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小姐!老奴知道你是最聽夫人的話、最孝順、最講規矩的!請吧!”周嬤嬤渾濁的眼眸中閃過一抹狠戾。那條碎石小路上鋪着的石頭可沒有經過任何打磨,稍稍尖利一些的甚至能劃破繡鞋!沐阿梨跪上三個時辰,這雙腿,怕是就要廢了吧?
雖知道周嬤嬤是在故意激她,但沐阿梨卻依舊向那碎石小路而去!倘若她不去跪着,便給了朱玉香懲罰她的藉口,到時一頓板子下來,她的小命怕是就沒了!
吃點苦、受點痛算什麼?只要她還活着,只要她還有一口氣活着,就好!
在那碎石小路上,沐阿梨緩緩跪了下去,刺痛當即從膝蓋、小腿上傳來。她極快的將因疼痛而本能涌出的淚珠嚥下,迎着周嬤嬤譏笑的目光綻出一抹最璀璨的笑容,“周嬤嬤安心!阿梨會好好跪着的!”
周嬤嬤一怔,沐阿梨臉上此刻的笑容,竟比那碎石小路上跳躍着的陽光還要耀眼奪目!她譏笑的話語如鯁在喉,卻怎麼也吐不出口,只能恨恨轉身,扶着一旁同樣神色不佳的朱玉香往正廳而去。
時間一點點過去,烈日,拼命的將光和熱撒向大地。碎石,拼命的展示着它們的鋒利與堅固!
而沐阿梨,就跪在這一地明晃晃的陽光中,鮮血早已經從她的膝蓋和腿上滲出,打溼了淡青色的裙衫,又染紅了一顆顆碎石。
沐阿梨!你要挺住!只不過是跪着而已!這一點點的痛,哪又比得上簡世鳴曾經溫柔的話語?
“你父親流放北疆……”
“你母親聽說安國公勾結北戎的書信,是我模仿安國公筆跡所寫,當下,好像便氣死了……”
“你那姨娘年老色衰,我送她去軍營勞軍了——你那庶妹倒是有幾分姿色,已入教坊司爲妓,也好掙些銀兩,以恕你們安國公府的罪過……”
“你那一母同胞的幼弟,被瀧大人一劍穿胸……他大概是恨你負了他……”
烈日下,一股股寒氣從沐阿梨的心頭滲出,再蔓延到全身。她早已感受不到頭頂的烈日,也感受不到腿上的痛!
她唯一能感受到的,便是恨,綿綿不絕的恨!
她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與此同時,躲在密室的秋月已從暗道離開了國公府!但離開國公府後她卻又不知該去向誰求救?
她仔細想了想,無論是百里瀧還是簡世鳴,怕都不是她這種小人物隨隨便便可以見到的,那也只有秋子初了!萬寶閣!
打定主意,秋月一息不敢遲疑,撒腿便衝萬寶閣跑去。她只希望自己可以跑得快一些,再快一些,這樣便能救下沐阿梨,能救下月影!
終於,她衝進了萬寶閣,衝一臉驚詫的望向她的小廝道,“我,我要見秋公子!見秋公子!”
“這位姑娘,你是?”秋子初可不是誰想見便能見的!
“我是薔薇姑娘派來的!”秋月心思一轉道。秋子初對薔薇有情,對沐阿梨卻沒有!所以,打着薔薇的名號可能會好一些!
果然,那小廝怔了一下,當即道,“姑娘!請隨我來!”他家公子對那叫薔薇的姑娘的狗腿勁,他們可都全看在眼裡,若耽擱了那薔薇姑娘的事,他家公子鐵定不會放過他們!
秋月汗如雨下,累的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只衝那小廝點了點頭,便隨他上了三樓,去了之前沐阿梨去的那間掛着《遠山圖》的廂房。
“姑娘稍候片刻,小的這就去請公子!”
秋月又點了點頭,見那小廝轉身而去,一把抓起屋內紅木小几上放着的青花茶壺直接就着壺口便喝了起來。她這一路的疾奔,嗓子仿若着了火、冒了煙一般。
“秋月姑娘?”一個溫潤的、帶着些許詫異的聲音在秋月身後突然響起。
“咳!咳!……”
秋月好不容易止住咳,忙將手中的青花茶壺放下,“撲通!”一聲跪下,連連叩頭道,“秋公子!請你救救我家小姐吧!你要多少銀子都行!請你救救她吧!”
“你有銀子嗎?”秋子初的脣邊浮出一抹笑意,不緊不慢的踱步到那紅木交椅處轉身坐下。
秋月怔了下,跪着轉了個向,面向秋子初真誠道,“秋月沒有,但只要公子肯救我家小姐,秋月什麼事都願意做!哪怕,哪怕公子將秋月賣掉,秋月也絕無怨言!”
“罷了!你先起來!這銀子,日後我再向你家小姐討去!你說說,究竟出了什麼事?”他很好奇,究竟什麼事讓秋月急吼吼的衝到他這來了。
“我,我也不知道!”秋月只知道沐阿梨出了事,可具體什麼事、以及她現在怎麼樣,她是一點都不清楚!
秋子初眉頭輕蹙,“你將今日發生的所有事,一絲不落,都給我細細說一遍!”
“是!”秋月應着,將沐阿梨泡完藥浴之後的事全部都講了一遍,這才向秋子初道,“秋公子!我家小姐……?”
“你家小姐很機靈!”秋子初十分中肯道。搜查一間小小的廂房,何至於用的了十幾個婆子?當然是想趁着人多手雜,做些腌臢事!既然這些人沒能得逞,那沐阿梨暫時應該沒有性命之憂,至少她的事情只能在國公府內處置,這個,他就不便出面了!
“青葉!去千歲府將秋月姑娘的話轉給瀧大人!”秋子初起身對着角落中的暗影道,“我現在去一趟國公府!走吧,秋月姑娘!”
國公府內,沐阿梨的眼前只餘一片光,一片亮堂堂的光。
她今日才泡了藥浴,身子本就虛弱至極,加上朱玉香那幾乎要了她半條命的一巴掌,還有這些鋒利如刀的碎石、能曬化人的烈日,她只覺自己體內的生機仿若水分一般,一點點的消失!
唯有心中綿綿的恨意告訴她,堅持!一定要堅持!
終究,她還是身子一軟,跌進了那片光中。
“夫人!那賤人終於昏過去了!”周嬤嬤幸災樂禍的聲音當即在正廳中響起。她怎麼也沒有想到沐阿梨會有如此的毅力,就這樣直挺挺的跪了一個時辰!不過這樣也好,她那雙腿,怕是快要廢了吧?
“水準備好了嗎?”朱玉香的聲音中帶着些許快意,沐阿梨有如此毅力,倘若再不除掉,那倒黴的怕就是她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