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這時,車已經緩緩駛入了沈府,飛飛心裡所幻存的希望都湮滅,只剩下絕望浸潤在她的眼眸裡。e
飛飛下車以後,便看到一羣人圍了過來,指指點點,好像她是個犯了大罪的死因似的,她也懶得去看那些落井下石的親人,垂着頭,裝作什麼都沒看見沒聽見。
“喲,八小姐回來了,還是由六少親送回來的,這讀書讀到酒樓去了,真本事啊!”
“酒樓那種地方出人才,特別是‘女’人,看看吧,人家比你們這羣整天在家裡只知道繡‘花’的‘女’人出‘色’多了。”
“歡迎歡迎,請進請進……這些我可學不會,你們會不會,會不會?……所以這叫本事嘛。”
在沈家,總有一羣閒着無事等着看熱鬧的‘女’人,只是你有點兒彩,她們便會阿諛奉承;但只要你有點兒絆着了,她們便會落井下石,尖酸刻薄的涼話說盡。
有些不說話的人,
沈斌冷冷地掃了這一羣娘們姐兒一眼,冷聲說:“有什麼好看的,都閒着沒事做嗎?快走開啦。”
沈斌帶着飛飛突出重圍,回到她房間,這才得以耳根清靜,飛飛才舒了一口氣,這時,任雪嫺卻推進來了。
飛飛擡起頭,喊了一聲:“媽!”
任雪嫺靜靜地看着她,久久,眼淚涌了出來,她低頭擦了一把淚,板起臉說:“你這個死丫頭,你這樣來騙你媽媽,你……”她哽咽,說不出話來。
“媽,對不起,我害你擔心了。”飛飛只覺得自己軟弱到了極處,一下子撲到母親的懷裡,像個小孩子似的,哇的一聲就哭出聲來。
任雪嫺摟着她,她只是號啕大哭,似乎要將這些日子以來所有的委屈所有的傷心一股腦都哭出來。
沈斌在一旁看着,只覺得眼睛溼溼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飛飛抱着母親的胳膊,就像抱着最後一根浮木,除了哭只是哭。她從來沒有這樣軟弱過,從來沒有這樣無力過,也從來沒有這樣害怕過。
任雪嫺拍着她的背,像哄着小孩子一樣,她‘精’疲力竭地‘抽’泣着說:“媽,我錯了。”
任雪嫺含淚說:“飛飛,下次可不要再這樣嚇唬媽媽,媽媽可只有你啊。”
她的眼淚不可抑止地流出來,她的聲音幾乎微不可聞:“媽,我也只有你。”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以後再也不要這麼任‘性’了,媽媽經不起嚇了。”
飛飛點點頭,‘摸’到母親眼角的溼淚,才突然發現母親的眼角,不知何時又多了一條細紋,她那蒼白的臉上嵌着那麼大而黑的一對眼睛!一對美麗的眼睛!
這個育她養她,一輩子爲她‘操’心的媽媽,她怎麼忍心去再傷這個人的心?
任雪嫺瞧着飛飛,像永遠瞧不夠的,母‘女’倆絮絮叨叨地說着話,話題不外乎是想知道對方的近況,飛飛都一語帶過。
忽然,陳媽進來說:“四太太,八小姐,六少爺,丁大少來了。”
飛飛只覺得心裡一跳,不知道是一種什麼滋味,任雪嫺已經說:“快,快請他進來。”
飛飛坐在那裡沒有動彈,丁華倫仍是一身筆‘挺’的西裝,‘精’神頗好,永遠給人以風度翩翩貴公子的感覺。
他進‘門’就微笑說:“四太太,沈斌,飛飛!”
“華倫來了,快坐,我去給你們泡茶來。”說着,她起身便走。
“我去幫忙。”沈斌也跟着她的腳步出‘門’去了。
飛飛嘴角微微一動,想叫六哥留下來的,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來。
她遠遠地望着華倫,他們之間不過隔着幾米的距離,可是一下子突然遙遠起來,彷彿相隔着千山萬水一樣。
華倫走到她身旁坐下,他的眼睛柔和的注視着她良久,才緩緩說:“飛飛,你瘦了。”
飛飛扯起一個笑容,聲音輕顫:“還好,你呢,最近還好嗎?”
“還不是老樣子。”
屋裡突然靜下來,華倫低着頭,飛飛側着臉,窗上是草綠‘色’的輕紗窗簾,簾楣上垂着華麗的金‘色’流蘇,微風吹過,一點耀眼的金光,彷彿太陽照在河流上,水‘波’粼粼。
風很大,吹得窗簾飄飄拂拂,飛飛想起了那郊邊的那溪水,是那麼美麗。
她無事地立在窗前,用手指去梳理那流蘇。她悚然一驚,彷彿驚訝自己怎麼會突然回想起這個。她不應該這樣的,至少在華倫面前。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她跟華倫,已不再像小時候那麼多話題了,心裡像隔着一層膜,她甚至不敢再去直視他的眼睛,她在害怕些什麼?
“想什麼?飛飛。”他看着她,溫柔而淡定。
飛飛輕輕地搖搖頭,將目光投向窗外,說:“今天恐怕不會有太陽了。”
華倫淡淡地笑笑,幽幽地說:“飛飛,從什麼時候起,你對我好像很陌生似的。在我面前,你不需要假裝些什麼,真的!”
飛飛出神地望着窗外的風景,頭垂了下來,目中已流下淚來。
華倫默然半晌,沉重地坐下來,長嘆道:“是我給你造成困擾了嗎?”
飛飛忽然轉過身,含淚凝住華倫,大聲說:“不是,不是,華倫,你爲什麼對我那麼好?”
華倫走到她面前,輕輕地撫去她臉頰上的淚水,展顏一笑,說:“傻瓜,我不對你好對誰好?你不要怕,沈伯父那邊,我會幫你說話的。”
他離得她很近,他笑起來很好看,他就那樣靜靜地看着她,永遠都那樣溫柔地包容她。
她想起小時候,她總是闖禍,但無論她做了什麼事,華倫都會替她出頭,她受了委屈,他也總是會借肩頭讓她靠,她哭時,他會替她擦眼淚。
記得有一次,她去丁家玩,因爲貪玩不小心把丁爸爸的古董‘花’瓶打爛了,華倫爲她背了黑鍋,結果被罰了兩天跪着思過。
飛飛往前走了一步,他伸出手來,她什麼都不願去想了,她也不要再想了,她撲入他的懷抱裡去,依戀着那一貫熟悉的感覺。
他緊緊摟着她,彷彿摟着失而復得的珍寶,心裡似是害怕某樣未知的東西,他要給她安穩,讓她不再彷徨。
他臉上的驚喜,飛飛心裡有種錯綜複雜的感覺,目光也黯然下來,就像有一種不能去深想的被動,迫得她透不過氣來。
她緩緩放開他,望着他久久,深吸了一口氣,終於開了口,聲音是沙啞的:“華倫,對不起。”
察覺到她微妙的變化,華倫凝注着那飄搖的窗簾,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覺得一顆心也被風吹得飄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