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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勒裡後來才知,這一天並沒到頭呢。因爲,一個鐘點之後,他父親打來一次電話,使得史洛安太太幾天前毫無收穫的來訪產生了下文,就象種下的樹,不期而然地鮮花盛開,果實累累。
“有情況了,”偵探長在電話中輕鬆地說道,“事情真怪,我想你必定樂意聽的。”
艾勒裡並不來勁兒。“我失望的次數太多啦——”“唔,在我看來,這個新的情況,並不會改變對史洛安的結論。”老頭子不耐煩起來了。“喂喂——你對這個情況到底要不要聽呀?”
“聽聽吧。怎麼回事?”
艾勒裡聽見他父親打噴嚏,咳嗽,清了清嗓子——這是他感到不耐煩的表面。
“你還是到辦公室來一趟吧。說來話長呢。”::book..
“很好。”
艾勒裡對於到市中心區去,並不十分起勁。他從心底裡厭惡地下鐵路,並且有點兒頭疼,百無聊賴。再加上,到達之後,他父親正同一位副偵探長有事商談,他不得不在外面乾等了三刻鐘。當艾勒裡懶洋洋走進老頭子辦公室的時候,正是一肚子沒好氣。
“有什麼驚天動地的大消息呀?”
偵探長把一張椅子踢到他跟前。“歇歇你的腿吧。我得到了一個內幕。你那個朋友——他叫什麼名字?——蘇伊查,今天下午到這兒來拜訪過我。”
“我的朋友?納奇歐·蘇伊查。怎麼樣?”
“他告訴我,在史洛安自殺的那天晚上,他曾經到卡吉士收藏品總庫去過。”頓時來勁了。艾勒裡一躍而起。“不!”
“彆着急,”偵探長大喝一聲。“沒什麼事值得你這樣大驚小怪的。蘇伊查似乎是打算給卡吉士美術陳列館的展品寫說明書——他說,這是件既費時又費力的事,所以他認爲必須爭取時間,想在那天晚上動手幹。”
“就是史洛安自殺的那個晚上嗎?”
“是的,你且聽着,好不好,少爺?他到了那兒,用隨身帶着的鑰匙開門進去,徑直上樓,走進那間長長的陳列總室——”“用隨身帶的鑰匙開門進去。怎麼行呢?當時不是裝置着報警電鈴嗎?”
“沒有裝置着。這表明當時房子裡面還有人呢——通常是,最後一人離去時,把報警器裝置好,並且接通防衛局。這時,他上了樓,見史洛安寫字間內有燈亮。他正打算向史洛安請示有關說明書的某些問題——他知道史洛安大概仍在工作呢。所以他就進去了,當然,也就發現了史洛安的屍體,就跟咱們後來所看到的情況一模一樣。”
艾勒裡激動異常。他兩眼眯縫着望住偵探長,習慣成自然地往自己嘴脣間塞進一枝香菸。“一模一樣嗎?”
“對,對,”偵探長說道。“頭在桌上,槍在地板上,在垂着的右臂的下方——一切都沒錯。也是湊巧,這距離咱們到達那兒不過幾分鐘。當然啦,蘇伊查嚇了一大跳——這倒不能責怪他——他嚇得不知所措。但他總算謹慎,一樣東西也不碰,心想,萬一被人發現自己在場的話,那就夠麻煩的,真是有口難分了,所以趕快溜之大吉。”
“無風不起浪嘛,總是事出有因吧,”艾勒裡兩眼閃閃發光,喃喃自語,“只要有此可能的話!”
“有什麼可能呀?坐下吧——你又一廂情願地說着風就是雨啦,”偵探長搶白了他一頓。“別想入非非了,艾勒裡。我對蘇伊查嚴加訊問了一個鐘頭,連珠炮似的提出問題,問他屋子裡的情景,他回答得十分齊全。他直到報上登出了自殺的消息,才稍稍放心了些,不過依舊緊張。他說,他要等着瞧,。不知有沒有進一步的發展。看看沒什麼發展了,他認爲講出來也不會有什麼禍害了,再加上良心使他不安,於是他就來找我報告這一切。一長二短,就是這些了。”
艾勒裡大口猛噴煙霧,浮想聯翩。
“無論如何,”偵探長稍感不安地接着往下講,“這無關大局。只不過是一個有趣的插曲,絲毫也不影響史洛安自殺身死這一結論。”
“對,對。我同意你這話。很顯然,蘇伊查既然不被懷疑,也沒有遭受牽連,他大可不必跑來交代他曾到過那個——自殺的現場,這正好說明他心懷坦然。我現在考慮着,並非這事……爸爸!”
