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軍南下的聲勢並不顯得浩大,至少是比前些年間石碣趙國南下的動靜相比要小非常多。
今一次漢國決定入侵東晉小朝廷有着諸多的原因,主要是漢國在與石碣趙國交戰時,東晉小朝廷多次作爲主導四處奔走聯繫諸胡聯合,甚至是趁漢軍與石碣趙國決戰之際偷襲後方,更多的時候是漢軍每進攻石碣趙國某個州都會有晉軍出來撿便宜,甚至是嚴重到東晉小朝廷利用輿論優勢不斷挑撥漢境安穩。
世人眼中,漢軍之所以南下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關於正朔地位的爭奪,哪怕是東晉小朝廷之內的各門閥和世家都是那麼想,並不認爲會是一場滅國之戰。
漢軍分爲三路逼近動靜小朝廷的國界,東面以江都爲中心威逼揚州,中部部分是以汝陰郡爲屯兵點逼近壽春,西邊則是以南郡爲屯兵點擺出進逼江州的架勢。
其中以汝陰郡的漢軍數量最多,徐正親率十一萬已經連克數城距離壽春僅是二十里,先後攻克渦口、平阿、下蔡和馬頭,他們是隔着淝水與防禦壽春的晉軍隔江相望。
江都部分的漢軍不算艦隊只有四萬陸軍,以謝艾爲主將,他們多次進攻之下已經摧毀晉軍水師在長江的駐地京口,嘗試多次登陸作戰暫時被多達三十餘里的縱深攔住。
汝陰郡的主將是桓溫,後面從草原歸來的謝艾被委任爲副將。這一部分的漢軍僅有三萬,他們目前階段是已經打到雲夢澤,下一階段該是進軍南平郡。
因爲建康那邊有三十里縱深的防禦鏈,還是東晉小朝廷同差不多四年時間建立起來的防禦鏈,再加上這一邊可登陸作戰的漢軍數量僅是四萬,小朝廷並不認爲會是漢軍的主攻方向。
南郡那邊的漢軍數量更少,僅是三萬的樣子,再來是南郡距離東晉小朝廷的都城有些遠,那麼這一路的漢軍一看就是屬於偏師。
倒是汝陰郡的漢軍數量衆多,率領大軍的還是漢國的徵南將軍徐正,導致世人普遍認爲漢軍的主攻方向就在這邊。
經過一兩年的全力備戰,東晉小朝廷的正規軍編制從二十萬增加到了三十六萬。
東晉小朝廷在三十里縱深那邊擺下了十萬,會有這麼多是這邊是建康的門戶,哪怕漢軍在這邊擺下的部隊不多,可着實不能再少。
剩下的二十六萬,有十五萬是讓謝石作爲統帥屯駐壽春以及周邊,剩下的主要是分佈在揚州,小部分是散佈在江州。對於東晉小朝廷來講,國土之大卻精華不多,荊州本是精華部分,可是與揚州相比起來就顯得次要。
因爲不覺得漢國的入侵是一場滅國之戰,東晉小朝廷的主流觀念是隻要將揚州牢牢守住就可以了。要是能夠在揚州這邊擋住漢軍的兵鋒,其餘淪陷的疆域遲早是能再多回去,一旦揚州完蛋其餘各州也根本就不用守了。
謝石的防禦手段很現實,隔着淝水在南岸周邊的有利地形構築防線,其中又以八公山這一道防線最爲重視。在淮南部分則是散出一些兵力利用舟船機動,有可能的話就襲擾一下漢軍,倒是現在這一邊戰事相對激烈的位置就是在淮水、潁水、淝水的衆多支流邊上。
東晉小朝廷已經發現揚州東面的海面上經常會出現漢國的船隻,他們能夠想象得到漢軍是打算登陸作戰,可是講真話是未必有多麼重視,原因是他們認爲海岸線的漢軍哪怕登陸也只能是襲擾和破壞,壓根就無法起到更大的作用。
從壽春城頭看向北面,羣山攔住視野無法看到漢軍的營寨,夜間卻是能夠看到雲層被火光照映,可見漢軍的營盤是有多大。
謝石將庾翼邀請到八公山。他還沒有從庾翼嘴巴里得到答案,庾氏一族究竟是靜觀或是跳反,庾翼被問及時總是微笑而不講話。
