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驚訝於這女人怎麼會出現於此,但是舞語仙對她卻並不陌生,相反她們倆曾在一個屋檐底下住了近十年,這十年間還是名義上的母女。
“柳夫人!?”舞語仙略帶錯愕,“我竟不知道如今安和王府是隨便進出之所了,你一沒有誥命在身,二無王爺召見,直闖王府還進入內院後室,是要造反不成!?”
柳夫人是柳沛涵孃親過世之後,嫁入柳家續絃的。
當年也算是豔動京都的,如今雖然徐娘半老,卻也有幾分風韻。
只不過隨着歲月磋磨,加之柳梧暢接連升遷,地位顯赫,早就沒有當初追求之時的濃情蜜意。柳夫人越發尖刻,御內無力拒外不能,連着迎了四位姨娘入府,現如今唯有將所有希望寄託在女兒高嫁之上。
相對的,整個人愈發尖瘦,把一腔刻薄掛在相上。
“你!?也配說我!?”柳夫人怒喝道,“你現在又是什麼身份,能出現在此處!?”
“我是大夫,薛管家說世子不適,讓我來替他診治。”
“孃親……”屋內傳來一聲含混不清的低聲呼喊,顯然立刻被紫嫣制止了。
周圍人並沒聽清,可在舞語仙聽來,卻像是炸雷在耳邊驟然響起一般。
她轉頭看了看房門,心中五味雜陳,隨之神情也更爲蕭殺。
偏偏柳夫人完全看不出火候,拽着舞語仙的胳膊就往外拖:“我管你是什麼,竟敢將我女兒害成這樣,本夫人今天就要你償命!”
薛管家歲數大了,雖然一路跟着過來,卻始終落在後面了。
帶柳夫人拉住舞語仙理論,他才氣喘吁吁趕到。
“柳夫人,這裡是安和王府,老奴敬重您是王爺姨丈的續絃,這才尊稱一聲夫人。舞姑娘說的對,您一無誥命在身,二沒有王爺之命,擅闖王府已經是大罪。請您速速離開,老奴也不想做的難堪。”薛管家雖然氣籲,但是口吻卻是不容置疑、擲地有聲。
身後,一列府兵排開,精神奕奕地瞪着柳夫人。
聽了這些話,柳夫人自然是不服氣的,她插着腰指着薛管家怒道:“你算什麼東西,我可是王爺未來的丈母孃,由得你一個看門狗在此處叫囂!尊稱我一聲柳夫人?!這不是應該的嘛!不然你還想怎麼樣!”
身份,是柳夫人心中一塊根深蒂固的芥蒂,任何人提起續絃二字,她都會忍不住眉頭抖動。
即便是明明知道,若非續絃,憑她的出身才學,也不可能有機會嫁入柳府。但是柳夫人依舊忌諱這兩個字,幾乎到了聞之發瘋的程度。
而方纔薛管家的話,則是句句戳中這個點。
至於誥命,柳家原配夫人,作爲太子妃的親妹妹,兒女雙全之後便有了誥命,可是她……
憎恨命運不公,也眼紅原配薛將軍之女的身份。
若是自己有那個出身,又怎麼會讓女兒到現在也沒有佳偶,讓一個廢妃和管家,當面嘲弄自己沒有誥命。
薛管家看着柳夫人囂張的模樣,一改方纔頹喪之相,一字一頓地回答道:“不是刻意尊稱,也不看在王爺姨母的面子上,那自然是應該稱呼一聲柳楊氏。”
柳夫人臉色驟變,眼看就要青中帶紫。
她母家姓楊,原本是個商賈小戶,後來榭著稱帝改變了吏治,這纔在地方捐了個小官。
姓楊本沒有什麼,可是和柳放在一起,便有了取笑的由頭。
尤其不滿柳梧暢平步青雲的,更是趁機背地裡輕笑,這又是敗柳又是楊花的,柳梧暢的綠帽子,恐怕一個海大的衣櫃都放不下。
聽聞自己夫人被戳了死穴,婢女們垂着頭,緊張地不敢出大氣。
舞語仙卻聽着痛快,想當初在柳家,這個繼母雖沒有給自己什麼刻骨銘心的苛待,卻也不是個賢惠婦人,趁着自己當時還得寵,可沒少在柳梧暢枕邊吹風。
不然,柳沛涵也不至於鬱鬱寡歡,年紀輕輕便一路到了病勢陳珂難返的地步。
後期柳沛涵身子越發不爽利的時候,更是和張嬤嬤一起被趕到了不見日頭的廂房裡,說是怕過了病氣給家中的弟弟妹妹們。
其實柳夫人就是算準了柳沛涵心高氣傲,定受不了這個屈辱。
雖然不缺吃穿,可這份憋屈,也確實讓柳沛涵的身子急轉直下。
甩了甩頭,舞語仙努力不去想當初不可追的回憶,凝神看着面前這個漸露垂態的女子,心中更多的是感慨。
捂着胸口像是要撅過去,柳夫人指着薛管家,手指哆嗦道:“你,你,你個老刁奴,有本事再說一遍!”
薛管家就像沒有聽見似的,轉頭便往外走,一邊走一邊說道:“請柳夫人出去,別打攪世子殿下休息。”
府兵們聞言一擁而上,架起柳夫人就往外走。
柳家的家丁們互相看了看,誰也不敢上前阻攔。
擅闖王府本來就是死罪,安和王府的府兵又是有軍籍的,誰敢妄動?
舞語仙無聲啞笑,這個柳夫人幾年不見不僅沒有大氣沉穩,反倒更加急功近利口不擇言。
不說薛管家這麼多年來主持安和王府所有事務,就光是說他的這個姓氏,就該知道薛管家在王府之中的地位。
舞語仙深深嘆了口氣,要說榭北行也算長情了,建府之後便將外祖父薛家老部下幾乎全部招入府中。
還有張嬤嬤,作爲伺候過薛家姨母和表妹的老嬤嬤,也被他請入府中,頤養天年。
可唯有對自己,不論哪一世,始終冷若冰霜。
準確點說,是一世不如一世。
想起自己今生心寒如冰的經歷,舞語仙微微搖了搖頭,轉眼看向屋內。
孩子們纔是她此生唯一,至於其他,別無所求了。
“老糊塗!放任棄妃進府、奉爲座上賓,卻將本夫人粗暴驅逐!我要告訴王爺,我要告訴全天下人!放開!你們給我放開!舞語仙殘害我女兒,我要她償命!我要告御狀,我要告御狀!!”
柳夫人拼命掙扎,府兵們擔心在她身上落下傷痕,只能漸漸鬆開了。
薛管家聽見柳夫人口口聲聲喊着要去告御狀,也漸漸停下腳步。
最近安和王府成了皇帝眼中釘,不能在出什麼刺眼的事情了。
他默默轉過頭,略帶爲難地看了看舞語仙。
不願讓老者再多操心,舞語仙主動上前應道:“柳夫人,你口口聲聲說我殘害柳絮兒,可有證據?!”
甩開周圍的府兵,柳夫人指了指自己的兩隻鬥雞般,幾乎瞪出眼眶的眼珠子吼道:“我這雙眼睛,那就是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