“唔?”
“你需要對史洛安自殺身亡這一說法加以證實嗎?”
“什麼話?證實?”老頭子吼叫了起來。“這並不是什麼推論呀,況且——這是鐵的事實。不過,我認爲,再多加一些證據,卻也無妨。你有什麼想法呢?”
艾勒裡神態嚴肅而心情激動。“你說得一點也不錯,”他喊道,“根據你剛纔複述的蘇伊查所談情況,絲毫也動搖不了原來對史洛安所下的那個結論。然而,爲了讓自殺之說得到更全面的證實,我們現在不妨對納奇歐·蘇伊查先生問一個小小的問題。……你瞧,爸爸,儘管你堅信蘇伊查曾到寫字間去過這件事並不改變整個案情,不過這兒存在着一個小漏洞,一個極小的可能性。……順便問一下吧,蘇伊查那天晚上離開那座總庫的時候,他有沒有把報警器裝置好?”
“裝置好的。他說他習慣性地這樣做了。”
“我明白了。”艾勒裡馬上站起身來。“咱們快去找一找蘇伊查吧。若不把這一點搞清楚,我今晚是睡不着覺的。”
偵探長把嘴撇了一撇。“算你的勁兒粗,”他喃喃地說道,“你和往常一樣,象一頭警犬。我總不見得如此之蠢,竟然會沒有想到自己該問的問題。”他跳起來,穿上大衣。“他剛纔說,他是回到收藏品總庫去的。咱們到那兒去吧!”
他們在麥迪遜大街的門庭冷落的卡吉士收藏品總庫中,找到了心神不定的納奇歐·蘇伊查。蘇伊查不象平日那樣衣冠楚楚,從來都是光滑整齊的頭髮也有些零亂。他在那個房門緊閉着的史洛安寫字間對面碰見他們,顯然是神經質地解釋說,自從史洛安死後那個房間沒有使用過。這純粹是沒話找話的應酬敷衍,旨在掩飾真正的內心不安。他請他們到自己那個擺滿了古董的寫字間內坐下,脫口而出:“偵探長,出了什麼事啦?有什麼不對頭……”“別怕,”偵探長和顏悅色
地說道。“奎恩先生打算問你兩個問題。”
“哦?”
“我聽說,”艾勒裡開口了,“史洛安死的那個晚上,你因爲看見他的寫字間裡有燈光,所以你就走了進去,是這樣嗎?”
“不全是這樣。”蘇伊查兩手緊緊相握着。“我是要跟史洛安商量些事務。當我一走進陳列室,我就知道史洛安在他自己寫字間內,因爲有燈光從門頂窗透出來……”奎恩父子就象觸電似的跳了起來。“什麼,門頂窗,”艾勒裡神情大變地說道。“難道在你進去之前,史洛安寫字間的門是關着的嗎?”
蘇伊查顯得莫明其妙的樣子。“唔,確是這樣。這有什麼大不了的呢?我想我早已提起過了,偵探長。”
“你沒提起過!”偵探長厲聲說道。他那蒼老的鼻子離嘴更近了。“那末,你在跑出去的時候,就讓門開着嗎?”
蘇伊查口吃地說道:“是的。我嚇得魂不附體,沒有想到去關門……不過,奎恩先生,你要問什麼問題呢?”
