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爲萬物沉寂之時,冬寒帶來了冰與凍,不止是人受不了寒冷,動植物也會遭受影響。
相對而言,作爲有智慧的人,不需要像動物遵從季節在基因深烙的印記貓冬,可以選擇依照自己或是別人的意願做某些事情。
謝安接到命令從隴西返回長安的時候,不但是路途之上到處可以看到一片雪白,整座長安城實際上也被白色所籠罩。
征伐隴西對漢國而言並不是一件多麼重要的事情,僅僅是冉閔的需要罷了,爲的是在石虎到來之前穩固後方,局勢全面改變之後已經不再需要穩固什麼後方,尤其是冉閔已經做好了隨時前往豫州的準備。
“那一位僅僅是兩個月就將麾下的部隊擴充到三十萬。”蓋寧就是那個傳達軍令給謝安的人。他在長安親眼目睹了一部分所發生的事情,深皺眉頭說:“幾乎能夠入伍的都被接收。”
冉閔的部隊到豫州的時候需要登記造冊,可不是全部接納,肯定是要經過優劣淘汰,比如去掉老弱與傷殘。這一點冉閔應該是知道的?
長安幾乎是沒有多少閒雜人等,儼然成了一座大兵營,隨處都能看到瞎轉悠的士卒。
謝安是帶着兩萬禁衛軍進入隴西,返回長安的是一萬七千餘,等於是接近三千人陣亡在了隴西。他們在隴西征戰了接近四個月,真正的大戰僅是有兩次,其餘是在追逐與被追逐中度過。
隴西就是一個以平原爲主的地區,那邊雖然早就被華夏文明納入統治,可是不管是在先秦還是到了兩漢,一直都是放牧者居多。會造成這樣的原因有些奇特,就如同後世內蒙古難以開墾農耕一樣,草皮之下沒有多深就是沙子,類似的環境還真的無法作爲農耕區。
謝安等人在隴西征戰的區域頗爲廣闊,甚至一度進入到一個不知名的盆地(吐谷渾),遠遠地還能看到一片連綿的山脈(西強山)。
“那一位最近的動作頗大。”蓋寧眉頭就沒有鬆開的時候:“您有必要密切注意。”
謝安僅僅是點頭表示明白。
漢國那邊對冉閔會採取什麼行動一直存在疑慮,甚至都有冉閔會再次自立的足夠心理準備。
謝安率軍到長安沒有得到監控冉閔以及麾下的命令,一來是一萬七面對接近三十萬根本監控不來,二則是漢國沒有多餘的力量去管什麼。
實際上真的是那樣,若是冉閔想要再次自立真的是到了最佳時機,到了這個當口除了張氏涼國並沒有任何一方有多餘的精力去管。
長安宮城是在劉耀時期修葺了一次,冉閔建國之後再次擴建,要說起來肯定是無法與石虎修建的宮闕相比,可是比起臨淄那邊的宮城則是顯得富麗堂皇許多。
謝安來到長安,冉閔收到消息的第一時間派人來召。
等待謝安來到宮城時,看到的是宮城周邊彙集着數量龐大的部隊,看樣子這些部隊是在做開拔的準備。
“王上暫時顧不上關中,願意隨同我們遷移的人該走已經走了。”冉閔全副武裝,穿的是漢軍那邊的將官特製明光鎧,背後披着殷紅的披風,右手按在劍柄上:“我們一個月後會開拔前往豫州,走之前卻是要先消滅那些混賬。”
謝安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
冉閔所指的混賬沒有別人,一定是那些長久不與之合作的地方大族以及豪強,而這樣的人着實多到難以想象。
“一個月當然是無法全部消滅,但能消滅多少算是多少。”冉閔冷笑道:“就從隴東開始,一路向東橫掃。”
一直深皺眉頭的蓋寧總算是鬆開,他相對恭謹地說:“卻不知道將軍要什麼時候開始展開行動?”
