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長歌覺得百里若嵐這兩日有些不對勁,她問:“你這是準備去哪兒?”
“母親從前窖藏了一罈好酒,今日聽聞大祭司他們到來,特意讓我給送去。”百里若嵐的聲音柔柔弱弱,聽起來半分不像在作假。
“沒毒吧?”百里長歌跟她打過無數次交道,知道這個人心思歹毒,今日無緣無故去送酒,定然沒有安什麼好心。
百里若嵐小臉一白,“王妃這話可不能亂說,若嵐便是再不堪,也斷然不可能去害南豫國的太子,我還沒蠢到如斯地步。”
百里長歌嘲諷道:“那之前你害嘟嘟的時候我怎麼看着挺順手的?”
百里若嵐的小臉再次白了幾分,不等她辯解,百里長歌又道:“你是大梁堂堂的郡主,準皇太孫側妃,親自去給南豫太子送酒似乎有些不妥吧!我看你還是別去了,免得到時候流言四起,對你,對武定侯府,對皇太孫都不好,如今既是我掌家,送酒這等小事自然由我來安排就行,把酒給我吧,我讓人送過去。”
百里若嵐下脣都快咬得滴出血,抱着酒罈的雙手緊了緊,“王妃忙於照顧晉王殿下,這等小事,妹妹親自去做一做也沒什麼。”
事出反常必有妖!
百里長歌可從來不會相信百里若嵐這樣蛇蠍心腸的女人會有改邪歸正的一天,她隨手招了一個婢女過來,吩咐道:“替郡主把這壇酒送到前廳。”
婢女過來,恭恭敬敬行了一禮後伸手去接百里若嵐手中的酒罈。
百里若嵐緊緊抱着不放。
婢女爲難地看了一眼百里長歌。
百里長歌笑道:“想來是這酒罈外壁上染了膠,你大力一點,要不然嘉和郡主放不開。”
百里長歌是掌家人,婢女雖然聽得懂她此話中的冷意,所及即便對方是嘉和郡主,她也不得不遵從。
婢女加大了手上的力道。
百里若嵐一個踉蹌,二人都沒站穩,只聽“啪”一聲,酒罈摔到地上碎成數瓣,酒液灑了一地,香味四散開來。
百里若嵐面色慘白,隨即轉化爲明滅不定,“我再三忍讓,你爲什麼就是不肯放過我?”
百里長歌柔柔一笑,“瞧妹妹這話說得,姐姐我不過是關心你的名譽,關心你親自送酒太過勞累,怎麼就成了不肯放過你了?我既沒有將你捆起來,也沒有將你囚禁,條條大路通前廳,妹妹若是還想去,我自會命人抱一罈好酒送給你。”
“你!”百里若嵐眉目一收,卻沒有立即發作,“以前縱有太多過錯,我娘也用雙眼償還了你們,晉王妃可還記得,我孃的那雙眼是你親手弄瞎的,這件事,我有責罵你半分嗎?”
“嘉和郡主既然提起往事,那麼我也有一句話想問一問。”百里長歌面上保持着笑容,“當初晉王世子險些命喪無雙坊的時候,你可想過要放過那個只有三歲多的孩子?”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百里若嵐偏開頭,面色不斷變幻。
“如今只有我們二人,你不必裝傻充愣演戲給誰看。”百里長歌眼神冷下來,“你不是說我一直沒有你謀害晉王世子的證據嗎?我現在就告訴你,我不僅有證據,我還可以將當日的事重演一遍,屆時皇太孫若是發現你是這樣一個女人,想必他的表情會很精彩。”
百里若嵐眉頭狠狠一跳,卻是緊抿着脣一言不發,那件事過去了這麼久,無雙坊大宅已經成灰,現場並無半份痕跡,她不相信百里長歌會在時隔這麼長時間以後還能找到證據,這一定是激將法,倘若她信了,那便中了這個女人的圈套。
一看百里若嵐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麼,百里長歌冷冷一笑,“是西市燈籠鋪的孫老闆告訴我的。”
百里若嵐身子晃了晃。
“他說,你曾經在他那裡打造了一個五尺高的大燈籠。”百里長歌看着她越來越惶恐的面色,一字一句道:“一個足以將嘟嘟迷昏以後放進去借助那夜的狂風以最快速度飛越鏡湖和普澤坊的燈籠,我推測得對麼?嘉和郡主。”
“血口噴人!”百里若嵐終於繃不住,怒道:“你憑什麼說那件事是我做下的?”