“我要問的,你已經回答了。”艾勒裡冷冷說。
局面顛倒了過來。半小時之後,奎恩父子回到了他們寓所的起居室內,茫然無知的邱納匆忙生起了爐火,偵探長情緒大壞,不斷地自言自語,艾勒裡心境大好,在爐火前踱來踱去,口中哼着歌曲。偵探長打出了兩次電話之後,父子倆不說一句話。艾勒裡冷靜了下來,往心愛的椅子上一坐,眼中閃爍着光輝,腳踩着炭架,呆望着火舌亂竄的爐子。
一陣鈴聲響,邱納去開門,讓進了兩位紅光滿面的先生——桑遜檢察長和佩珀副檢察長。邱納以越發驚異的心情,接過了他們的大衣,兩位都是神經緊張,都是吼叫着招呼一聲,都是氣急敗壞地坐下,也都立刻與整個房間的彆扭氣氛融合在一起。
“有這樣的事,”桑遜終於開口了,“居然有這樣的事!你在電話裡好象是斬釘截鐵的,奎恩。你是不是——”老頭子把腦袋轉向艾勒裡。“問他吧。首先是他出的主意,這小鬼。”
“唔,艾勒裡,怎麼啦?”
大家都默不作聲地望住他。艾勒裡把香菸甩進了爐火,並不轉過身子,悠悠然說道:“從今以後,諸位啊,該相信我下意識的警告訊號啦。佩珀老兄也許認爲我的預感是荒誕不經的,但這預感卻被事實所證明了。
“不過以上這些話都不是正題。言歸正傳就是:使史洛安斃命的那顆子彈,穿透了他的腦袋,順着彈道的軌線,越出寫字間的門外。我們發現子彈掉進了寫字間門對面的陳列室牆上的掛毯中,是在寫字間外邊。所以,顯而易見,打槍的時候,門是開着的。史洛安死的那天晚上,我們衝進收藏品總庫的時候,發現史洛安寫字間門敞開着,這跟子彈的下落正合拍。可是,現在呢,納奇歐·蘇伊查這麼一講,史洛安死後,最初進入收藏品總庫的,原來並不是我們,而是他,蘇伊查比我們早一步。換句話說,關於在我們到達史洛安寫字間時門的狀況,必須
根據這一先此之行而重新加以考慮和審查。由此產生了這樣的問題:蘇伊查到達時,門的狀況是否相同呢?如果他也發現門是敞開着的話,那末,我們就無從取得比以前更多的進展了。”
艾勒裡笑了笑。“然而蘇伊查發現門是關着的!這使得局面有什麼改變呢?首先,不在話下,打槍的進候門必開着,否則子彈就會打在門上,而不會打到了寫字間外面,掉在對門的掛毯內。這就是說,房門一定是在打槍之後才關上的。那就意味着什麼呢——難道史洛安先往自己腦袋開槍,然後又鬼使神差地走到門那兒,關上門,再回到寫字桌,以剛纔開槍時一模一樣的姿勢坐下嗎?多麼荒唐可笑;還不僅是荒唐可笑,而且是不可能的:因爲,卜勞迪醫生的驗屍報告指出,史洛安是立即斃命的。也決不可能是他在陳列室內開槍自殺,再自己支撐着回到
寫字間,進來時順手把門關上。決不會!史洛安是一槍斃命的,況且,開槍時門是開着的。而蘇伊查到達時門卻關着……“換而言之,既然蘇伊查在史洛安暴卒之後發現房門關着,並且既然槍彈不可能穿越房門,我們一開始查勘就知門是鋼製的——我們所能合乎邏輯地得出的唯一結論就是:在史洛安死亡之後,在蘇伊查來到之前,有人把門關上了。”
“但是,奎恩先生,”佩珀反駁說,“有沒有可能,蘇伊查不是唯一的來者——在他之前,已經有人來過,並已走了?”
“很有見地呀,佩珀,我也正要談到這一點:有人在蘇伊查之前來過——而此人就是殺害史洛安的兇手!”
