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喬慕被拽得措手不及，忍不住發出一聲痛吟。
高承宇是真的用了重力，他左手拽着她的頭髮，扯得她頭皮發麻。而他右手上的槍，已抵住她的太陽穴，槍口冰涼，重重地按在她的皮膚上……
“阿宇你這是做什麼？”喬正臉色一慌，想要阻止，可是他的一條腿骨折，根本下不了牀。
“喬叔，我還有兩顆子彈。”高承宇開口，聲音冷靜又決絕，“我一顆，喬慕一顆。你看着我們死，然後再去接受死刑，你覺得怎麼樣？”
“小慕是無辜的！”喬正的雙手握拳，只能發泄地拍打着牀面。
“她只想要她的爸爸。”高承宇的聲音略微放軟，手上的動作卻沒有絲毫放鬆。
他理解這種感覺。
他也想要自己的爸爸！
不論正邪、不管對錯……他也想挽留唯一的親人！可是，他的爸爸……
高翔，已經不在了。
“如果我走了，我一輩子都是逃兵！你們也會被我連累，會被通緝！”喬正矛盾到了極致，他放不下女兒，同樣放不下道義。
他只能憤然捶着牀面。
這條路……真是一個生門都沒有！
喬慕沒有掙扎。
自始至終，她處於一個被動的姿勢，但是沒有半點的掙扎。她就這麼靜靜地看着，陪着喬正一樣矛盾而痛苦着：“爸爸，我不在乎！”
她開口，聲音冷靜。
她不在乎被連累、被通緝……她只想他活下來。
“喬叔！”高承宇又催促了一聲。
喬正閉了眼，終於頹然地聳拉下肩膀，半晌，他的眼睛睜開，眸底是一片失落和渾濁：“我跟你們走！”大家都活着……
……
走廊裡依舊空無一人，他們用輪椅推着喬正，輕而易舉地從貨梯逃了出去。
住院樓左側。
從這裡一路向左，穿過醫院的人工草坪，就是側門，再外就是車流蕪雜的馬路……晚上這裡很安靜，半個人影都沒有，只有斷斷續續的蟲鳴。
喬正一路上都沒有說話。
他的腿疼。
骨折的右腿，還沒來得及綁上石膏，在坐上輪椅的時候稍稍碰一碰，便疼得他脊背出了冷汗。他只能咬牙強忍着，一路忍得面色發紅……
“趕緊！”高承宇催促了一聲，他仰頭，正好看着樓上剛住的那間病房，“我們被發現了。”
喬慕同樣擡頭看過去——
病房的燈是關着的，本來房間內一片漆黑，現在隔着窗簾，卻能看到病房裡有光影浮動，像是手電筒照的，光線有些亂……查房的護士？
那就糟了！
肯定被發現！
“爸爸，再忍一忍！”喬慕默默地加快了腳步。
高承宇同樣加快速度在旁邊跟，遠遠的，他看着那漆黑如墨的側門方向：“你確定，唐北堯真的會在那裡接應你？”
“嗯。”喬慕很肯定，“我給他發了信息。”想了想又補充，“這回用的是我自己的手機。”
高承宇笑笑，不置可否。
“他憑什麼幫你？”這纔是他好奇的。
“我相信他。”喬慕的腳步急促，聲音卻無比平靜肯定，“他肯定不會丟下我不管！雖然他肯定會生氣……雖然我這麼做也很任性……”
她等於先斬後奏了——
她留下了時間、地點和她的全盤計劃，然後，不等唐北堯反對，她直接把爸爸帶出去！她都把人帶着了！到時候唐北堯沒法不管她，也就沒法不管爸爸了吧？
有唐北堯幫忙，爸爸才能偷偷離開濱城。
“他來了？”高承宇挑眉。
“應該就在門口。”她看不到側門的情況，但是她相信唐北堯。她也不知道從何時起，她的心中對他滋生強大的信任……
和以前不一樣了……
有他在，她心安。
……
近了。
側門處沒有亮燈，藉着黯淡的月光，勉強看到那邊站着個身形修長的男人。
“是唐北堯？”高承宇詢問，語氣卻很肯定。
“嗯。”喬慕重重地點頭，快速把人推了過去。
光線昏暗。
她看到他的俊臉繃着，果然是一副不高興的模樣。
“唐北堯……對不起啊。”喬慕拉了拉他的衣角，試圖討好，她來不及停下好好解釋道歉，便匆忙地在他後方搜尋起來，“車呢？”
他來接她，應該是有車的啊！
爸爸現在這個樣子，肯定是不能用走的……
“北堯？”喬正看着唐北堯，也是面色詫異，不太相信唐北堯會出現在這裡，配合喬慕這樣的計劃。
唐北堯沒搭理。
他的目光從喬正身上略過，就這麼淡漠又冷清地掃過去，然後落在喬慕臉上，嗓音冷得沒有一絲溫度：“把人送回去。”