“我今日不是來翻舊賬的。”百里長歌懶懶瞄她一眼,“你想要證據,我可以立即,馬上翻出鐵證,你最好收斂起那些旁門心思,否則讓我知道你再去害人,那我便是拼死也會讓你下地獄!”
“你以爲你就很偉大?”百里若嵐似乎是抱了魚死網破的態度,咬牙切齒看着百里長歌,“十年前就和裴燼同牀共枕過的人,你有什麼資格嫁入晉王府?如今還沒嫁過去,晉王自然是不知道的,等過些日子過了門,你以爲你的那些醜事能瞞得住誰?”
好不容易從地上爬起來的婢女聽到這番話,嚇得臉色慘白,驚惶地趕緊垂下頭。
百里長歌的目光更添冷意,“百里若嵐,你敢再說一句試試!”
百里若嵐的目光睨向扶風閣,特意把聲音加大,“怎麼,你是怕我說得太大聲讓晉王聽到,他會給你來個未嫁先休麼?”隨即得意笑道:“那一天,若不是你不知廉恥爬上了裴燼的牀,也就不會有後來的事,裴鳶更不會死!”
百里若嵐的聲音很大,幾乎近一些的院子裡丫鬟婆子全部聽到了,有幾個悄悄出了院子躲在牆角偷聽。
百里長歌閉了閉眼睛,沉聲吩咐站在旁邊身子抖索的婢女,“你去將那些人遣回去,倘若誰敢亂嚼一句讓我聽到,那我就連根拔了她的舌頭!”
婢女應聲走過去揮趕偷聽的丫鬟婆子。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百里若嵐涼涼一笑,“我就等着看晉王會如何疼愛你這個被人睡過的女人。”
“呵——”百里長歌掃她一眼,“封建的女人果然可怕,十歲大的孩子是怎麼做出那種事的?既然嘉和郡主今日捅破真相,想必當時你也是在場的,你不妨與我細說一下細節,好好描述描述裴燼是如何將我給睡了的?”
她不記得當年的事,但她不是真正的百里長歌,即便百里若嵐說的是事實,那麼做了那件事的人也不是她。
“不知廉恥!”百里若嵐冷笑,“你若是想知道真相,何須我說,自己去問裴燼便是,他可是因爲那件事死了一個妹妹。百里長歌,你別以爲自己有多高尚貞潔,你查出了晉王世子那個案子的真相又如何?我百里若嵐橫豎不過一條命而已,我輸得起,你呢?倘若我在你大婚之日將這件事暴露,到時候只需片刻的時間,你就會再度淪落爲天下人的笑柄,更會失去所有,包括晉王的寵愛,你認爲你還有什麼資本能與我賭?”
“看來我們之間若是達不成協議,今夜就誰都別想安寧了是麼?”百里長歌怎會聽不出她話裡威脅的意思,掠起半邊脣瓣,“說吧,條件是什麼?”
“將嫁往南豫的十六公主換成我。”百里若嵐笑得很自信,“只要我去了南豫,那些事情就會像風一樣散去,永遠也不會有人知道真相。”
原來這個人是動了傅卿雲的心思!
百里長歌總算是明白了百里若嵐爲什麼堅持要去前廳,還化了如此精緻的妝容,定是她那瞎眼娘在旁邊攛掇嫁往南豫做太子妃比在大梁做皇太孫側妃更尊貴。
“倘若我不答應,你就會將剛纔那件事散播出去是麼?”百里長歌微笑。
百里若嵐沒說話,但她手心已經捏出了一層汗,她在賭,賭百里長歌不敢讓晉王知道這件事,因爲她輸不起。
百里長歌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她心臟上,“那就勞煩嘉和郡主在我大婚之日的時候將當年的情景描述得生動一些,好讓看客覺得盡興。”
“你!”百里若嵐面色狠狠一變,她萬萬沒想到自己都說到這份上了,百里長歌竟然還不爲所動!
