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絲,過來!”蘇木衝絲絲伸手道。
絲絲猶豫良久,纔像個害羞的小媳婦似的一扭一扭的扭到蘇木手上。
蘇木小心翼翼的捧着絲絲走到窗邊,舉起。
午後的陽光斜斜的透過糊着明紙的窗,灑到絲絲的身上,更顯得它通體晶瑩透紅。只是這一片透亮的紅中有一小塊黑斑。蘇木的脣角一點點勾起,浮出一抹動人的笑容。
而此刻,簡王府中,一向在榮華堂深居簡出的簡夫人竟然扶着婢女到了花溪苑。
如此舉動,驚得那些在花溪苑伺候清揚的、從來沒有見過簡夫人的婢女跪了一地,還有一兩個機靈的,或是轉身去向清揚報信,或是引着簡夫人往西北角的梅林而去。
寒風凜冽,比起到處蕭索的冬日景象,這梅林簡直就是一片世外桃源。而在梅林深處,小廝們早按清揚的要求做了一架鞦韆,將常青的藤蔓纏繞其上,又採了開的正盛的梅花綁在藤蔓上。
剛到梅林邊,便聽到有悠揚悅耳的歌聲從梅林中盪出,“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
在聽清這歌聲的一剎那,簡夫人的神情一下僵住。她極快的垂下了眼眸,遮掩住眼底瘋狂涌出的厭惡和痛苦……
感覺着簡夫人的不對勁,一直在她身邊伺候的婢女靜兒不由放緩了腳步關切的喚了一聲,“夫人?您還好吧?”
簡夫人放緩了腳步,努力穩了穩自己的情緒,才輕輕頷首,繼續往梅林而去。
循着那歌聲,沿着小徑,遠遠的便看到一架鞦韆高高蕩起,一個白衣女子就坐在那鞦韆上,青絲飄飄,歌聲嫋嫋。
剎那間,無數被掩埋在心底深處的記憶全部都被勾出。
那一年,杏花微雨,她便是坐在這高高的鞦韆上,一下下蕩起,好似乘着風兒在飛翔。
那一年,就在這鞦韆高高蕩起的時候,她聽到有人在唱這首歌,“野有蔓草,零露薄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所願。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揚。邂逅相遇,與子偕藏。”
只是,這一切是他的一見鍾情,是他的驚爲天人,不是她。
若早知道那一日會遇到他,她說什麼也不會去踏青,說什麼也不會去盪鞦韆,說什麼也不會循着歌聲去與他說話……
“簡夫人,你找我?”女子悅耳的聲音將簡夫人從回憶的泥濘中拉出。
簡夫人眸光深沉的望着眼前這個與她十分相似的女子。清揚?清揚?他竟然還給她取名叫清揚。“你的名字,是誰給你取的?”
清揚怔了怔,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紅姑沒有說。只是打小她就喚我清揚,然後教我清揚之歌。”
“清揚之歌?”
“是啊,就是我剛纔唱的,你沒聽到嗎?”清揚詫異的挑眉,繼而下巴微擡,婉轉的歌聲便從脣間飄出,“有美一人,清揚……”
“夠了!”不等清揚再唱下去,簡夫人便厲聲呵斥道,“這裡是簡王府,不是茶館酒肆,可以肆意讓你賣唱的地方。”
清揚鼻子有些發酸,紅了的眼眸死死的瞪着簡夫人,絲毫不肯示弱,“我是在唱歌,不是在賣唱。只有自己是賣唱的人,才聽着所有人唱歌都像是賣唱的。”
“大膽!”簡夫人身旁的靜兒呵斥清揚道,“你怎麼可以這樣和夫人說話?”
“我怎麼和誰說話關你什麼事?”清揚毫不客氣的瞪向靜兒,“她都說了她不認識我,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那她也不過是你的夫人,不是我的,她又憑什麼說我在賣唱?”
簡夫人擺手制止了靜兒再開口,狹長的眼眸已是一片平靜,“你說的沒錯,我的確沒有資格說你是賣唱的。但,你也沒有資格住在我兒子的府邸,所以,現在,你是自己走呢?還是我讓人請你走?”
清揚怔了怔,一顆晶瑩的淚珠在眼眶中打轉,“是簡王爺讓我在這住着的,你憑什麼趕我走?”天璃她人生地不熟,離開這裡,她能去哪?
“就憑我是他母親。”簡夫人別開了眼眸,掃了一眼周圍的婢女冷聲道,“請她出去。”
衆人面面相覷,是簡世鳴吩咐讓她們好好照顧清揚,一切聽清揚的吩咐,可如今簡夫人又吩咐她們將清揚趕出去,一羣婢女目光在這兩人身上來回打轉,卻不知該如何做。
“我就不走。”清揚賭氣道,“憑什麼你們想讓我來,我就得來,你們想讓我走,我就得走。”
“靜兒,將她給我趕出去!”簡夫人瞥了眼扶着自己的靜兒道。
“是!”靜兒應聲走到清揚面前,一把扯住清揚的手腕便將她向外拖去。
“我不走,不走!”清揚掙扎着,可卻拗不過靜兒,只能瞥向那些服侍自己的婢女叫道,“你們一個個還愣着做什麼,快攔住她啊?王爺讓你們什麼都聽我的,我讓你們攔住她!”