八公山是由衆多的大小峰巒組成,它是大別山的餘脈之一,山脈南北走向延伸,山峰的海拔大多在一百米到兩百米左右,有人數過是有四十來座峰巒,最高海拔爲二百四十一米的山峰叫白鄂山。
事實上八公山的佔地範圍非常廣,導致看去到處都有晉軍構築的工事。站在前沿的峰巒向北面看,可以藉由地勢的高度優勢看到漢軍大體的營房分佈,離得較遠的關係也就只能看到營盤,人看起來都是一些小黑點。
“這一面的漢軍有一萬餘,由一個叫司宏壯的漢軍俾將統率。”謝石擡手指着漢軍的營寨,後面又指了指稍微靠近一些的位置,說道:“漢軍多次嘗試攻擊,不得不承認他們的確能打,我軍前沿的防禦工事已經所剩無幾。”
八公山是位於壽春東北側,它並不是屬於淝水一線的位置,該是淮河的周邊。
漢軍早就渡過淮河,作爲背景是晉軍在淮河已經沒有水軍,被摧毀了一部分,沒被打沉的是撤退到芍陂。
遠遠地,以庾翼的眼神可以看到淮河之上的動靜,那裡的河面並不缺少漢軍的舟船,有幾個地方能夠看到似乎是在運輸着什麼。
“是啊……”謝石滿是愁容地說:“漢國的水戰不行,可是數量真的太多了。他們利用足夠多的優勢逼迫我們不得不將水軍後退,充分利用各條水系不斷運輸物資。”
以往不是沒有軍隊來入侵過東晉小朝廷,像是石碣趙國就多次南下,可胡人並不擅長水戰,晉軍總是能夠在水網密佈的地方與之糾纏,哪怕是有多座城池被石碣趙軍攻克,但晉軍總是利用襲擊石碣趙軍糧道的技巧逼迫其撤退,再輕輕鬆鬆地重新奪回那些淪陷了的城池。
這一次晉軍面對的是水戰技巧不怎麼樣,問題是數量多到可怕的漢軍。雙方在水戰上面是晉軍戰損比佔優,真要講數據是漢軍至少損失三艘戰船才能換晉軍水師一艘,結果是晉軍水師在不斷的勝利中走向難以再戰的地步。
“應該說漢軍的戰船很犀利,就是作戰技巧幾近於無。”謝石覺得憋屈的就是這個,他苦笑着說:“我們完全就是被數量給堆得無法再打的。”
“漢國現在多處交戰,南下漢軍有二十餘萬,與石碣交戰的漢軍多達四十萬,巴蜀留有接近五萬的漢軍,關中駐防三萬,遼東與燕軍交戰的有七萬漢軍……”庾翼想表達的就一個意思:“若是以拼消耗而言,漢軍的陸地軍隊依然可以用數量堆。再言之,失去水網的優勢後,翼很懷疑漢軍根本不需要用數量來堆。”
謝石很想問“這就是庾氏門閥旁觀或是準備跳反的理由?”,但是那些話根本就不合適問出來,他說:“交戰已經有過多次,石很清楚漢軍的戰鬥力。”
以往的不算,就算漢軍正式南侵之後,各條戰線上漢軍與晉軍的戰損比該是,晉軍折損兩人才能拼掉一名漢軍。而這個戰損比是晉軍作爲防守一方,利用各種天時、地利、人和給打出來的。
漢軍真的剽悍,可問題是晉軍能不打嗎?面對漢軍的強勢入侵,就是知道打不過晉軍也要打,甚至是東晉小朝廷這邊應該竭盡全力地抵抗,一切只因爲門閥和世家不想被納入漢國統治。
謝石就在懷疑漢王劉彥究竟是給庾氏門閥開出了什麼條件,導致庾翼會在兩邊爆發戰爭之後有這樣的態度。要是劉彥願意保存庾氏門閥的實力,那麼謝石表示謝氏門閥也願意跳反,畢竟只要利益保證下來,頭頂上誰是統治者都一樣。
“翼根本就沒有見過漢王。”庾翼一副不管你信不信的模樣,看着很是隨意地說:“是被卸磨殺驢,覺得拼命沒價值。”
謝石立刻就皺起了眉頭。
庾氏門閥被打壓屬於慣例,就好像是王導逝世后王氏門閥也被打壓一樣,每個時代都有屬於當代主角的舞臺,舊的主角不衰落……至少是表面看上去衰弱,讓後來者怎麼嶄露頭角?
