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賈家黨的反擊B

相對於任愷來說,庚純對賈充的厭惡更爲表面化,所以賈家黨和庾純的矛盾表現的就更加激烈。在任愷被第一次罷官的同年(272年),有一天,賈充在自己的家裡大擺宴席,請同事們去喝酒。

據說,當時是首都市長(河南尹)的庾純,很晚纔到,吃請不按時,這可是很失禮的舉動。賈充一看庾純來的這麼晚,當然很不高興,就對庾純說:“庾大人啊,你們祖先當過排頭兵的人啊,一般都是走在前面的,怎麼你兄弟幹什麼事都走在別人後頭啊!”庾純也不客氣:“賈大人,你祖先也是混過社會的,你還不知道啊,社會上的俗事兒多麻煩,我剛纔是去平事兒去了。”這裡我要解釋一下,庾純的爺爺庾乘,除了做過縣政府大門兒的保安,還做過儀仗隊的保衛,而賈充的祖先,更是因爲貧困混過社會做過小買賣,這兩種經歷,在當時那都是最低賤的,非常被人看不起,所以賈充和庾純這兩位朝廷大臣,就當着那麼多的同事的面兒,拿這個互相挖苦。

賈充一看嘴上沒佔到便宜,心裡就更生氣了,這紅得發紫的賈充憋着一股子氣,自然就要想辦法發出來,輪到庾純敬酒的時候,敬到賈充,可是庾純喝完賈充還是不喝,這在當時可是非常不尊敬的表現,庾純當時就不高興了:“賈大人,我這麼一大把年紀的人,敬你酒你都不喝,你敢不尊老嗎?”賈充立馬就回敬一句:“尊老是吧,你那老爹那麼大歲數了,也沒見你辭官去伺候他啊!”庾純一下就生氣了:“賈充,你還說我,這滿朝大臣,就數你最壞了!如今天下不安寧,就是因爲你這個敗類!”

“你說我敗類?我伺候了兩代皇上(指司馬昭、司馬炎),蕩平了蜀國,你憑什麼說我是敗類!?”

“那當年你侍奉的曹髦皇上在哪裡啊!”

俗話說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賈充指揮成濟殺死曹髦這件事,一直是賈充的巨大心病,很多人鄙視賈充,基本都由此而起,如今庾純把這件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又翻出來,弄得賈充面子上實在掛不住了。說不過你!好!老子揍你!賈充當時就暴怒了,叫來下人就要揍庾純,可是出身士族的羊琇、王濟這些大臣都是向着庚純的,就趕緊和稀泥,不讓賈充的人揍庾純,庾純也不是傻子,一看情況不妙,也不管什麼面子不面子了,趁亂就給跑了,大家一看賈充那個樣子,都找個藉口走了。歡歡喜喜的一頓酒席,就這麼亂糟糟的收場了。

賈充這個氣啊!行啊!姓庾的!我賈充活了這一把年紀,面子在今天算是全丟光啦!好你個庾純,我記住你!從今以後就跟你幹到底啦!不把你整死,我就不姓賈啦!

就在第二天,賈充就氣勢洶洶的給司馬炎寫信,說自己老了、不中用了,人家都敢在我家裡罵我了,請皇上讓我辭職吧!司馬炎什麼人,當然已經知道了賈充和庾純弄得滿城風雨的這點兒事了。庾純知道賈充是皇上的親信,一尋思還是惹不起,就服了個軟,把他自己河南尹(首都洛陽市長)、關內侯的印信都上交給司馬炎,還附了一封信,向司馬炎解釋說:“皇上您別生氣,那天賈大人請大家喝酒,我酒量不行,喝着喝着就多了,跟賈大人就吵了起來。賈大人他說我不肯辭官去孝敬老爹,我也知道自己錯了,覺得自己是不孝,請皇帝讓我辭職吧,我這就去去伺候老爹。”司馬炎也覺得庾純在賈充家裡大鬧一場太不像話,就特別頒佈了一道詔書,批准了庾純的辭呈。

庾純都不做官了,可是賈充仍然不肯饒過他,繼續告狀,司馬炎也覺得庾純這次太不像話了,就讓大臣們公開討論,像庾純這樣家有老爹不管,吃飽了撐得鬧矛盾的行爲應該怎麼做進一步處理。

太傅何曾、太尉荀顗早就和賈充成了好兄弟,自然大罵庾純,而司馬炎的親弟弟司馬攸,是賈充的女婿,當然更要替老丈人出氣了,於是,當時在世的這三位最重量級的重臣們,一邊倒的站在了賈充一邊。他們給司馬炎寫奏摺說,根據律法,家中有八十歲的老人,就要有一個兒子辭官專職伺候,如果有九十歲的老人,一家人全要辭職伺候。庾純的老爸庾遁今年都81了,他的六個兒子已經有三個人辭官在家了,這是沒錯的,但是,身爲部長級的高官,卻大撒酒瘋,這簡直是丟人現眼、道德敗壞,必須嚴格處罰。

司馬攸這些人開了頭兒,想要給賈充表忠心的人自然一窩蜂的擠了上來。不久,身爲百官首領的司徒石苞也給司馬炎寫了一封信,他也認爲庾純有老爸不養,是不折不扣的不忠不孝,這樣的人,不僅應該罷官,連爵位也應該一併剝奪。石苞司徒府的西曹掾(人事總監)劉斌一看上司發表意見,趕緊上書附和,他認爲,西晉對於贍養高齡老人的律法,說的已經非常明白了,庾純兄弟六個,已經有兩個在家專職伺候老爸了,這麼說來,責備庾純不尊老是沒有道理的。但是,庾純耍酒瘋辱罵朝廷重臣,這就應該狠狠處理了。

截止到目前來看,庾純幾乎面臨絕境,但是他真的被罷官削爵了嗎?當然沒有!因爲庾純也是有朋友的,他是西晉最偉大的士族派的成員啊,是士族派和賈家黨對着幹的急先鋒啊!賈家黨說弄他就弄他!?那以後還有誰能牽制得了他呢?

