”
那一刻,我們敬愛的蕭小七同志真想拿起刀,自刎以謝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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