“已經開始了。”冉閔不知道蓋寧是誰,看向謝安說道:“我需要你的協助。”
這下換謝安皺眉:“安得到的命令是將部隊帶到長安邊上駐紮。”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不是嗎?”冉閔態度強硬:“你麾下有精銳步軍,對攻城拔寨很有經驗。”
謝安搖頭,一個字都沒有說。
一直安靜站在旁邊的蔣幹適當地說道:“關中的軍隊也是王上的軍隊,死傷多少就是王上損失多少。有安石麾下的精銳步軍協助,能夠減少很多損失。”
“軍令就是軍令。”謝安其實不是一個強硬的人,他只是不喜歡冉閔,長江以南那邊少有喜歡冉閔的人存在。他直白說:“不去攻打就不會有損失。”
剎那間冉閔的臉色就變得無比難看了。對,他就是出於私怨,走之前要來一場有仇報仇有怨抱怨,畢竟之前可算是被那些地方豪強和大族氣得夠嗆。
蔣幹想要說話緩和氣氛,看到謝安面無表情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那你滾吧。”冉閔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客氣,之前在石碣那邊裝孫子的時候還能忍一忍,反叛石碣後就一次都沒有忍過:“立刻帶着你的部隊滾得遠遠的。”
謝安臉上依然沒有半點表情:“在下只會走,不會滾。”一點都不發怵地看着冉閔,又說:“得到的命令是駐紮在長安城周邊,除非有新的軍令,否則連挪一步都不會。”
“看看,看看,這些世家子現在骨頭倒是挺硬的。”冉閔對着蔣幹,滿滿都是嘲諷地說:“要是他們之前有這樣的骨頭,不至於丟掉中原,像是喪家之犬一樣逃到南方吧。”
謝安眉頭皺了起來,看一眼滿臉嘲諷表情的冉閔,再看看苦笑中的蔣幹,對蓋寧說:“走。”
差不多是謝安剛出宮城,陣陣的戰鼓聲和號角聲就在宮城的城樓中發出,原本在宮城周邊集結的部隊有序開拔,分別是從北門和西門出了長安城。
“桀驁不馴啊!”蓋寧是說誰不用多猜:“一點都不像是人臣,吃着我們給的糧食,穿着我們給的衣裳,用着我們給的武器,卻是我行我素。”
謝安不開口說話,他必需要快點回到軍營,倒不是要出兵與冉閔火拼,是哪怕僅有萬分之一也要防止冉閔出兵報私怨爲假,攻擊漢軍是真。
結果是,冉閔根本沒有攻擊謝安所部,還真的是浩浩蕩蕩開拔前往西邊,隨同的輜重以及相關攻城器械看着頗多。
“前一段時間涼王剛走,走之前多次與冉有私下會面。”蓋寧滿是懷疑地說:“他……帶着部隊向西,是真的要去攻城拔寨,還是要投奔涼王尋求庇護?”
謝安願意用最險惡的心思來猜測冉閔,任何南方的世家子都會這樣進行猜測,可他並不認爲冉閔會那麼幹。
張氏涼國不會是一個好的庇護所,那邊貧瘠算不上,可人口稀少又地處偏僻,再則是張駿需要的是冉閔在關中作爲屏障,不是進入張氏涼國找個地方恢復實力,畢竟誰又能肯定冉閔不會鳩佔鵲巢。
“我行我素是真的。報私怨也是真的。”謝安與蓋寧一點都不熟,印象卻是很好,願意多交談:“自己的家眷,部下的家眷,包括其大部分追隨者都在大漢境內,哪怕他願意丟下家眷,部下可會同意?”
蓋寧深以爲然,哪怕冉閔自己可以冷血,可冉閔無法讓所有部下冷血。他苦笑着說:“爲了離開之前報私怨,冬季用兵?實在是……”
一個月很快就過去,冉閔是率衆十來萬出征,帶回來的部隊卻僅是七萬不到。他們帶回了數量龐大的戰利品,包括斬獲的首級。
一顆顆的腦袋是用石灰浸泡之後保存,足足裝了四百多車。按照一車可以裝下三百顆腦袋來算,冉閔出征一個月就砍了十二萬以上的腦袋?
“什麼意思啊?”蓋寧看見裝車的腦袋有些都已經完全腐爛成爲骷髏,詫異道:“難道他們是要運到豫州,按照軍功計算?”
