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斯庭似乎很着急。
“好。”
唐北堯沒有細問,爽快地應了下來。
只是他在掛斷電話之後,沒有馬上起身,而是把手機放在旁邊,繼續氣定神閒地坐着。
喬慕喝了口湯,才疑惑地看他。
“你慢慢吃,不急。”唐北堯勾了勾脣角,衝她安撫一笑,他甚至抽了張紙巾,順勢幫她擦拭嘴角沾上的油漬,“沒關係,我等你。”
喬慕一愣。
等她?
她也要一起去?
“我吃飽了。”她下意識地就放下碗筷,不再有絲毫的耽擱,“走吧?”
…………
未到營業時間的會所,門庭一派冷清。
“你們來啦?”翩翩親自出來迎接,她裹着一件大紅的羽絨服,冷得直縮脖子,“我幫你們停車,你們先進去吧。人在樓上,老闆辦公室。”
“什……”喬慕本想問問。
可是還未開口,唐北堯已繞過來,牽住她的手:“外面冷,先進去。”他的手掌溫暖,指腹在她的手背上摩挲了一下,長指包裹住了她。
眼角的餘光裡,翩翩已鑽進了車子。
“啊,好。”喬慕收回目光,索性就不問了。她跟着唐北堯往裡,在到達電梯口時,才忍不住搖了搖他的胳膊,“唐北堯,我真的沒事。”
從說出病毒的事情後,他就沒讓她離開過視線。
現在,她又從指間傳來的力道中,感覺到他的情緒……
其實她沒那麼脆弱!
真的不用這麼地……呵護。
“我知道。”唐北堯平靜應聲。
他的手掌握了握,牽着她的力道有所收緊。明明是沉穩鎮定的語氣,臉上也沒有任何的凝重和慌張,但是扣着她的力道,卻沒有絲毫的鬆動。
正如——
她的話,他聽了。
但也只是聽到而已。
…………
樓上。
顧斯庭的辦公室,在走廊的盡頭。此時,辦公室的門大開着,裡面卻沒傳出任何聲音。喬慕剛走到門口,便看到正中的沙發座上,坐着一個熟悉的人——
趙警官。
他怎麼又在這裡?
喬慕的腳步遲滯了一下,而辦公室裡面的人,也聽到她和唐北堯的動靜,不約而同地看過來。
“你們可算來了!”顧斯庭率先開口,憤憤不平地迎出來,“這傢伙太不識相了。我想了辦法把他撈出來,可他一自由,就跑過來壞我們的事。”
頓了頓,顧斯庭側身,給唐北堯讓出一條路來,“他要見你。”
唐北堯點點頭。
他聽着顧斯庭的抱怨,沒有任何的表態,只是擡腳走進去,步伐沉穩,停在了趙警官的座位前:“找我?”不動聲色的兩個字,帶着明顯的壓迫感。
喬慕趁機掙開了他的手。
她讓出空間,讓他們談“正事”,自己則默默退到角落,和同樣一臉忿忿的白十七坐在一起。
“你說,讓我不要把事情變複雜?”趙警官站起了身,他的眉心緊擰,不甘示弱地迎上唐北堯的眼神,平靜且堅定地說完下半句,“因此,我來找你。”
唐北堯不置可否,一言不發地在對面坐下。
“在短短的一夜時間內,你們竟然能讓上級下來‘屍體帶嚴重傳染病,必須立即火化’的命令,我真是小看了你們的能力。”趙警官已繼續開口,“連我開槍的事也被遮掩過去了。現在我只是被暫時停職,放了長假。”
唐北堯嗤笑。
聽到這裡,他才擡起頭來,淡淡反問:“我爲什麼要對你的狀況感興趣?趙警官。”他一字一句,叫出對方的稱呼,其中的疏離和淡漠,不言而喻。
趙警官被噎了一下。
“屍體身份未定,也沒解剖,上級居然知道他有傳染病?”他呸了一聲,顯然不信,“昨晚的法醫,只做了一半的屍檢,就被停止了。”
他拿出一張A4的紙來,底紋是法醫專用的標記,上面則是手寫的字跡。字很潦草,內容也只填了一半,符合他所謂的“屍檢到一半,被迫終止”的事實。
屍檢信息很少,但這有限的信息,足以讓他提出質疑——
“他的屍體,是25—30歲正常成年男性。”趙警官拍了拍紙上的首行,“但是他死之前的皮膚……怎麼可能是正常男性?而且他還和她說‘三十年前’?”
說後半句話的時候,趙警官伸手,指向了喬慕。
喬慕面色一白,抿了抿脣,沒有說話。
辦公室內,也沒任何人搭理他。
“另外還有他的死因。”趙警官面色一沉,自顧自地往下說,“按他當時的出血量,我的子彈並沒有打中他的心臟,他不該在那麼短時間內死亡。”
在他看來,這裡面,滿滿的都是疑點。
“所以呢?”唐北堯神色微斂,眸光一點點地暗沉下去,“既然被停職了,好好休假不好麼?看來把趙警官撈出來,是我們多管閒事了。”
他的手指微動,細碎的目光中,有淺淡的殺意浮動。
只是,具體怎麼做,他還在思考。
“人本來就不是我殺的!我本該就是清白的!”被這麼一激,趙警官暴跳如雷,“明明你們想要隻手遮天,你們在掩飾這場命案!或者更多秘密!”