在被簡夫人掃了一眼之後,蠢蠢欲動的幾名婢女便又都垂下了眼眸。她們既沒有膽子去趕清揚,也沒有膽子去阻攔靜兒帶走清揚。
而簡王府的下人,有不少人從來都沒有見過簡夫人,但卻每個人都認識靜兒,知道她是夫人身邊的人,所以,這一路上,雖無數人看到靜兒拖着清揚,卻沒有一個人敢阻攔。
從梅林將清揚一直拖出花溪苑,又拖出簡府,靜兒這才猛的一鬆手,將清揚摔倒在地,“現在,有多遠,滾多遠。”
說罷,靜兒掃了一眼府門口的門房小廝,“夫人的吩咐,不許此人再踏入府門一步,否則,你們就和她一起滾!”
“是!是!”門房小廝齊齊應聲,眸光順也不瞬的盯着清揚,生怕她忽然起身往府中衝去。
大顆、大顆的淚珠終於順着清揚的眼角滾落。
她從第一眼看到簡夫人的時候,就莫名的有種親近之感,那種感覺,就好似她見到了紅姑一樣。
可簡夫人對她,卻從來沒有一個好臉色,而且還惡語相向。她不明白,她和簡夫人長得這麼像,簡夫人爲什麼就這麼討厭她?
她一點點從地上爬起,舉目望了望四周,四處是陌生的高牆、陌生的殿堂、陌生的行人、陌生的馬車……
她該去哪?
正想着,一輛馬車忽然在她身旁停下,還不等她瞪過去,兩隻手臂便從馬車中探出,掩着她的脣將她車上了馬車。
“別動!”熟悉的呵斥聲讓清揚一下安靜下來。
她還掛着淚痕的臉上當下浮出一抹明豔的笑容,“紅葉,瀧大人。”
紅葉一臉嫌棄的瞥了眼清揚,“你那招數對我們沒效,少用!我家主子有幾句話要問你,你要是不老實回答,我就把你再扔到簡府去。”
“你想要問我什麼?是不是問我這些日子有沒有想你?”對紅葉的話,清揚自動忽略了半句,只記得他說百里瀧有話要問她。
“紅葉!”百里瀧的神色更加冷了,“去將她丟回簡王府,記得扔到榮華堂前。”
“是!”
“不要,不要,我好好說話,你要問什麼,我知道的都說。”見紅葉欲要伸手擒她的手腕,清揚當下老實了。
“在簡府,你可聽到什麼風聲?關於本王和本王王妃的。”百里瀧這纔出聲問道。
“哦,聽到了。說你和沐阿梨恬不知恥,摟抱着一起就去參加祭祀。”清揚很是實在的將在簡王府聽到的閒言碎語如實彙報。
“還有呢?”眼見百里瀧臉色又陰沉了兩分,紅葉不由在清揚頭上敲了一下。
“還有說沐阿梨懷孕了。”清揚繼續道,“還有,秋月不見了,聽說沐阿梨到處都在找她。找到了沒有?”
“是本王在問你!說一說你去簡府之後的事情。”
清揚扁了扁嘴,見紅葉又伸手過來,忙道,“簡王爺對我挺好的,就是簡夫人,你們也看到了,她都將我趕出來了。”說着,她便從那日從宮中去簡府之後的事,在紅葉的刨根問底下,事無鉅細的說了一遍。
百里瀧鳳凝了凝,簡夫人對待清揚的態度實在是有些奇怪,簡世鳴怕也是意識到這一點,才故意說要娶清揚逼迫簡夫人的吧?“這些日子在簡王府,你可曾看到那個你救過的採藥人?”
清揚遲疑了一下,搖了搖頭,“沒有!”
“紅葉!將她丟回去!”
“我說,我說!”清揚去抓百里瀧的手臂,被百里瀧避開,只好反手握住紅葉的手腕,“我說!”
紅葉撒手。
清揚揉着紅了的手腕悻悻道,“其實,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殺了紅姑的人。我只是實在太好奇,爲什麼簡夫人和我長得這麼像,而且她還不敢看紅姑藏着的畫卷。所以,有時候,我便會偷偷溜去榮華堂。有次,我見到一個披着灰袍的人從榮華堂出來,心中好奇,就跟了上去。”
半天不見清揚再繼續,百里瀧纔出生問道,“之後呢?”
“之後,”清揚咬了咬脣,望向百里瀧道,“你答應娶我,我就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