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東婚介公司舉辦了一場相親大會,向全市未婚單身男女發出邀請,因爲環節自由,且食物免費,吸引了近上百號人物參加,周桐和穆風琴便是這其中之二。
他們倆幾盡全力打扮自己,周桐作爲一隻頗有年代感的單身狗自然不可馬虎,而剛剛結束戀情的穆風琴卻要藉此紓解自己失戀的心情。
晚上六點五十分,兩人在婚介公司附近匯合。
周桐穿了件格子連衣裙,風衣套上,簡單的低馬尾顯得整個人十分有氣質。
“人靠衣裝佛靠金裝,”穆風琴不由上下審視她,“你還真下了功夫啊。”
“嘻嘻,”周桐轉了一圈,抿嘴含笑,“怎麼樣?還可以吧。”
“可以是可以。”穆風琴望着她呈思考狀,“但你這言行舉止,得稍微高冷點你懂嗎?”
“高冷?”
“對,就是那什麼,端着點。”穆風琴來來回回給她示範,“表現出淡淡的疏離之感,有些男人就會對你有徵服欲。”
周桐挺直了背,一手搭在包鏈上,一手抄進口袋裡,緩緩走了幾步,回頭問她,“這樣嗎?”
“OK,”穆風琴打了個響指,追上去挽住她的臂膀,“很好,今晚保持住。”
婚介公司門口,周桐和穆風琴簽到之後,在工作人員的指引下進入大門,直達活動大堂。
裡面,鮮花氣球佈置得相當喜慶,音樂縈繞在周身,年輕的男男女女已然開始交談,或對桌而坐,或站着品酒,美食多樣,酒類琳琅滿目,與其說是相親大會,倒不如描述成相親酒會更合適。
他們兩人站了沒多久,就有人上前搭訕。
既是相親,自然不好搞雙打,各自分開後,找了適合的地點聊天。
周桐與一位自稱國企上班的小吳找了張角落的圓桌坐下,雙方對自我做了一番基本介紹後,小吳問周桐:“你是獨生女嗎?”
以前她還有個弟弟,如今卻的確如此,“是。”
“我是獨生子。”小吳猶豫了一會兒,問,“那你父母在婚姻嫁娶和生兒育女這些事上有什麼要求嗎?”
周桐明白他的意思,獨生女的父母有些在婚姻之事上會做些規定,比如入贅,比如既招又娶,比如子女隨一方姓氏,很遺憾,她家裡的要求就有其中之一。
“是這樣的。”周桐試着和他解釋,“父母養育我不容易,他們希望將來我的孩子有一個是隨我的姓,並且我們要履行對他們的贍養義務。”至於結婚後每月給生活費以及逢年過節輪流問候吃飯之類的問題她還沒提出來,孩子姓氏和贍養問題如果能接受,其他的也就不在話下。
“聽着像半入贅。”
“嗯,差不多可以這麼理解吧。”
隨即,兩人陷入一段冗長的沉默,小吳最終開口,“要不先這樣吧,我去吃點東西。”
這是種委婉的說法,相當於沒戲了的意思,周桐經歷多了哪會不明白,她點點頭。
之後又來了幾人,沒聊幾句,都因爲同樣的原因離開。
周桐百無聊賴地盯着地板,聽一段段旋律在耳邊迴盪,心中也變得平和了些。
“周桐?”
有人在喚她,周桐擡頭。
幾步開外,站着一位穿西裝襯衣的男人,劍眉星目生得英俊。
“關……”周桐嘴角翕動,“關奕鴻?”
“還怕我自己認錯了。”關奕鴻走過來,“好久不見。”
周桐不由站起,“好久不見,你怎麼在這裡?”
“啊哈。”關奕鴻想起來,便覺有些好笑,“被我朋友生拉硬拽過來的,怎麼,你也參加這種場合?”
“嗯,是。”周桐尷尬地別過臉,看向他處。
“怎麼樣,現在忙嗎?”關奕鴻試探着問。
“不忙,剛呆着無聊呢。”
“那正好,我們許多年沒見,要不要換個地方喝一杯?”