桑遜大不以爲然,手撫瘦削的面頰。“我纔不信呢。瞧,艾勒裡,你該知道,仍有可能史洛安是自殺的,佩珀所推測的那個來者,說不定也是象蘇伊查一樣,是個不相干的人,也是由於膽小怕事而不敢承認自己曾經去過。”
艾勒裡滿不在乎地擺一擺手。“有可能吧,然而要說短短的時間內竟會連來兩個不相干的人,這話未免太牽強附會了吧。不,桑遜,我就不信在座各位中有人還能否認咱們現在已有足夠的理由懷疑自殺之說,也有足夠的理由支持他殺之說。”
“話是不錯,”偵探長無可奈何地說道。“話是不錯。”
但桑遜還是心有不甘。“好吧,就算史洛安是被殺的,就算兇手出去時關上了門。我看,他這樣做,也未免太傻啦。難道他沒瞧見槍彈已經在史洛安腦袋上打出了一個窟窿,並且穿到了開啓着的門外嗎?”
“桑遜呀,桑遜,”艾勒裡感到不耐煩了,“你倒再想一想看。即使是速度減緩的槍彈,肉眼豈能跟得上嗎?不言而喻,如果兇手看清槍彈已經洞穿了史洛安的頭顱,他當然不會關門的。所以,他關門這個事實,說明了他並未看清槍彈。請你記住,史洛安的腦袋是這樣傾伏到桌面上的:左面,也就是子彈穿出的那一面,貼在了吸墨器上。這樣一個姿態,就把子彈的出口完全遮住了,也在很大程度掩蓋了血跡。再說,兇手正處於心急慌忙的情況下;他怎麼會提起死人的腦袋來仔細研究呢?歸根到底,他沒有理由想到子彈會穿透出去落到別處。你總知道,
子彈打成這樣,是不大常見的。”
大家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老頭子對兩位客人苦笑了一下。“老哥兒們啊,這下子他可佔了咱們的上風啦。我看,這事已經擺得明明白白了。史洛安是被謀殺的。”
他們陰鬱地點點頭。
艾勒裡又談了起來,談得興致勃勃,但再也沒有當初引伸發揮錯誤的卡吉士結論時那種自我欣賞、得意洋洋的神氣了。“很好。咱們再分析一下吧。既然我們現在很有理由認定史洛安是被殺的,那末,格林肖就不是史洛安所殺。也就是說,殺害格林肖的真正凶手,又殺了史洛安,並佈置一個自殺的假象,使人感到:史洛安開槍自戕這一舉動,不啻默認了自己就是殺害格林肖的兇手。
“不妨重提一下原來的論點。我們以前推斷過,殺害格林肖的兇手既然能夠僞造指向卡吉士的假線索,就必定知道諾克斯買進了失竊的名畫一事;我早不作了論證,我當時認爲,把卡吉士當作兇手的整個結論,都因爲兇手有把握諾克斯不會站出來說話。alors1,以前我也曾同樣沉悶地論證過,知道此事的唯一外人,就是格林肖的同黨。證訖:兇手就是格林肖的同黨;而既然史洛安本身也遭殺害,史洛安就不可能是格林肖的同黨。因此,兇手至今還是逍遙法外,仍在積極從事他那耍弄陰謀詭計的勾當。他至今逍遙法外,我還不妨指出,至今還是以
諾克斯的把柄作爲奇貨可居。
“現在,”艾勒裡接着說道,“再來解釋那些針對史洛安的線索吧——既然史洛安是被殺的,所以他是清白無辜的,那末,這些線索只可能是真正凶手所製造和留下的栽贓手腳。
“首先,既然史洛安是清白無辜的,我們就不必再懷穎他那天晚上到比乃第旅館去找格林肖的那套說法的可靠性。因爲,如果其人可疑,那末其證詞也必大有可疑,而如果其人清白無辜,那就不得不相信他所講的話。所以,史洛安自稱是那天晚上的第二名走訪者,也許是靠得住的;根據史洛安所說,那個不知是誰的人實際上比他早一腳;因此,那個不知是誰的人必定就是與史洛安同來的人。從而可以推知那幾名訪客的順序如下:不知是誰的——上下全裹住的人;接着而來的是史洛安,再後是史洛安太太,再後是傑綏密·奧德爾,再後是沃茲醫生。”
艾勒裡伸了細瘦的食指,點點戳戳。“且讓我向你們演示一下:運用頭腦進行邏輯思維,可以獲得多麼有趣的推論。你總還記得史洛安說過,世上唯獨他一個人知道他吉爾伯·史洛安與格林肖是弟兄;甚至格林肖也不知道自己弟兄已經換了姓氏。然而,寫匿名信的人,不管此人是誰,卻知道這樣一個事實——改姓史洛安的這個人與格林肖是弟兄這一事實。寫信者是誰呢?格林肖根本不知其弟兄改姓的事,也就不可能告訴任何人;史洛安呢,根據現在看來是可靠的本人證詞,他從沒告訴任何人;因此,能夠發現這一事實的唯一的人,就是曾經看見過
弟兄倆在一起的人,偷聽到他倆是弟兄,並且此人或者早已認識史洛安,或者後來在遇見史洛安時認出了他的聲音和麪容,從而知道格林肖的弟兄就是吉爾伯·史洛安。不過,其中也有費解之處!史洛安自己說,那天晚上他到比乃第旅館格林肖的房間去,乃是他改姓之後唯一的一次——許多年來只此一次——弟兄倆面面相對!