謝石皺眉,是庾氏門閥比王氏門閥展現出來的風度更差,想當初王氏門閥被打壓就顯得很灑脫,因爲這樣也纔有王氏新一輩人物的重新崛起,像是王羲之就被吹上了天……當然了,王羲之在書法上也真的可以稱聖。
庾翼的做法完全就要不留情面的一次性做絕,令人懷疑庾氏門閥根本就不相信東晉小朝廷會繼續存在下去。
說是庾氏門閥而不是說庾翼,是門閥根本不可能一個人做主,家主有絕對話語權,但是大事要開宗族大會,由衆多的長老來議事並投票,並非是家主一個人的一言堂。
對於庾翼說沒有見過漢王劉彥,不管其他人信不信,反正謝石是不信的。
謝石近期發現漢軍入侵之堅決,打破了世家間的默契與規則向謝安寫去書信,信中問了謝安很多的問題,言明謝安哪怕是分出去自行發展,可是謝安依然是謝氏的一份子,應該對謝氏起到應有的義務。
謝安就在壽春戰場,謝石並不知道謝安是負責哪一方面,信是已經發了出去,可是都快一個月了還沒有得到回覆。
謝石帶着庾翼在各條防線上走動,期間還碰上了漢軍的進攻,他們離得很遠進行觀看,一場山地的攻防戰僅是進行很短的時間就以漢軍主動退去而結束。
進攻的漢軍只有一千,看士卒都是一些輕步兵,他們進攻的一個山頭的晉軍,雙方是由山腳下打到半山腰。這一次漢軍並沒有在事先進行長久的箭陣覆蓋,晉軍這邊射了幾波也是停止,近身肉搏的身影遍佈山腰,只打了不到一刻鐘漢軍那邊就響起了鳴金聲。
“漢軍退得很有序。只是……”庾翼臉色有些奇怪:“只是看樣子不是老牌部隊?”
對戰爭不陌生的人可以從部隊的動作上看出很多,那是關於一支軍隊的精神,說通白點就是軍魂什麼的。
“漢軍近期的試探更爲頻繁,他們對山地戰也越來越熟悉……”謝石一副有些沒聽懂的樣子,對庾翼說:“頻繁的試探,代表漢軍很快就會發動真正的攻勢。”
庾翼只是一笑了之,他在等待謝石的下文。
“庾公要前往漢軍的軍營,可否幫石一個忙?”謝石根本不等庾翼迴應,直接說:“石寫給徐正一封信,將邀請會獵於淝水西岸,想必他們是很希望發生這樣的事情吧?”
可以說庾翼是聽愣了,誰都知道漢軍剽悍,晉軍卻是想要來一場堂堂正正的陣戰,怎麼都會覺得不對勁。
東晉小朝廷這邊佔着絕對的地理優勢,完全沒有理由去放棄那些優勢,那麼謝石的用意就會顯得很奇怪。
庾翼用着懷疑的目光打量謝石,卻見謝石繼續一副苦笑的樣子。他問:“有什麼用?”
要是謝石打算帶壽春方面的十五萬晉軍與漢軍陣戰,徐正又同意的話,等於是漢軍應該拆掉營盤後退至少十五里,好讓出足夠的空間讓十五萬晉軍擺開陣勢。
看淝水西岸的地形,那裡同樣也是大小山地遍處,可不是一馬平川的地形,完全無法讓十五萬晉軍和十餘萬漢軍都擺出陣型,這樣一來會獵依然是在山地展開。
“庾公幫是不幫?”謝石儘量表現得比較隨意,又說:“只是一封信罷了……”
以謝氏與庾氏之前的交情,順路幫忙帶封信根本就是手順的事情。
目前謝氏與庾氏的關係並不好,誰讓謝氏與褚氏合起來打壓庾氏。庾翼過來壽春會找謝石肯定有用意,只是時機不到沒有說出來。
謝石轉身背對庾翼,他臉上的輕鬆轉爲緊張。
關於會獵什麼的,不是謝石思考了一天兩天的事情了,他派人過去轉交信件是一回事,由庾翼帶過去又不一樣,因此他認爲庾翼願不願意幫忙是關鍵,是決定這一場戰爭的轉折點。
“唔……”庾翼沉吟了一下,等待謝石轉身看過來,他一陣“哈哈”大笑,像是在自言自語一般地呢喃:“幫,還是不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