“行啊。”周桐遊目四望,找到穆風琴的身影,對他道:“我過去跟朋友打個招呼再走。”
關奕鴻點頭,周桐跑去跟朋友嘰裡咕嚕亂指了一通,又跑回來。
“走吧。”
周桐和關奕鴻是大學校友,他們一個海洋學科專業,一個臨牀醫學專業,若不是在聯誼活動中認識,這輩子大概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塊。
大四那會兒,關奕鴻向周桐告白,周桐接受了,可惜好景不長,交往不到一星期因各自對前程的規劃不同分手了,關奕鴻出國留學,周桐便回到自己的城市摸索滾爬到如今。
很可惜嗎?其實也不。
人的一生會面臨諸多選擇,對關奕鴻來說,在感情和前途之間,他選擇後者——出人頭地,衣錦還鄉,有什麼可後悔的。
對周桐來說,在親情和愛情之間,她選擇前者——常伴父母,有依偎有溫暖,又怎麼會遺憾。
所求不同便只能分道揚鑣,雖然一時會痛苦,但日子久了,也能釋懷,互相體諒。
***
婚介公司附近的酒吧,燈光溫柔,音樂舒緩。
小圓桌邊上,談起大學時期的糗事,兩人哈哈大笑。
“我們大學的時候居然幹過這麼多匪夷所思的蠢事。”關奕鴻只覺得唏噓。
周桐突然安靜下來,問,“你什麼時候回國的?”
“去年回來過一次,後面又國內外連軸跑着辦了些手續,前兩個月才正式安頓下來。”關奕鴻淺飲一口,問她,“你呢?現在在哪就職?”
“剛剛進一所雜誌社,雖然專業不對口,但我挺感興趣的,”頓了頓,她又道:“你現在是不是當上醫生了?”
“嗯,在一傢俬人醫院,跟你一樣,也是剛入職不久。”提到此,似乎是想起什麼事,他忽然道:“在相親會場覺得無聊所以約了人出來,這會兒可能要到附近,你介意我叫他過來嗎?”
“不介意。”
正說着時,關奕鴻手機響起。
“你看,說曹操曹操到。”關奕鴻把手機舉到耳邊,“我現在在TIME酒吧,你直接進來就能看到。”
他掛斷電話,周桐不由好奇地問:“什麼朋友?”
“哦,我就職那家醫院院長的兒子,十分優秀的年輕人。”
周桐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關奕鴻觀察了她一瞬,微微笑道:“你現在很漂亮。”
“別擡高我了,”周桐受寵若驚,眸子裡滿是不好意思,“今晚特意打扮被你撞見而已,平常很普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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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你怎麼變得這麼不經誇。”關奕鴻眉間盡是笑意,心裡卻不由得想,偶爾的驚豔更讓人回味。
林樾到time酒吧門口時,國外出差的父親打電話過來。
他一邊走進去,一邊跟他道,“不需要帶什麼東西。”
“你20歲生日快到了,就沒有特別想要的禮物?”
穿過入道,燈光映在他身上,“到時候再看。”
站在酒廳,林樾環顧一圈,遠遠便看見關奕鴻,只是中間隔了塊玻璃,要繞道才能過去。
“爸,就這樣,我要赴約了。”
“和誰?”
林樾繞着玻璃臺走着,“是關奕……鴻。”位置轉移,漸漸看清關奕鴻對面之人,明暗光影晃動間,他心頭一跳。
“不要玩得太晚。”那邊的父親交代道。
“好……”這一聲回答,心不在焉。
手機掛斷,林樾拾階而上。
周桐正聊得開心,目光一轉,觸及關奕鴻背後,臉上的笑意頓時斂起。
林樾迎着她的視線,一步步過去。
感受到周桐的異常,關奕鴻回頭,心情不由大好,“林樾你來了,快坐。”
林樾在她的注視下落座,關奕鴻給他引薦,“這是我大學校友周桐。”
又對周桐道,“這是我們院長兒子,他叫林樾。”
兩人對視,周桐拘謹地先開了口,“你好。”
林樾卻道:“好久不見。”
“所以……”關奕鴻眉毛一掀,“你們認識?”