“清者自清濁者自濁。”百里長歌撿起地上的一塊酒罈碎片,“你看這酒罈,裝了酒的時候多麼精緻可愛,可一旦摔碎開來,它就能成爲殺人的利器。有些謊,你若是沒那個本事圓,還是不要開始的好,否則你只能用更多的謊言來解釋,到時候解釋不清,害了的可是你自己。”
“你等着!”
百里長歌似乎並不懼怕她將那件事捅破,百里若嵐咬牙切齒,“我定會在你大婚那一天讓你身敗名裂!”
“我拭目以待。”百里長歌衝她挑眉,隨後幫她攏了攏衣襟,“衣服還是不要穿這麼暴露的好,否則卿雲哥哥見了犯惡心。”
百里若嵐不甘心地咬了咬脣,狠狠撞着百里長歌的肩膀離去。
“秋憐!”
百里若嵐走後,百里長歌喚出一直躲在暗處的秋憐,“你親自去酒窖抱一罈酒送到前廳,方纔的事,別跟卿雲哥哥提起。”
“奴婢曉得。”秋憐閃身出來,蹙眉看着百里若嵐離去的方向,“大小姐,我之前去主院的時候就偷聽到了那對母女的談話,李香蘭簡直太不要臉了,這種事也能攛掇自己的親生女兒去做。”
“若是百里若嵐不願意,誰也強迫不來。”百里長歌眸光暗沉。
秋憐擔憂問:“大小姐,那她剛纔威脅你……”
“讓她說。”百里長歌無所謂地一笑,“因爲我也想知道裴鳶是怎麼死的,倘若這次經她一鬧能真相大白,倒也瞭解了我心中的一樁事。”
“可是那樣的話,大小姐名聲傳出去不好聽。”秋憐無奈抿脣。
“別人要說,就讓他說。”百里長歌聳聳肩,“在這世上,我只需要葉痕一個人的信任就行。”
秋憐想了想,覺得大小姐說得不錯,倘若晉王殿下不相信她,那麼即便全天下人都相信大小姐也於事無補,倘若晉王殿下相信了大小姐,那麼即便全天下人都不相信,她也是毫無遺憾的。
秋憐去了酒窖以後,百里長歌來到廚房弄了幾個清粥小菜端回扶風閣,見到葉痕安謐的睡顏,她心裡一蟄,隨後趕緊恢復平靜走過去輕輕喚醒他,柔聲問:“肚子餓不餓?”
“餓。”葉痕點頭。
百里長歌用手託着他的後背,將他輕輕扶坐起來,這才用筷子夾菜一點點喂他。
葉痕隨意吃了一點就擺擺手。
“怎麼了,不好吃麼?”百里長歌放下筷子問。
“不是。”葉痕看着她道:“你似乎有心事,不妨與我說說。”
百里長歌默了默,開口問他:“裴鳶死的那一年,你在外打仗還沒有回來是嗎?”
“是。”葉痕頷首,“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剛纔百里若嵐對我說了一些事,是關於裴鳶死的那件事。”百里長歌面色沉下來,“她說那一年,真正的百里長歌爬了裴燼的牀,並揚言要將這件事在我大婚之日公於天下。”
“是麼?”葉痕眉梢一挑,“反正你是個冒牌貨,怕什麼?”
“我當然不怕。”百里長歌緩緩出口,“可我想知道裴鳶究竟是怎麼死的。”
“這件事……並非她所說的那樣。”葉痕想了想,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心纔開口,“裴燼不願意說出真相,就是因爲一說出來牽連甚廣,你,百里若嵐都是當年的目擊者,他定是怕說出來第一個就會害到你。”
“難道裴鳶的死有那麼可怕?”百里長歌蹙眉,驀然反應了一件事,驚愕地看着葉痕,“你不是不在場嗎?這些事,你從何得知?”