謝安可就不止是詫異那麼簡單,是完完全全的厭惡:“裡面婦孺與老弱的首級佔了大多數。”
漢軍是按照斬獲首級來算軍功,可並不完全是看斬獲首級,打贏多少次戰爭,參加多少次作戰,等等的計算方式更多。
冉閔迴轉,僅僅是準備了三天就派人告知謝安,說是隨時都能夠啓程前往豫州。他還真的就是要帶那些腦袋去豫州,看着是要讓部下中的十二萬人起碼擁有二十等軍功爵的一級爵位,就是看着不但令人哭笑不得,該說是非常的操蛋。
“這是個大難題啊!”蓋寧好像對冉閔產生了一種尊重,說道:“算是他最後一次爲自己的追隨者爭取福利?”
謝安早就想到那些,但要說對冉閔的印象是一點都沒有改觀。他真心覺得冉閔在某些方面智商略低,難道就想不出這樣是在破壞漢國的軍功體系,甚至是在給整個漢國造難題找難堪?
不管怎麼樣,關中龐大的隊伍開始出嶢關走上洛郡前往豫州,隊伍顯得極爲浩浩蕩蕩,相接起來連綿數十里之長。
整個冬季,要說石碣趙國和漢國都有什麼動作的話,那就是雙方都在竭盡所能地進行備戰。
漢國是利用一個冬天的時間進行兵源徵募以及必要的編制訓練,必要的戰爭物資肯定也會是被集中到該送到的戰場。
不但是部隊和輜重,劉彥還與臣工不斷商議,抓住空檔造了不少防禦工事,比如在濮陽郡東面的漢軍控制區儘可能地多造“城堡”和屯兵的兵堡,又在冀州的南皮(渤海郡)和樂城(河間郡)緊急建造城牆以及相關防禦工事。
身在奉高的劉彥得知冉閔已經帶着部隊出關中,沒有意外很快就會抵達豫州。他還知道冉閔帶了四百多車的頭顱,說是要給麾下士卒請功。
“此例斷不能開!”紀昌滿臉的怒火:“不說其中滿是婦孺與老弱,就說未登記造冊就這樣,絕對不能答應這樣的胡作非爲!”
“我們就算承認,那些士卒是會認爲是王上的恩典,還是記冉的恩?”桑虞看着是怒極反笑的樣子:“聽聞主意是出自涼王,他這是要幹什麼?”
按照漢國的律法,不是士卒在戰場斬獲也是能夠換取功勞,還能與軍功同等視之。這樣的規矩是繼承於先秦,以前就是這樣的規定。
劉彥知道不管是紀昌還是桑虞都是在說氣話。他內心的煩惱多過於怒火,畢竟規矩就是規矩,再反感也不能因爲怒火而無視掉規則。
“且先不管張駿想要幹什麼。”劉彥看向了蔡優,說:“做好準備,看拿出來獎賞的土地應該選在哪裡合適,該分配的奴僕也要儘快劃撥出來。”
紀昌和桑虞默默對視了一眼,他們可算是明白了一點,劉彥肯定感到無比厭惡,可身爲君王就是那麼無奈。
“開春之後有短暫的雨季,考慮到泥濘季節依然無法大規模交戰,該趁這一段時間多做一些什麼事情。”劉彥情不自禁地看向了安坐在一側的謝艾,頓了頓才又說:“怎麼去和晉,怎麼來馭代,是當前最爲急切的要事。”
攻趙、御燕、盟涼、馭代、和晉。這個是謝艾給出的國策,說來劉彥已經開始在執行,就是成效上真不是該怎麼說。
目前漢國是在試圖與東晉小朝廷緩和關係,桓溫再一次前往建康,是以使節的名義前去,傳回的消息只有一個,東晉小朝廷要求劉彥改國號爲齊和廢除泰山祭祀,甚至要求劉彥稱臣。
那個算是獅子大開口嗎?反正小朝廷又提到一件事情,那就是要不數十萬晉軍將會渡江北上。
劉彥知道小朝廷對於一本正經的搞笑態度是異常認真的,看了桓溫傳回的消息一度想要招人回來,謝艾卻是認爲可以緩一緩。
謝艾的意見非常簡單,一方哪怕是在一本正經的搞笑,可那也是在協商,等於是可以拖一拖。他很清楚小朝廷的辦事效率,只要桓溫還在建康與之扯皮,扯上個兩三年不是完全沒有可能性,拖着對漢國這邊絕對有利。
馭代?呂議還在草原,時不時有消息傳回,他還代管着拓跋秀的嫁妝,並且武裝起了接近一萬五千人,就是拓跋什翼健的作爲比較令人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