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幕幕景象在眼前閃過,舞語仙面前一會兒是柳沛涵最愛的荷塘月色,一會兒是小語仙難捱的深宮雨夜。
但是,自始至終,總有一個人影貫穿其中,他或者意氣風發迎面而來,笑着撫摸自己的頭,或者只是從長廊路過,在深宮女子心頭留下一條漣漪。
蘇蘇看着昏迷中仍在掙扎的舞語仙,心裡剛剛燃起的希冀,瞬間全部化爲擔憂。
“柳統領,我家小姐這是怎麼了?”想起那一夜驚魂一幕,蘇蘇不由帶上幾分哭腔。
柳尚呆呆看着榻上的舞語仙,目光發直顯然沒有聽見蘇蘇的問話。
一旁兩個丫頭互相看了一眼,冬梅緩緩開口道:“其實奴婢們也不清楚,只是知道世子病重,舞姑娘連夜照顧很是辛苦。但是,爲什麼昏迷不醒,確實……”
蘇蘇摸了摸眼淚,打量了一眼二人,警惕道:“你們是什麼人?”
臘月趕緊解釋:“我們倆是晉王府的婢女。”
“晉王府的?到這裡來做什麼!”蘇蘇挑起眉毛,她對晉王府三個字可謂沒有絲毫好感。
“不不不,以前是,現在已經不是了。”冬梅慌忙解釋。
看了看兩個人渾身是傷的樣子,蘇蘇即便是滿心疑惑,也不好再追問,可她現在最着急的便是要知道舞語仙變成這樣的原因。
“對了,臨走的時候,大世子給了我們這個,說是等姑娘清醒過來,斟酌服用,您看看……”
冬梅剛伸出手,便被蘇蘇一把奪下,藥丸烏漆麻黑並沒有什麼特別,湊在鼻子下面嗅了嗅,蘇蘇雖然只知皮毛,可也從其中聞到幾味常用的解毒成分。
“我家小姐被你們下毒了!?”蘇蘇瞪着兩個丫頭,聲音再次激動起來。
“下毒!?”冬梅一愣。
臘月趕緊解釋:“沒有沒有,絕對沒有,舞姑娘救了世子,咱們怎麼可能下此毒手,不會的,絕對沒有。”
這不過是兩個被趕出王府的丫鬟,又不是王府能做主之人。
蘇蘇緩了口氣,走到一旁,從架子上拿起一個錦盒,將清毒丹塞進舞語仙口中。
一陣清涼感覺,舞語仙覺得面前的畫面逐漸清晰起來,形形色色的人,風一樣劃過,只有自己錯愕其中,不知該何去何從。
猛然間,一個人狠狠撞了她一下,舞語仙一個趔趄坐在地上,正在恍惚爲何不痛,一個聲音傳了過來。
“舞小姐,不要緊吧?”
隨着話語聲,一隻手伸了過來,順勢望去,樹影光線之下,是一個清亮少年。
他彼時還未生成那棱角分明的額角,捎帶幾分幼圓的臉上,顯得乾淨稚嫩。
一隻芊芊玉手覆在少年掌心,從指間傳來的溫度,勾起少女心中無限悸動。
“多謝,您是……”
“我叫榭北行,住在東面,所以不曾見過。”
“榭北行……先太子的……對不起。”舞語仙聽見自己聲音在發抖。
“無妨,正是在下。”
鼓足勇氣仰起頭,舞語仙看着微光中少年的臉,第一次會心一笑。
面前的一切逐漸清晰,舞語仙緩緩睜開眼睛,看見了蘇蘇緊張到發白的一張臉。
“小姐,小姐!?”