“什麼？”喬慕怔住。
高承宇也是一愣。
唯有喬正，在聽到唐北堯發話後，反倒是釋然地嘆了口氣。果然，這纔像是唐北堯會做的事。
“我說……把人送回病房！”在她錯愕又震驚的目光中，唐北堯坦然迎上她，一字一句地重複。他整個人都是冷的，強硬的決斷，容不得任何商量。
喬慕在瞬間失了言語。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一個勁地搖頭。
不行！
她不願意！
她下意識地想要去推了輪椅跑開，但是腳下才一動，胳膊便被唐北堯拉住。他一拽，她便整個人都踉蹌了一下，被迫跌入他的懷裡……
撞得她發疼！
“喬正，”唐北堯卻沒理會她，這才把注意力轉向喬正，森寒着雙眸，直呼其名，“我給過你選擇了。”
他給過喬正選擇：要麼，離開濱城，他會安排；要麼，留下來死，死乾淨點！
喬正選擇後者。
既然選擇了，就不知道怎麼幹淨利落點死麼？
非要折騰這種事！
所以，唐北堯很憤怒。
“我……”喬正啞口無言，他的確，已經做好了必死的準備！只是沒想到……
“你讓開！”一直沉默的高承宇突然開口，說話的同時，掏出了那把警槍，直指唐北堯的方向，“既然你不願意幫忙，那我們自己來！”
他們自己也能逃跑！只是比較危險艱苦……就像他最早的計劃那樣，根本就沒有算上唐北堯。
“喬慕！”高承宇低喝，“去馬路上攔車，我推着人過來！”
喬慕一驚，被他喊回神，反射性地要跑向馬路。
可唐北堯沒放。
而且他根本不受高承宇的威脅，幾乎在高承宇拔槍的下一秒，暗處的保鏢齊齊出現，同樣都舉起了槍……一圈黑色的槍口，同時圍住了高承宇。
高承宇沒有勝算，百分之零點一都沒有。
他根本沒辦法逼唐北堯讓路。
“行！”他悻悻地點頭，倒是主動收了槍，嘗試着用和平溝通的方式，和唐北堯商量，“不用你幫忙，我自己帶人離開，你就當沒看見。”
井水不犯河水，這是他的提議。
說話的同時，他上前一步，扶住輪椅的兩個扶手，想要推喬正離開，然而……
唐北堯依舊沒讓路！
保鏢依舊沒有收起槍，他動一步，保鏢們便跟着移動一步，槍口同樣指着他太陽穴的地方。
“你什麼意思？”高承宇蹙眉。
他完全處於被動狀態，看唐北堯的態度，像是根本連個談判的機會都沒有給他。
“把人送回去。”唐北堯開口，依舊是最開始的那句，強硬冷漠。
“不可能！”高翔斷然拒絕。
“唐北堯……”喬慕試圖求他，但是纔剛開口，她便聽到有嘈雜向這個方向趕來——
有紊亂的腳步、有手電的光影、還有急促的低喝……
是警方的人。
光聽聲音，就能確定是警方的人。
喬慕一呆。
不止是她，全場都是一片寂靜。
“呵呵……”高承宇冷笑，他是率先從震愕中反應過來的人，目光涼涼地掃過喬慕，諷刺出聲，“你……相信他？”
真是可笑的信任。
然後，他的視線移回唐北堯臉上，眯起了眼睛：“不但不幫忙，還通知了警方……唐少真是好手段！”
喬慕的大腦一片空白。
而唐北堯——
他不承認，也不否認，只是待到那追擊的聲音近了，他纔看向高承宇，淡淡地開口：“如果我是你，我會趁着現在趕緊走。”
他和喬慕不一樣。
他留下，被警方看到，照樣走不成。
“你！”高承宇蹙眉，但是以他的一人之力，根本無法對付唐北堯和警方兩幫人馬，他更沒有辦法在這種情況下帶走喬正。
咬了咬牙，他只能快速跑開，身形隱匿入一片黑暗之中。
保鏢收了槍。
警方的人很快追到了近前——
“喬正在這裡！過來，把喬正帶回去！”帶隊的警察命令，很快有人推着喬正回醫院，然後有人問他們，“這是怎麼回事？”
喬慕的腦袋“嗡嗡嗡”地響，她什麼也聽不進去……
這種感覺太可怕，也太相似了——
四年前，也是這樣……
她對他滿懷信任，她撲在他懷裡，卻被他制住了所有掙扎的力道……她只能眼睜睜看着人被帶走。而這一次，爸爸不是去坐牢……爸爸會死。
她信錯了人。
又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