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冤 二
段千遲見蕭煜沉默，繼續道：“想來皇上也知道林大夫用香的本事，她若真心想要加害娘娘，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何必要用這麼事發後明顯就會被識破的愚笨法子？”段千遲轉過臉，狐狸一樣狡黠的目光掃向一旁不安的方晴，“這麼明顯的栽贓嫁禍，皇上難道沒看出來？”
段千遲的話說到了蕭煜的痛處，是啊，這麼明顯的漏洞，他竟然沒有發現，聽信了別人的一面之詞，險些把林月押下去知罪。
“另外，還有一件事。”段千遲是鐵了心要讓方晴翻不了身，放下藥方子，慢慢走到蘇太醫面前，笑吟吟的問，“之前聽說皇后娘娘懷了身孕，又一不小心摔倒流了產……”
“段大人，夠了！”段千遲話還沒說完，就被林月打斷。就光剛纔蓄意污衊她的罪行就已經夠方晴受的了，她不想在這個時候看到段千遲落井下石，不管怎樣，這個女人之所以被帶進宮來，也是因爲長得和自己想象，。況且，她雖然使了些不光明的手段，但終究沒有傷害到自己和旁人，罪不至死，每個人都有犯錯的時候，得饒人處且饒人。
段千遲沒奈何的攤攤手：“好吧，聽你的。”
蕭煜卻察覺出了端倪，追問道：“你剛纔的話什麼意思？把話說清楚！”段千遲別開臉裝作沒聽見，該說的話他已經說完了，現在沒他什麼事，他老人家該撤了，順帶着還把蘇太醫程公公和那渾身抖得跟篩糠一樣的宮女一起拽了出來，屋裡只剩下蕭煜，方晴還有林月三個人。
林月現在多一眼都不想看蕭煜，垂首行禮道：“皇上若無事的話，草民還有要事在身，先行告退。”
“等等，月兒！”蕭煜一情急，拉住林月的手不放，“你先把話說清楚。”
林月沒有回頭，閉上眼睛道：“還有什麼好說的？難道皇上還要拿草民去治罪？”
“月兒！”蕭煜雖然心中懊悔不已，但事情已經發生了，沒有辦法去改變，他現在更想知道的是段千遲那被她打斷的話是什麼意思。
林月側過臉看着臉色蒼白如紙的方晴，眼底流露出憐憫和無奈，抿了抿脣畔，低聲道：“以後好自爲之吧。”說完奮力掙開蕭煜的手，頭也不回的向門外走出。
蕭煜突然覺得害怕了，重新找到她以後，就算和林月有過各種各樣的矛盾，她都沒有像今日這般決絕，她甚至不願看他一眼。看着她離去的背影，蕭煜的胸口一陣陣抽痛，像是快要窒息一般。
爲什麼？爲什麼他明明只是想牢牢的抓住她的手，把她留在身邊，傾盡所用去疼她寵她愛她，把這五年欠她的全都補回來，可是真正行動起來的時候卻每每都讓她對自己更加失望。他抓得越緊，兩人之間的距離就越大，爲什麼？這是爲什麼？他到底應該怎麼做，才能留住她漸漸遠去的心？
“皇……皇上……”被冷落在一旁的方晴戰戰兢兢的開口。蕭煜看到她那張臉就想起林月被自己傷透心的表情，頓時覺得又惱又怒，根本不想聽她多說一句話，陰沉着臉，扔下一句：“好自爲之！”然後甩袖而去。
段千遲到了宮門口以後就靠在路邊等着，遠遠看到林月面色清冷的走出來，攔住她問：“喲，小月月，怎麼這麼快就出來了？”按照他原先的設想，蕭煜應該不會這麼輕易讓她走，而是拼命的道歉示好，祈求林月的原諒纔對。
林月站住腳，擡起頭平淡的道：“案子已經水落石出，我不走的話，還留在裡面幹什麼？”
段千遲沒奈何的攤攤手，心說小煜你可別怪本公子沒給你留機會，是你自己榆木腦袋不知道把握。
“好吧，當本公子什麼話都沒說。這是要回醫館還是去太醫院？”
被方晴的事這麼一鬧，林月哪裡還有心思去看醫書，按了按眉心微微嘆息道：“天色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今天答應宇兒會回去吃晚飯的。”
段千遲也不阻攔，指了指前面停靠着的馬車道：“天冷了，送你一程吧。”
林月猶豫了一下，沒有拒絕，微微點點頭。
段千遲的馬車和他這個人差不多，外表看起來很容易讓人聯想到華而不實這個詞，但是撩開簾子一看，其實裡面很有內涵，佈置得別具風格。
林月進去，坐在裹着豹皮的軟榻上，不自覺的抱緊兩肩。段千遲從後備箱裡取出一件大氅披在她身上，又往她懷裡放了一個手爐，她這才放鬆了一些。不過並不說話，只是把頭靠在車廂的牆壁上，微微挑起簾子的一角，看外面的街景，兀自出神。
段千遲輕咳一聲，打破僵局，先開口道：“剛纔，你爲什麼打斷我的話？那個女人先是假懷孕，然後又自己服毒陷害你，算是罪有應得。”
林月回過頭看着段千遲，哈了一口熱氣，嘆息一般道：“宮門一入深似海，如果可以重新選擇的話，她一定不會再想當什麼皇后。”
“那你呢？”
“我沒有一個母儀天下的皇后該有的氣度，沒辦法容忍自己心愛的人和別人分享。”林月頓了頓，苦笑道，“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段千遲靠在軟榻上，略微想了想，又問：“那如果小煜廢了皇后，只娶你一個人，你會不會改變主意？”
林月一怔，這個問題她倒是沒想過。不過，如果一個皇帝一生只娶一個女人，就算他自己不後悔，文武百官只怕也不會同意吧。既然坐上了那個位置，一言一行都被千萬雙眼睛看着，哪裡還有什麼自由可言。
見林月不答，段千遲也不再逼問。到了醫館，林月下車，走了兩步又折回來，對段千遲道：“今天的事，謝謝你。”
段千遲趴在車窗上，掏了掏耳朵懶洋洋道：“謝我什麼？就算我不去，小煜也不會真的拿你怎麼樣。他只是一時氣昏了頭，並不是糊塗。”
林月笑了笑，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