“因爲撿了他的東西,歸還時打過幾次交道。”默了默,怕引起什麼誤會,周桐馬上補充道:“後來就沒再聯繫……”
林樾不作聲,盯着她。
“既然如此,大家就沒什麼好生分的。”關奕鴻拿了個威士忌杯放到林樾面前。
酒瓶在周桐手邊,關奕鴻示意她幫這個忙。
畢竟是學生,周桐不敢給他倒太多,只有杯子五分之一的容量。
林樾一手觸及杯子,握了握,隨即端起來,一飲而盡。
酒杯既已空,周桐自然要給他續上,但她不倡導學生喝酒,量還是那個量。
只是林樾也十分固執,喝得一滴不剩。
她轉頭向關奕鴻求助,“這麼喝會不會不太好?”
“那就少倒一點。”老闆的兒子,關奕鴻也不敢過分折騰他。
周桐依舊倒了那樣的量,不出意料,林樾照樣一口悶,來來回回幾次後,關奕鴻實在看不下去,手搭到他肩上問,“什麼煩心事讓你這麼借酒消愁?”
“你想多了。”林樾把他的手移開,勾脣一笑,“酒興所致而已。”
“書都沒讀畢業就開始談酒興,這可不是個好兆頭。”關奕鴻舉起杯子,癟了癟嘴,“讓你爸知道,肯定罵我。”
“那你爲什麼要讓他知道?”
關奕鴻斜睨他,“你小子是逼着我和你狼狽爲奸!”
“隨你怎麼想。”林樾餘光瞥到周桐的臉,又對關奕鴻道:“但是狼狽爲奸這個成語我不喜歡。”
說完,他起身去洗手間。
“他出身好,年紀又小,性格上難免冷傲隨性。”關奕鴻向周桐解釋。
周桐與林樾相處的時間不算短,自然明白,只是在她的印象裡,林樾冷傲歸冷傲,但多數時候,他有自身的素養,不會輕易亂撒脾氣,徒添煩惱。
今晚卻有些不同……
關奕鴻手機突然一震,他接聽起來。
“什麼?情況如何……好,我現在過去!”他掛斷電話,從椅子上起身,抱歉地對周桐道:“醫院有個急診要我馬上到,這樣,我讓林樾待會送送你。”
“沒事你去吧。”周桐也不敢耽誤他,“我自己會回去。”
正好林樾回來,關奕鴻拽住他,“醫院有急診,等下你幫我送周桐回家。”
林樾望向周桐,周桐馬上起身道:“不用的,我又不是三歲……”
“我會送她。”林樾搶過周桐的話,對關奕鴻道:“你有事就去忙。”
“行,”關奕鴻拍了拍林樾的肩,又對周桐道:“那我先走了。”
等人離開後,林樾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倒了杯酒,見周桐仍舊站着,擡頭問她,“你這樣不累嗎?”
“哦。”周桐坐下來,泯了一口酒,也不知道爲什麼,覺得渾身不自在。
“腳傷怎麼樣?”
“康復許久了。”
“嗯。”
空氣一陣凝滯。
作爲回禮問候,周桐便道,“最近成績如何?”
林樾眼皮一擡,見她表情認真,終是沒憋住,笑了出來,“你覺得呢?”
“應該很好吧。”周桐不明白他的笑點。
“我們學校實行的是期末積分制,一兩月的時間,可能半本書都教不到,你讓我怎麼回答這個學習成績問題?”
被他這麼一解釋,周桐才明白,自己對成績的認識早就過時,一時間,臉上掛不住,盡是緋紅之色。
酒吧的音樂像一根根輕盈的羽毛,在周邊蹁躚飛舞。
小圓桌上,林樾輕輕敲着節拍,周桐的目光被他吸引。
他的手白皙修長,他的臂膀寬厚有力,他的臉棱角分明,他的鼻子俊秀高挺,他的睫毛卷翹微揚,他的眼睛……像藏着萬里星河。
昏黃燈光下。
她望着林樾。
林樾也望着她。
一段美妙的音樂。
一股迷離的酒氣。
一份在心間破土而出的朦朧。
夾雜着淡淡的曖昧,在這悠長且靜謐的時間裡,飄蕩着,碰撞着,沉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