“換句話說,發現吉爾伯·史洛安與亞爾培·格林肖是弟兄這一事實的這個人,必定是那天晚上史洛安到格林肖房間去時也親身在場的。但史洛安親口告訴我們,他跟格林肖談話時別無外人。那末,怎麼還會有別人呢?非常簡單。如果史洛安沒有看見此人,而此人確又在場,那隻意味着此人未被史洛安看到罷了。換言之,此人是躲在房間裡的什麼地方;或者是躲在壁櫥中,再就不是藏在浴間內。諸位請記住:史洛安曾說過,他敲敲房門,他的弟兄稍稍過了一會兒纔來開門——這是史洛安的原話。所以我們不妨推斷,史洛安敲門時,那位與格林肖一
起進屋的同伴仍在314室,但爲了避人耳目起見,他在格林肖的贊同下溜進了壁櫥或浴間。”
“現在,”艾勒裡接着說,“咱們來想象一下當時的情景吧。史洛安跟格林肖在談話,咱們這位神出鬼沒的無名客卻在其藏身之處扯直了耳朵細聽。他從對話中聽見格林肖惡狠狠地說差不多早已忘記了自己還有弟兄。於是,這位隱身君子恍然大悟格林肖與這來客是弟兄。他是不是聽得出史洛安的聲音,從而知道是吉爾伯·史洛安在講話呢?或者,是不是他後來碰見史洛安,認出了他的聲音,把事實兩下一湊合,就明白了史洛安所自以爲除他本人以外普天之下別無一人知曉的秘密呢?這些問題,我們沒法回答,但能肯定一點:這個不知是誰的人,那
天晚上必定是在格林肖的房間內,必定偷聽到了他們的談話,必定演繹推算而知吉爾伯·史洛安跟亞爾培·格林肖是同胞骨肉。以上是唯一合理的思路,能夠講解得通:怎麼會有人發現這個顯然不爲人所知的事實。”
“好吧,這至少是有所發現了,”桑遜說道。“講下去吧,艾勒裡。你這個裝神弄鬼的腦子還看出什麼來嗎?”
