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五郎也算是李家大院的熟客了,看門的老王頭很熱情的將他迎了進去。進院之後,薛五也不用人引着,自己往裡去。
“挺熟啊?”
“嗯,這大院還是我幫李三郎拿回來的,自然熟的很。”
薛五郎是李家的貴客,聽說他來了,李逍連忙從魚塘那邊趕回來。
“五郎今天怎麼有空過來?”
“今日休沐,就正好過來瞧瞧,說實在的,你這裡還真有不少讓我相信的東西,手拍黃瓜,還有炒菜,還有那燒刀子。”薛五一邊說着一邊就往前廳的炕上坐,絲毫不拿自己當外人。
“順便給你介紹個朋友,屯營飛騎的程五郎,我的好兄弟。”
屯營飛騎,一聽這個身份李逍就知道這人估計也是個勳戚子弟。畢竟屯營嘛,那就是御林軍,而飛騎,更是相當於中-央-警衛-團了。
“五郎的兄弟,那就也是我李三的朋友了,來者是客,不要客氣,上炕坐。”
程五進屋就打量李逍,還順便把前廳的擺設看了幾遍,普普通通,卻又透着幾分不簡單。
普通而不簡單。
“程伯獻,字尚賢,家中排行第五。”程五自報家門。
李逍聽了後只是點點頭,程咬金的大名他聽過,上次也還去過程家,但他還真不知道程咬金有個孫子叫程伯獻,所以一時倒也沒往那邊想。
“三郎剛剛這是到哪忙呢,這寒冬臘月不在家窩着還在外忙啥?”薛五問。
“也沒啥,就是我家門前河邊田地邊上有塊窪地一直荒着,想着空着也是空間,就打算清理一下,挖個塘,明年看能不有養魚種耦,多點產出收益什麼的。”
“養魚啊,長安邊上倒是有不少人養魚、種菜的,據說收益還挺高的。不過三郎啊,你家在這藍溪離長安城可是足有八十里路呢,這魚就算養出來了,也不好運到長安去啊?”薛五給建議。
程五也道,“如果能把活魚運到長安賣鮮魚,這是個好營生,若是不能存活,那就沒啥意思了。”
“反正就是試試,下雨天打孩子閒着也是閒着嘛。說不定,車到山前必有路,到時能找到什麼法子呢。就算運不了鮮魚到長安,反正我那窪地也是空着的,到時自己吃也行啊。”李逍笑着道。
“嗯,那明年我有空時就來你這釣魚。”
“隨時歡迎。”
程五這個時候忍不住問李逍,“剛纔來時看到你院門口好多孩童,楚玉兄說你家辦了個家學,還免費收佃戶家孩子入學,又收附近地主孩子附學,如今家學裡有四十來號人?”
“嗯,沒錯。”
程五來了興趣,“請問三郎爲何想着要辦個家學呢?”
一般人辦家學很好理解,家裡有點錢財,然後想辦法供子弟讀書,可李逍辦家學,卻是讓家中的佃戶子弟來讀書,還收附近地主家孩子附學,整個學校裡,真正的李家人也就李逍的一個妹子在裡面讀書,這就未免太奇怪了。
“讀書很重要,我一直認爲,其實人本質是沒有什麼區別的,沒有誰天生就聰明些,也沒有誰天生就愚蠢些,之所以有了區別,還是因爲受到的教育不同。從沒受過教育的人,就未免愚昧一些,而受到良好教育的人,就能瞭解更多,看的更遠,也能走的更遠。”
“十年樹木,百年樹人,千秋大計,教育爲本。”
程五聽了很意外,一個鄉下小地主居然能說出這麼的一番話來。不過文教這是朝廷官府的事情,一個鄉下小地主哪裡管的了那麼多,未免管的太寬了些。
“也不算是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其實辦學這個事情,做的好,是名利雙收的,還能真正的讓大家受惠,所以有利無害。”
“可辦學得花不少錢吧,四十多個學生,這一年下來花費得不少吧?”程五道,他雖說是將門子弟,可勳貴家的子弟打小也是要讀書的,那是文武一起學。
雖說有句老話叫窮文富武,可並不是說窮人就可以學文,而是說學武的話需要的條件得更好些,但學文絕不便宜。筆墨紙硯哪個便宜了?請個先生也一樣不便宜。
況且,普通人讀了書,也是很難出頭的。
朝廷雖每年有科舉,但實際上科舉跟普通寒門子弟沒什麼關係,每年的科舉有資格參考的考生,國子監佔了很大一部份,各地州學縣學學生佔了很大一部份,最後一部份纔是地方舉薦的鄉貢生。
國子監裡面的學生雖多達數千人,可絕大多數都是勳戚子弟和五品以上官員的子孫,少數的非勳戚官員子弟,那也是跟他們有關係的地主豪強子弟,有幾個是真正的窮人家孩子?