不久,在收到了很多要求嚴懲庾純的信的同時,司馬炎又連續收到了很多大臣們的求情信。庾純之前的屬下、河南尹功曹(首都洛陽市長人事部長)龐札就說,皇上啊,咱們辦事要講法律和禮法的,庾純沒有違法,所以他先前不辭官,是合情合理合法的,至於庾純對賈充大人無禮,純屬喝多,批評批評就行了。末了,龐札還非常氣憤的說,庾純一直是個謙虛大度的正人君子,只不過偶爾耍了一次酒瘋,就說他不忠不孝、殘忍兇暴,顯然太不公平,如今這麼多的重臣卻還要把庾純的爵位也削去。一想到這兒,我就非常悲痛,因爲這根本不是依法辦事,而是有些人羅織罪名想要公報私仇幹掉庾純,我冒着被打擊報復的危險,提出極度抗議!

龐札雖然官位低微,可是說的話卻句句在理,司馬炎看完以後,也覺得對庾純不應該一打到底,於是,他又頒佈詔書,這一回雖然仍然在罵庾純,不過也說了,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庾純當然喝多了,也是身不由己,當時把他撤職,也是教育一下其他人,讓他們以後不要學庾純喝得那麼爛醉如泥。如今庾純也認錯了,也被處罰了,該原諒也就得原諒了。於是,不久之後,庾純又被提拔爲散騎常侍(皇帝騎馬侍從官),再次成了司馬炎名正言順的近臣。

折騰了一遭兒,狀告了幾遍,結果庾純被撤了職沒幾天就官復原職,還是散騎常侍,賈充氣得連覺都睡不着了,俗話說,心懷一恨如萬箭鑽心,以賈充的這種性格,他是絕對不會饒了任何一個膽敢讓他吃虧的人的。於是,賈充又再次指使人對庾純發動新一輪的進攻,這個人,就是庾純的老相識,和他一起當過大將軍掾屬的現任後軍將軍荀眅(潘)。

由於史書記載的缺乏,我們也搞不清當時庾純他們伺候的那位大將軍是誰了。反正從曹芳時代算起,擔任過大將軍的曹爽、司馬師、司馬昭,都是實際上的皇帝,庾純和荀眅在那個時代能伺候大將軍,都是前途無量,不過,兩個人由於性格不合,雖然在一起那麼久,搞得關係卻並不好。庾純和荀眅雖然都出自擁有百年以上歷史的巨人家族,可是庾純就特別低調,穿的戴的也非常樸素,可是荀眅卻是名馬好車、錦衣玉食,那派頭兒那架勢,好像他是大將軍似的,人們看不慣荀眅那麼囂張,都討厭他卻非常尊重庾純,所謂嫉妒生恨,荀眅從此就在心裡把庾純當成了自己的敵人。

多少年過去,當年的大將軍秘書們,從今都成長成了朝廷高官。荀眅雖然已經成了後軍將軍,可是仍然忘不了庾純多年前給讓自己沒面子那點兒事兒,如今賈充正好來找他彈劾庾純,又能攀上賈充,又能公報私仇,荀眅當然非常樂意,當下就一口答應。等到開朝會的時候,按照之前計劃好的,荀眅就當着滿朝文武的面兒說,庾純以前因爲不孝被免官,這樣的人,根本不應該被提升。這一回,一向寬容大度的司馬炎可真生氣了,在他認爲,庾純是有錯,可是你賈充也不能沒完沒了,非要把人家趕到絕路上吧,不過,賈充到底是勞苦功高、又是自己的親家,司馬炎沒有直接把賈充怎麼樣,但是給賈充跑腿兒的荀眅,就倒大黴了。

在荀眅彈劾庾純不久,司馬炎的姐夫、侍中(皇帝)甄德就向司馬炎彈劾荀眅,他說,光宗耀祖是最大的孝順,吃皇糧是最大的光榮,皇帝您先前已經赦免了庾純的罪過了,還把他提拔成了近侍,這對於庾純來說是莫大的恩德,可是後將軍荀眅還是要住這件事兒不放,在皇宮大殿上極力反對,這麼一鬧,不就是說皇上您處事兒不公嗎?我認爲應該把他罷官免職,給大臣們都立個規矩。司馬炎收到甄德的奏摺以後,立刻把荀眅撤職,可憐荀眅偷雞不成蝕把米,從此成了廢人一個。

庾純知道這件事兒以後,立刻趕到荀眅家裡去看望,他不是去看笑話,而是去安慰他,因爲不管如何,他和荀眅畢竟曾經在一個戰壕裡呆過。荀眅看到庾純,後悔得無臉見人,而大家也通過這件事兒,更加了解了庾純的厚道。

不過,厚道歸厚道,庾純也不是傻子,司馬炎對賈家黨的袒護,讓庾純實在印象深刻,所以對司馬炎的失望和不滿,從此深深刻在庾純的心裡,他當然不會再想以前那樣爲司馬炎盡心盡力了,自然也不會得到司馬炎以前那樣的信任。

就這樣,賈家黨成功的把最冒尖兒的反對派清除出了權力中心。

而賈家黨的全盛時代,也終於正式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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