醒來之後的她第一個想到的卻是,竟不知道這位舞姑娘,居然一早就芳心暗許了。
等到賜婚旨意的時候,她心中該是多麼歡喜。
只不過,這一世的清冷孤寂,自己來替她生受了。不然,這個深宮無所依的姑娘,弄不好真會被逼得香消玉殞吧。
“小姐,小姐!?您怎麼不說話啊,您可別嚇奴婢了。”
目光流轉,舞語仙知道自己的路還要自己走下去,她緩緩支起身體示意道:“沒事,你放心吧,死不了。”
“小姐啊!”蘇蘇抱住舞語仙,便開始放聲大哭,這幾天幾夜的煎熬,已經讓這個丫頭恨不得殺了自己無數次了。
“我一直在想,我就是個蠢的,當時應該把小姐藏起來,怎麼會想到獨自偷生!這幾天您沒回來,我一直在想您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我就去死!”蘇蘇一邊掉着豆大的淚滴,一邊聲嘶力竭地哭訴。
剛剛醒來,舞語仙被吵的頭疼,她看了看嗷嗷大哭的蘇蘇無奈道:“敢情你這幾天一點好的都沒想,淨盼着我有個三長兩短啊。”
“呸呸呸……”蘇蘇慌忙搖頭,本不能把不吉利的那些話咽回去。
舞語仙摸着她的頭,擡頭環視四周一圈,見冬梅和臘月也在,微微一怔,隨後才隱約記起晉王府中最後一幕。
“是二位姑娘送我回來的?有勞了。”舞語仙話音剛落,兩個姑娘便跪倒在地。
“都是姑娘的恩德,才救了我們性命,從今以後,我二人當牛做馬,也願意報答。”
說話的是冬梅,臘月一看就小几歲,只知道在一旁抹眼淚。
“本來就不能全算在你們頭上,我只不過舉手之勞罷了。看護世子不利是事實,可你們也捱了打受了罰,只可惜王妃在氣頭上,我恐怕她一時情急做出不理智的決定,這纔要了你們出來。”舞語仙見她們渾身是傷,輕嘆一聲,“蘇蘇給她們拿些外傷藥膏,送她們離開吧。”
“是。”蘇蘇起身抹淚,嗓子已然啞了。
“不不不,我們不走,我們願意伺候舞姑娘。”冬梅慌忙拒絕,臘月也跟着點頭。
舞語仙不解:“你們取了身契,如今是正經平民了,不用再依附於誰。各自歸家去吧。”
聽了這話,冬梅默默垂淚,許久纔開口:“小姐有所不知,咱們都是自小被買進王府,當初籤的是死契,若不是小姐,這輩子註定死在晉王府裡的,家裡早就當我們死了,哪還有什麼可回去的地方。”
救她們的時候,只想着保全性命,至於日後如何安置,舞語仙確實沒有考慮過。
蘇蘇見此開口道:“我們小姐可是自立門戶,也沒有母家依靠,你們即便是留下,最多能有一口飯吃,其他的可保證不了。”
這個財迷……
原本還有幾分擔心,舞語仙聽了蘇蘇這話不由笑了。
是啊,活着不過是吃口飯喘口氣,自己再不濟,多兩雙筷子還是負擔得起。
“你們可願意在醫館爲僕?醫女一向被人看不起,我也算是創出幾分名氣尚且如此,你們若是留下做了醫館雜役,今後必須聽從我的調配,爲病者服務。”
“奴婢願意!”冬梅和臘月想也沒想,立刻磕頭。
蘇蘇在一旁撇了撇嘴,不悅道:“好了好了,你們兩個別吵着我家小姐,跟我出來換衣服上藥吧。”
說着,她昂首挺胸走在頭裡,將兩個小雞字兒似的丫頭引了出去。
看見蘇蘇還帶着淚痕的臉,舞語仙對兩個兒子的擔心更是抑制不住,她掀開被子便準備先去王府看看明修和米團兒。
許是躺的久了,猛然起身竟然一陣眩暈,一隻手扶着她的肩膀,舞語仙擡起頭,這才發現屋裡竟然還有一個柳尚。
“你怎的不說話,我差點忘了屋裡還有個人。”舞語仙輕聲抱怨道。
“你,到底是誰?”柳尚終於開了口,問出了心中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