地方的州學縣學學生也差不多,基本上都是地方士族豪強子弟,再差也是地主家的孩子,沒點關係,哪裡進的了官學,官學的名額可是有限的。
每年剩下一點鄉貢名額,也很難輪到真正的窮人家孩子。
就算得到舉薦成爲鄉貢,可也只是能到達長安參加禮部試而已。大唐的科舉一年一考,擁有秀才、進士、明經等幾十個科目,其中秀才、進士科最貴,但秀才科有時幾年纔開一科,一科偶爾錄一兩個。
進士科倒年年錄取,可一年也就錄個一二十個。
其它的什麼明經、明算、明法等科,錄的也不多,而且錄中了的一般也不會得到什麼大用,多是被安排到各地衙門中擔任小官小吏,很難升遷。
況且,這還只是每年各科的錄取情況,實際上大唐的科舉可並不全是靠考的,因爲大唐科舉既不糊名,也不全憑成績。
考生到京後,要向那些勳戚貴人投卷,其實就是找個舉薦人,讓他們保薦自己。甚至考官閱卷的時候,錄取也多看士子的出身門第,所以說白了,大唐的科舉制度,其實很不公平,也不是什麼寒門子弟鯉魚躍龍門的機會,這並非如宋明清時代那麼嚴格的科舉。
“讀書並非就是爲了入仕當官,讀書也不僅僅只讀儒家經典。讀書本意是開闊見識,讓人擺脫愚昧無知。擦亮眼睛,可以看的更遠!”
這種說法,讓程五覺得李逍這人真處處不一般。
讀書不爲當官,還真是頭回聽說。
“就衝你這話,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這樣,我出一百貫錢,算是對你這學校的一點支持。”程五出手大氣,一開口就是一百貫。
薛五在一邊嘆氣道,“老程你能不能別這麼闊綽,一出手就是一百貫,那我好意思少拿嗎?一百貫啊,我的俸錢可沒幾個啊。”
程伯獻笑道,“誰還靠那點俸錢過日子啊,你名下的產業也不少吧,你也別裝窮,平時請酒宴客,一頓不也得一二十貫啊。”
“得,說不過你,三郎啊,我也拿一百貫,不過這錢不能白出,總得有點名頭吧?”
有人大手筆送兩百貫錢,李逍哪有拒絕的道理。
“我們學堂有個贊助碑,支持贊助學堂的鄉堂朋友們,都會銘記碑上,捐獻多少錢財物資一筆筆都記錄在上。而且我們還有一個賬本,會把收到的贊助費全都記清,每筆開支用途都會記錄下來,並且定期公示。”
“此外,凡是重要的贊助捐獻的朋友,我們都會發給一本聘書,聘請他們成爲我們學校的董事,學校會每年定期舉行校董事會,請所有校董事一起參加,共同商議關於學校的重要事項,共同決策。”
“你這不是家學嗎,怎麼還有什麼校董事會?”
“學堂雖然辦在李家大院,但並非是李家的家學,學校的正式名稱叫做藍溪書院,將來有條件了會搬出大院,在藍溪邊上建校,將來甚至會招收更多的學生入學,以教化更多的人,爲天下培養出更多人才。”
藍溪書院,這個名字也是李逍剛剛纔想出來的。
之前學堂就那麼大,當然用不着什麼校名,但現在既然有程五郎和薛五各投一百貫,那李逍覺得這是個好機會,可以趁機擴大規模。
弄個董事會出來,把薛仁貴的兒子拉進來當董事,那就是扯虎皮充大旗,以後就能聘請更好的老師,招來更多的學生。
“藍溪書院,校董事,有點意思,這一百貫錢看來投的挺值得的。好,那我就接下這個校董事頭銜了,以後學校有事,可以知會我一聲,能幫的上忙的一定幫忙。”程五笑着接下李逍送出的頭銜。
“哈哈哈,是啊,今天雖然出了一百貫,大出了血,可這血出的還挺讓人高興。今天難得這麼痛快,三郎啊,是不是把你的燒刀子拿出來,大家喝酒慶祝啊。”薛五笑着道,一百貫錢對他來說,還真不算什麼,雖然他自己的薪俸不高,但哪個勳戚子弟真靠那點俸祿生活啊。
平時吃吃喝喝玩樂一下,一百貫錢也玩不了幾次,投到這裡,也算是結個善緣。
李逍有點心疼,“燒刀子上次就釀了一點,都喝沒了,我這裡就剩下一點二鍋頭了,要不?”
“二鍋頭又是啥?”
李逍解釋道,“燒刀子味濃烈,似火燒,而二鍋頭醇厚綿香卻不烈,味純正可後勁大。”
李逍釀的燒刀子和二鍋頭其實都是一次釀造出來的,只不過這燒刀子其實是鍋頭酒,味雜些,也更烈些,但二鍋頭是第二鍋的酒,味更純正。鍋頭起碼有七十五度以上,所以他稱之爲燒刀子,喝下去似烈火。
而二鍋頭則只有大約六十度左右,味正也更綿香,但二鍋頭因爲口感好,所以更容易醉,因爲不一小心就容易喝多。不像是燒刀子,每口下去都是極大的考驗。
“濃烈好,我爺爺特別交待,就要燒刀子。”
“敢問令祖父是誰?”
“盧國公就是我爺爺。”程五笑答,李逍吸了口冷氣,想不到這個程五居然就是程咬金的孫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