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慕沒動。
她還站在原地，距離地上的那個人，不足半米的距離。她的腳尖，幾乎踩到那人咳出的血跡上。
‘什麼意思？你把話說清楚！’
喬慕很想把人拽起來，直接搖醒，一次性問個清楚。
她幾乎要這麼做時……
“好了。”唐北堯在旁開口，他摟住她僵硬的身體，護着她往後退了兩步，淺聲安撫，“沒事了。”他試圖把她的腦袋按進懷裡，不想讓她看到更多。
“不！我沒害怕！”
臉頰貼上他的衣襟，喬慕便反射性地推開，站直了身體，從他懷裡退出來。
她蹙眉。
停頓了兩秒後，她還是指向地上的人，遲疑着開口：“我總覺得……”
但，她的話沒說完。
“唐少！”纔剛說到這裡，停車場的入口處便傳來呼喊，接着一陣紊亂的腳步聲響起，是幾個下屬，正急速趕到，“你們沒事吧？就是這傢伙？”
唐北堯微微頷首。
“處理一下。”他簡單命令，甚至連基本的囑咐都沒有，然後壓低了聲音，轉向喬慕的方向，“我們走？”
“是。”
下屬應了聲，彼此比劃了個手勢，便要上手搬人。
“等等！”喬慕忍不住出聲，叫住了他們。
在她看來，需要交接的問題實在太多了！
比如——
“這個人還活着嗎？”看着靜躺在地面，幾乎沒有生息的人，喬慕擰了擰眉心，上前一步，問得直接，“還有，你們打算怎麼處理他？”
這些問題，難道都不需要斟酌討論嗎？
“啊？”下屬訝然。
喬慕的提問，讓他們有些措手不及。彼此面面相覷了一眼後，他們才把目光投向唐北堯，請示他的意思。畢竟，在他們的習慣裡，“處理”兩個字，和“丟垃圾”的含義，是一樣的……
能直接這麼回答麼？
好像不行。
唐北堯沒出聲，不動聲色地使了個眼色。
“這個……”下屬會意，立馬收回目光，謹慎地轉向喬慕，“您希望……怎麼處理呢？”
喬慕愣了愣。
問她？
“他還活着嗎？”反應過來後，她也顧不上追究這種異樣，快速出聲，“先看看他怎麼樣。”說話的同時，喬慕又往前兩步，甚至想自己蹲下去看。
唐北堯一直沒有發話，只在她試圖蹲下時，伸手把她拎了起來。
下屬正好翻轉了那個男人。
“還活着，就是脈搏弱了點，暈過去了。”下屬在那人的頸間探了探，又拍了拍對方的臉，很快有了判斷。然後，他又不免好奇，“這人是誰？小毛賊吧？衣服還是偷的……”
地上的人被翻動了一下，他藍色羽絨服的下襬，露出個嶄新的吊牌。這件衣服還是新的，難怪下屬會有這樣的想法。
喬慕心中一沉。
她認識這個牌子！就是在機場購物區，那個品牌店的更衣間裡，店員曾掃出過很多沙子……果然是這個人！他果然是從沙漠而來，屬於那個神秘組織。
“他是那個組織的人，和之前機場死掉的人一樣。”喬慕肯定了自己的猜想，快速開口，“不知道他爲什麼突然咳血……一定要救活他，讓他能開口回答我們的問題。”
關於那個組織，她有太多想問的了。
“啊？他……”下屬的神色也是一凜，下意識地就看向唐北堯的方向，眼底有着清晰的疑惑，完全來不及掩藏：這麼重要的人，爲什麼唐少只是讓他們“處理一下”？
“快啊！”喬慕催促。
“啊，好。”下屬回神，連忙照辦。這回，他們搬人的動作，都鄭重了不少，下屬保證，“我們一定會看管好他，不會讓他有機會作惡的。”
喬慕撿起地上的匕首，一併遞了過去。
“這是他的東西，造型有些奇怪，你們可以拿去研究看看。”她說完這些，才退回唐北堯身側，遲疑着低喃，“雖然剛纔……但我總覺得，那個人沒有惡意。”
下屬轉身欲走，正巧聽到她的話。
“我的天！刀都掏出來了，還叫沒有惡意？”下屬回身，誇張感嘆，“喬小姐，您在想什麼呢！”
“我……”喬慕啞然，被反駁得無話可說，只能擡頭看向唐北堯。
他有一樣的感覺嗎？
顯然沒有。
“聽到了？在想什麼呢……”他莞爾，竟附和了下屬的意思，好笑地揉了揉她的腦袋，然後替她開了車門，“上車吧，我們該走了。”
他的觀點似和下屬相同。
但是他的態度……
不同於下屬的凝重謹慎，唐北堯是完全不受影響，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