話音落下,辦公室內不由一靜。
就連喬慕也覺得:這個趙警官如果再多事下去,會很麻煩。
而趙警官本人,在吼完發泄完之後,才似意識到自己的衝動,終於平靜下來——
“我知道,你肯定了解很多事情,我也答應你了,不讓事情變得更復雜。”趙警官的語氣緩和下來,有些頹然地嘆了口氣,“昨晚的事……我並未向警局彙報。但我是警察,我必須知道真相。”
唐北堯沒發話。
顧斯庭已忍無可忍,在旁邊插話:“這就是你把那具屍體藏起來的理由?你存心找事吧?”
真是氣死了!
本來他打通關係,讓警局把屍體火化,把趙警官開槍的事遮掩過去,昨晚的那一切,權當沒有發生。整個計劃,簡單且天衣無縫,但是誰想到:趙警官在恢復自由後,直接利用職務之便,把屍體藏起來了?
而且他畢竟是刑警,做事滴水不漏,就算白十七調遍了監控,也找不到他藏屍體的地方。
問他要吧,怎麼都不肯給,還一直嚷嚷着要見唐北堯……
一想到這裡,顧斯庭就頭痛。
他總不能和盤托出,然後再請求趙警官配合吧?
“屍體在哪裡?”唐北堯沉靜了許久,他沒有顧斯庭的那種激憤,只是淡淡地問了一句。
“你們究竟想掩飾什麼?”趙警官堅持,“我已經說了這麼多了,我需要的,只是一個真相。我不能容忍威脅城市和居民的危險存在。”
“屍體在哪裡?”唐北堯沒答他,只是又重複了一句。他站起身來,目光冷冽的掃過對方,“如果不是爲了問屍體的位置,我也沒耐心聽你說這麼多。”
而他的耐心,也只有這麼多了。
唐北堯擡手,不動聲色地看了眼腕上的時間,全身的氣息,都冷暗了下去。
趙警官不由一慌。
“我……”他的腳下暗退了一步,在這種於自己不利的條件下,只能硬着頭皮重申,“我也不想讓事情變得更復雜,我只是想……”
“你已經讓事情更復雜了。”唐北堯打斷。先前顧斯庭不敢告知的真相,他直截了當地說出來,“屍體會在死亡12小時後迅速腐爛,腐屍是有毒的。”
趙警官的面色一僵。
“這麼冷的天氣,怎麼可能……”腐爛那麼快?
他想要這麼說,卻在撞上唐北堯的視線後,又硬生生地把接下來的半句話憋了下去。
他信。
他莫名地……信了。
“屍體在哪裡?”唐北堯最後一次追問。
趙警官抿了抿脣,終於報出一個偏僻的地址。
“那我們趕緊去!”顧斯庭鬆了口氣,立馬着手安排,“我去準備車和東西,這事只能我們自己去了……”事關那個組織,他們在下屬面前不是太聲張,也不好帶下屬。
只是……
顧斯庭望了望趙警官,又望了望唐北堯,欲言又止:這刑警挺多事的!讓他牽涉進來,真的好嗎?不過爲了找到屍體,好像也沒別的選擇了。
“……白十七你拿東西。”顧斯庭安排了一圈,最後視線纔看向喬慕,“小慕慕,你在這裡等我們哈!”反正這個地方也安全,沒必要帶着她一起去處理腐屍。
“啊?好……”
喬慕這纔回神,正要答應,卻被唐北堯打斷——
“不。”他否定了顧斯庭的安排,走到角落帶上了她,沒有多餘的解釋,“從現在開始,我到哪裡,她到哪裡。”說完,他轉過頭來,在看向她時,才安撫地笑笑,“我能護得了你。”
…………
A市。
南郊蘆葦蕩。
這裡是A市的候鳥保護區,春天的時候,也算是一個景點。但是冬季的這裡,沒有任何的鳥類,也沒有任何遊客,整塊區域都是死一般的冷清。
眼前所見,只有那大片大片的枯黃蘆葦。
“就是這裡了。”趙警官指路。
他當了這麼多年刑警,還是第一次窩囊地像個犯罪嫌疑人一樣,指認自己藏屍體的地方——那是一輛小型的箱型貨車,就停在蘆葦蕩旁的路邊。
普通、低調。
誰也不會想到,就在這輛車的車廂裡,還有一具詭異的,正在快速腐爛的屍體。
顧斯庭開着車過去了。
唐北堯卻是把車停得遠遠的,然後熄火拉開了保險帶。
“你留在這裡。”他拉開他那一側的車門,卻阻止了試圖下車的喬慕,“我處理好那具屍體,很快就會回來。”
“那你帶我來幹什麼?”喬慕的動作一停,面露疑惑,“我可以不管不下車的,你不用把車停那麼遠。”顧斯庭他們,車就停在了貨車附近。
“那種屍體的屍臭,也是同樣有毒的。”唐北堯沒有啓動引擎,只是平靜告知。他開門下車,從後備箱裡,拿出顧斯庭事先準備的防毒面具。
在離開之前,他目測了一下距離,彎腰在她窗**代——
“有不舒服叫我,我能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