葉痕嗔她一眼,“誰叫你小時候亂親我,我記恨你,所以即便是在外打仗,也隨時讓人監視着你的一舉一動,裴鳶死的那一天,我的隱衛剛好目睹了全過程。”
“那你告訴我究竟是怎麼回事。”百里長歌來了興趣,她萬萬沒想到葉痕會因爲那件事記恨她,沒想到他會安排隱衛監視自己,更沒想到會這麼巧,那天的事剛好被他的隱衛全程目睹。
“這個事情不太好說。”葉痕搖搖頭,“你且等着,到時候看百里若嵐會翻出什麼樣的動靜,倘若能借她的口將這個真相說出來,那麼安王勢必會受到重創,對我們來說是好事一件。”
“竟然還牽扯到安王?”百里長歌眯了眯眼睛,“你這樣一說,我就更想知道了。”
葉痕扶了扶額頭,壓低聲音一五一十與她說了當年的細節。
百里長歌聽完之後錯愕地瞪大了眼睛。
裴燼,蒼淵和傅卿雲用完飯以後又來了扶風閣。
“晉王如今覺得可好些了?”傅卿雲看了一眼桌上僅僅吃了幾口的飯菜,微微皺眉。
“多謝傅太子關懷,本王沒事。”葉痕淺淺一笑,然後將目光轉回裴燼身上,“如今整個帝都都在傳裴世子的風流韻事,你倒是挺有閒心,還跑來武定侯府用飯。”
“我的風流韻事哪比得上晉王殿下的安危重要?”裴燼揚起半邊脣,“這不,一聽說您病了,我就放下風流韻事馬不停蹄趕來看你了,我的這份關心,晉王殿下可還覺得感動?”
百里長歌一聽,頓時全身起雞皮疙瘩,她將方纔扔葉痕的錦墊拿過來毫不留情就朝着裴燼揮去,“禍害了丞相府三小姐就算了,如今竟然還想禍害葉痕,你就不怕我吃醋?”
傅卿雲和大祭司憋住笑。
裴燼氣得滿臉漲紅,“你這丫頭,胡說什麼呢?我要是對他有興趣,他還能被你給搶了去?”
這次換葉痕臉色一黑。
百里長歌徹底無語,時至今日她才發覺自己錯了,她以往認爲葉痕最能裝,表面溫潤如玉,實則黑心黑肝黑肺還愛吃醋。
但這段時日,她是徹底發現了裴燼與葉痕根本就是不相上下,在外人看來嫺雅俊逸的人實際上腹黑不已還毒舌,這二人在一處只怕會分不出高下。
蒼淵掃了衆人一眼,毫不避諱地囑咐了百里長歌幾句關於葉痕的調養。
百里長歌安靜聽着,一一應了。
等大祭司說完,她偏頭問傅卿雲,“卿雲哥哥,你明天就要走,那麼十六公主怎麼辦?”
“我沒考慮過要帶上她。”傅卿雲微微嘆氣,“我不愛她,帶她去南豫的話會誤了她一生。”
“可是她已經當着文武百官的面坦白了她對你的心思,你若是不帶她走,她名聲早已傳出去,留在這裡也只會受盡無邊孤獨。”
“嘖……美人送上門還不要。”裴燼撇撇嘴,走到桌邊坐下爲自己倒了一杯茶。
傅卿雲打趣,“裴世子若喜歡,不妨送給你了。”
“別!”裴燼聞之色變,連連擺手,“他們葉家的人我是萬萬招惹不起,一個葉染衣就夠讓人頭痛的了,這位十六公主指不定也是個愛折騰人的主,遇到這種女人,我是寧願短壽也要遠遠避之的。”
百里長歌聽出了端倪,挑眉問,“你和小郡主還有故事?”
衆人的目光都看向裴燼。
“哪裡有什麼故事?”裴燼一提起那個女人就恨得牙癢癢,“那種囂張跋扈的女人,我是一輩子都不可能與她打交道的。”
“哦~”衆人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裴燼聽出了這幾個人語氣裡的不懷好意,他正待發作,外邊突然傳來風弄的聲音,“啓稟晉王殿下,宮中傳來消息,懷王憑空消失於宗人府,皇上已經下令封鎖四門,近段時間內,禁止任何人出城。”
------題外話------
【淚】昨天回來的太晚了,沒能趕上更新,十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