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蘭馨聽罷李翠巧的話,也覺得齒冷。她沒想到月牙一直孜孜不倦地謀劃着要怎麼害自己,怎麼害自己家的人,計劃一套套的,聽起來月牙還十分有耐心,並不在乎一時的失敗,像那次的事,也是臨時起意,能成便成,不能成便罷,下次再找機會就好。
若不是這次這次她被藉機收拾了,任憑她這樣下去,說不定還真什麼時候栽在她手裡。
本來麼,月牙人都死了,謝蘭馨也不是十分記仇的人,和月牙也畢竟有過一段相處得十分好的日子,而且人家還曾經對自己有援手之德,以後想起來的,大約便都是好處了,甚至之前聽着她產後失調,也多少有那麼點同情憐憫,儘管當初恨她恨得牙癢癢。但現在看來,自己那偶爾的不忍真是多餘。
小翠把該說的不該說的都抖了個底朝天,見面前的夫人小姐臉色都不好看,心中十分害怕,便跪在哪兒磕頭求饒:“夫人、小姐,奴婢也是聽命於人,並不是真的想和你們作對的,求夫人小姐饒命!”
鍾湘便冷笑道:“難道不是因爲記恨我們家才這麼賣命嗎?”
小翠辯駁不得。
對付李翠巧這樣的小人物,自然也不必花費什麼精神,鍾湘很快就送了她跟家裡人一家團聚,然後一道作爲罪奴跟着謝安遠流放邊疆。
月牙和李翠巧她們兩家的事就這樣徹底地翻了過去。謝蘭馨偶爾聽說,關於月牙的死,鍾府的管家曾捎了信給主人們,老家也不過回了封信回來,只說他出力得當,交代他要照料好小少爺,便無別的話了。
日子慢慢悠悠地過着。熬過了炎炎的夏日,又看着黃葉紛飛,菊豔霜寒。
夷安楚王謀反案慢慢地收了尾,翻過了這一頁,本來縮在家中戰戰兢兢的達官貴人們,也漸漸地活躍了起來,儘管說話交接還帶着幾分小心翼翼,但總算不像之前那般,連出門都能免則免,夷安生日宴後的整個夏季,幾乎就沒場正經的宴會。
但秋日的這些宴會,與謝家卻也沒什麼相干,她們還要給鍾母守喪,並不能出門赴宴。
當然啦,謝安歌和謝雲軒還是照常任職、謝蘭軒也依舊回齊賢書院讀書,只是服飾飲食娛樂要注意罷了,並不妨礙做正事。
因此,悶在家中的便只有鍾湘和謝蘭馨罷了。
鍾湘爲了有事做,好淡忘鍾母過世帶來的悲傷,便把家裡的事都攏在自己手上管,叫謝蘭馨只管讀讀書、練練字、習習女紅。
謝蘭馨便覺得有些兒無聊,只能靠經常與人寫寫書信打發時間了。
她寫信的對象,主要就是兩個哥哥和鍾文采、鍾文栩她們。
謝雲軒請了假回來送了外祖母的喪後,就還是回會稽任職。那幾天他在家裡的時候,謝蘭馨也幾乎沒時間和他說話,反而是再次回到會稽後,常通過書信交流,當然,有時候是臨潁縣主回的信,她也有孕了,鍾母過世的時候,她懷孕未滿三月,懷胎不穩,當時就沒有回來送喪。謝蘭馨和他們寫信的時候,便也會問候一二。
至於謝蘭軒,他和鍾子樞等同窗遊學出去,一路上也看了不少風光,見識了不少,回來時人也成熟了不少,他在外面的時候便經常給家裡寫信,特別是給謝蘭馨的信裡,經常會炫耀自己的所見所聞,常讓謝蘭馨看得又歡喜又氣惱。如果不是夷安、楚王謀反,如果不是鍾母過世,謝蘭軒和鍾子樞他們肯定還要在外面遊歷一段時間,至少也是到年底纔會回來,可現在就不成了,鍾子樞跟着扶柩回鄉,而謝蘭軒也同在孝期,不便離家遊歷,去書院讀書倒是無妨的。因他休沐還能回來,謝蘭馨和謝蘭軒寫的信倒不是很多。
寫信寫得最頻繁的,還是鍾文采和鍾文栩,一來,都是女孩子,更有話說一點;二來,她們也更沒事更無聊一些,自然而然地便和謝蘭馨有來有往寫起信來,聊聊每日的日常生活,聊聊身邊偶然冒出來的事等等。
鍾文栩的信裡倒沒什麼,定遠侯爲鍾母服的是小功,又不需送葬回老家,倒不甚拘束;鍾文采的信裡很明白地流露出不少抱怨無聊不適應的話來。謝蘭馨不免又婉轉地勸告她別把這樣的情緒表露出來,免得叫人說不孝。