車上。
一路無話。
窄小的空間裡，氣氛有些窒悶。
“還要吃嗎？”唐北堯拿起放在中間的烤紅薯袋子，往她的方向遞了遞，“快要涼了。”他下飛機之前，特意熱了一遍，可是現在快要涼了。
“不吃。”喬慕搖搖頭，她現在毫無食慾。腦袋中亂七八糟的一堆東西，特別是一想到那個人噴出來的血，她就什麼東西都吃不下。
唐北堯也不勉強。
“好，那就帶回家。”
他索性把那個袋子放到後面，空出了一大片空間。
外面，天色已暗。
正值A市的下班晚高峰，路上有些擁堵，車子開進市區後，一路都是走走停停。隔了二十分鐘，他們的車卻沒開出去多長一段。好在，他們並不趕時間。
“那個……”副駕駛上，喬慕斟酌了許久，正打算開口說話時，唐北堯的手機響了。
屏幕閃爍，來電提示，是下屬打來的。
“喂？”唐北堯按下了接聽鍵。
“唐少！”下屬的聲音從對面傳來，他那邊一片嘈雜，他的聲音也很緊急。只是，在這種混亂中，即使車內環境安靜，喬慕也挺不清晰。
她只能聽到唐北堯的迴應——
“……哦，好的……沒事，處理掉吧。”他很快接完了電話，收起手機，把手重新擱到方向盤上。他的臉上，並沒有什麼情緒起伏。
“怎麼了？”喬慕聽到他的最後一句，也忍不住問了聲。
“那個人死了。”唐北堯並不隱瞞，只是他告知的語氣，也是輕描淡寫，“在去醫院的路上，吐血死的。沒有清醒過，也沒有留下任何話。”
像是預料到她會問什麼，他提前便一併回答了。
瞬間，後路全無。
這種崩塌的感覺，讓喬慕詫異，不由地脫口而出——
“怎麼會？剛纔不是有脈搏的麼？他想割我手的時候，力氣那麼大，看上去很健康……”她有一百個理由，可以證明那個人不該突然死亡。
但是事實卻是，他還是死了？
“喬慕，冷靜。”看着她幾乎要從座位上站起來，唐北堯擰了擰眉，淡淡地提醒了一句。
喬慕聽不進去。
“你讓我怎麼冷靜？”她反問，甚至不理解他的寵辱不驚，用她的方式解釋，“唐北堯，那個組織的人又來了！而且突然死了，我們什麼都沒問到。”
她已經不理會，對方有沒有惡意的問題了。
現在她關注的是：敵人來了！
危險來了。
“我說過，我能應付。”他開口，還是之前的那句，並且重複，“冷靜。”
喬慕一愣。
她突然坐回去，安靜得沒了聲音。她不是冷靜下來，而是因爲他的話，而慘白了臉色。
‘我能應付。’
這句話，他以前說過的，她當時就覺得奇怪，但是從未細想過。
而現在……
許多的細節拼湊起來，她腦海中的猜想，越來越清晰成型——
顧斯庭曾說過，在她回來的前一天，唐北堯曾獨自對抗那個阻止，他闖入那片煙霧之中，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那些人就被驅逐了，其中的一個，第二天嘔血死在了機場；
今天的這個，原本很健康，後來被唐北堯抓着，突然就變得痛苦，然後同樣咯血而死……
唐北堯是真的沒注意嗎？
他抓着那個人呢！怎麼可能專心打電話，專心到沒看到那個人的變化……
還是他故意的？
喬慕越想，便覺得這種可能性越大。
如果——
“我能應付”，這不是他安慰她的話，而是他本來就能做到的事呢？
喬慕捂住了嘴巴，只覺得呼吸不由加快。她知道自己的猜想荒誕無稽，甚至可以說是荒謬！可如果是真的……她簡直無法想象下去……
“喬慕？”許是她安靜得太久了，唐北堯再度開口，這回，語氣明顯溫和了下來。
“嗯。”喬慕悶悶地應了一聲，不由擺了擺手，“我沒事。”
“好。”
…………
他繼續開車。
車廂內的沉默持續着，在這走走停停的路況中，喬慕只覺得，周圍壓抑到了極致。她不知道唐北堯是怎麼想的？反正，她沒辦法再這麼沉默下去。
“唐北堯？”她開口，轉向身邊的人。
“嗯？”唐北堯回頭看了她一眼，面色自然。
喬慕撩高了自己的衣袖。
她知道，這個行爲也許很瘋狂——
“唐北堯，你能不能……用力握一下我的手？”
像是，他對待剛纔那個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