這話說過以後,鍾文采倒不再抱怨老家的日子了,經常和謝蘭馨說的便是她娘和三嬸之間的交鋒了。閉門守孝,妯娌倆天天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各種雞毛蒜皮的矛盾便不斷產生,更何況兩者本來就不和睦。失去靠山的馮氏一直隱忍示弱,倒顯得王氏有些跋扈囂張,因而王氏總是命裡勝了,暗中卻吃虧,好在鍾文采記得謝蘭馨說的話,常常提點王氏不要過分打壓馮氏,倒一直沒有鬧大。後來王氏領會過來馮氏的手段,兩人也算是鬥得旗鼓相當,三不五時地小小針鋒相對一場。
有鍾文采在,謝蘭馨對舅家的守孝生活了解得不要太清楚。
當然寫給鍾文采、鍾文栩的時候,謝蘭馨也要順道問候一下舅母們。
這期間謝蘭馨又送了鍾文采和鍾文栩及笄的禮,兩個人的生辰相差彷彿,不過因着鄭太夫人的喪事,都沒能設及笄宴。接到謝蘭馨的禮物,兩人自然也歡喜十分。
捱到年底,謝家除鍾湘外,其他人孝期已過,各家宴會的請帖便又不斷地送了過來,只是還有許多宴會還是隻能送禮不能親去。特別是邀請女眷的,鍾湘不能出門,謝蘭馨一個額未出閣的少女,沒有母親帶着,許多宴會就不適宜去,當然,只是邀請閨閣小姐小聚的那種又不一樣。
如此一來,至少謝蘭馨可以去定遠侯去見鍾文栩了,自然,也可以請鍾文栩過來玩。
鍾湘上回聽謝蘭馨提過之後,就把鍾文栩列爲二兒媳的候選之一,見謝蘭馨與她交好,自然不會阻攔,反而還叫謝蘭馨把她常請來做客,好近距離地仔細觀察。
謝蘭馨明白母親的意思,越發與鍾文栩往來密切起來。
頻繁地往來後,自然而然地,有時便會遇到謝蘭軒,那時候,謝蘭馨就會留神觀察鍾文栩,卻見她每每見了自家哥哥後就含羞帶怯,便知鍾文栩對自家二哥還是頗有好感的,便常在謝蘭軒面前不經意地提起鍾文栩,爲她刷存在感。不過謝蘭軒似乎還沒有撥動這根弦,還是隻把鍾文栩當作和自家妹妹要好的表妹,遇見鍾文栩時,客氣問候上一兩句是有的,但馬上便會基於內外之別而避開,讓謝蘭馨鬱悶無比。
除了和赴鍾文栩她們這樣小姑娘的聚會外,謝蘭馨偶爾也會去一下幾個十分親近人家的宴會,比如,安郡王府的。
安郡王府宴會之少也是出了名的,這一次也不是無緣無故設宴,卻是徐素絢新生的女兒滿月了。
洗三時,謝蘭馨還沒出孝,只讓人送了禮,滿月卻是在出孝後了,雖然鍾湘還不能去,謝蘭馨卻得去的。
謝蘭馨去安郡王府,一般也都在後頭,和一些小姑娘們在一處,並不和夫人們同桌,倒也不會有什麼閒話,而且安郡王府請的人向來也不算多。
這一次,謝蘭馨還和以前一樣,徑直的就到了後院徐素絢的房中,先見到了一大一小兩個孩子。
做了哥哥的恂恂已經三歲了,小模樣兒和安郡王十分相似,這時候正是說話開始清晰,行走更加便利的時候。和謝蘭馨幾個月不見,他已經對她有些陌生了,不過卻還是願意和謝蘭馨親近,聽他娘哄了他回憶了一番後,他便甜甜地笑着叫謝蘭馨“姐姐”,拉着她去看自己的妹妹了。
謝蘭馨聽他一口一個姐姐,很是無語,故意嘟着嘴對徐素絢道:“這小子,怎麼突然改叫我‘姐姐’了,平白叫我矮了你一輩。”
徐素絢便笑道:“他如今對着你這樣年紀的小姑娘都叫姐姐,我怎麼也改不過來。”畢竟平日裡,他接觸得更多的是府裡的丫鬟嬤嬤們,聽見最多的稱呼也是“姐姐”“嬤嬤”這樣的詞,因而目前普遍把年輕的稱呼“姐姐”,年老的稱呼“嬤嬤”,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徐素絢的女兒,名字叫悅悅,如今五官比出生的時候展開了些,已經可以看出這是一個漂亮的小姑娘,胖嘟嘟的十分可愛。
恂恂悄悄地和謝蘭馨道:“妹妹以前難看,現在好看。”
徐素絢聽見了,便對謝蘭馨笑道:“這孩子,第一次見到悅悅的時候,就說‘妹妹好醜,醜死了’,不過逗他說那就把妹妹送給別人好了,他又不肯。洗三的時候接生嬤嬤要抱,他都不給,奶孃抱,他也跟前跟後看得緊緊的。
恂恂聽到娘說的話,就認真地插了一句嘴:“妹妹小,保護妹妹。”
徐素絢和謝蘭馨便不由都笑了,謝蘭馨便誇他:“恂恂好乖啊。”
恂恂笑笑,挺了挺肚子,一副得意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