“我是講究邏輯,不是裝神弄鬼,桑遜,雖然我確實能夠通過類似冥訪的方式而預見未來的事件。……我看出了這一點,看得清清楚楚:這個躲在房間內的無名客,就是在史洛安來此之前隨同格林肖進房間的人,就是格林肖的同黨——第二天晚上,格林肖在卡吉士房中,還特別提到過這位‘同黨’。還有,這位無名客,作爲格林肖的同黨,又作爲謀殺格林肖的兇手——我對此已作過論證——是唯一有資格寫匿名信向警察當局揭發史洛安與格林肖弟兄關係的人。”
“話倒是不錯,”偵探長喃喃自語。
“事實就是這樣。”艾勒裡兩手交叉着托住後腦勺。“咱們講到哪兒?所以,這封信也是把史洛安誣陷爲兇手的假線索之一,但這條線索並非虛構而是事實。當然,它並沒有直接構成什麼罪名,只不過是精心選擇一點秘事,提供警察當局,再與一些更爲直接的證明相配合。這樣,弟兄關係既然是條假線索,就有理由斷定:我們在史洛安的保潤煙盒內搜到的地下室鑰匙,也是一條假線索;史洛安保險箱中的格林肖的表,也同樣如此。只有殺害格林肖的兇手能拿到這隻表;史洛安既然是無辜的,那末,殺格林肖的兇手必是在佈置了史洛安自殺的假象之後,
就把表放在一搜就會搜到的地方。那張燒剩的卡吉士遺囑的殘片,必定也是給史洛安羅織罪證的栽贓手法,因爲,很有可能史洛安確曾偷了遺囑,並且原是放進棺材中的,以爲這樣一來就萬事大吉了,而當兇手把格林肖塞進棺材的時候無疑發現了遺囑,於是就拿出來把它帶走,他很有先見之明,料想有朝一日,也許用得上它——後來,他在把卡吉士當作兇手的企圖失敗之後,便打史洛安的主意,果然就用上了它。”佩珀和桑遜點點頭。
“現在再來談他的動機吧,”艾勒裡接着往下講。“爲什麼挑選史洛安來頂作殺格林肖的兇手呢?說來挺有趣的。當然羅,史洛安作爲格林肖的弟兄,由於格林肖怙惡不悛使家族蒙受恥辱而改換了]=姓氏,又曾偷了遺囑去藏在卡吉士棺材內,而他作爲卡吉士家的一個成員,具備種種便利條件去製造卡吉士是兇手的假線索——這一切因素,就有了充分的理由使兇手認爲,把史洛安作爲罪犯拋給警察當局,那是再恰當不過的了。
“然而,如果弗裡蘭太太的檢舉屬實,星期三夜間,也就是格林肖屍體被埋進卡吉士棺材的那個夜間,史洛安確實曾到墓地去過,那末,既然史洛安根本沒有殺害那個人,他到那兒去必是出於與埋屍無關的某種原因。——請別忘記,弗裡蘭太太並沒有看見他帶着任何東西。……很好。史洛安在那個星期三夜間偷偷摸摸到後院和墓地去,爲着什麼呢?”艾勒裡出神地望着爐火。“我倒產生了一個有趣的推想。說不定史洛安那天晚上看到了什麼可疑的事,他就隱着身子尾隨兇手到了墓地,於是目睹了埋屍的活動,也眼見兇手把儲存遺囑的鐵盒撈到手。……你們猜得出下文如何嗎?根據以上這些並非虛幻的想象,我們就能夠斷定史洛安後來會幹些什麼。他知道兇手是誰,目擊兇手埋掉了格林肖。他爲什麼不向警察當局揭發這個情況呢?其中大有講究哪!”
“可是在我看來,”桑遜提出異議,“在這種情況下,當史洛安找上了兇手的時候,兇手是不得不把遺囑交給史洛安的。這就跟事實不合拍了,因爲我們已在隔壁房子地下室的爐子中查明遺囑被焚,而且你說是兇手放在那裡留待我們去查的呀。”
艾勒裡打了個呵欠。“桑遜啊,桑遜,你要到幾時纔會開動開動你那腦袋瓜子喲?難道你以爲咱們這位高明的殺人狂是個笨蛋嗎?他只要把史洛安嚇唬住就行了。他不妨說:‘如果你向警察當局揭發格林肖是我殺的,我就把這份遺囑交給警察當局。不,史洛安先生,我要保存着這份遺囑,以便確保你會封住自己的嘴。’於是史洛安毫無辦法,只好接受這樣一個妥協。但實際上,他去找這個兇手朋友之時,也正是他自投死路之日。可憐的史洛安啊!我看他很不精明。”
以後的事態發展迅速,令人痛苦而膩煩。偵探長萬般無耐,不得不把蘇伊查所反映的情況,以及其中的含意,向新聞記者作了宣佈。星期日的各報,刊登了這條消息,星期一各報對此大做文章——在新聞界這個行業中,星期一是消息特別稀少的淡日——這樣一來,整個紐約市全都知道了:那個受盡底毀的吉爾伯·史洛安原來根本不是做了兇手而自殺,恰恰相反,警察當局現在認爲他平白辜的被一個老奸巨猾的兇手所坑害——那些小報都使用窮兇極惡這個字眼。各報還大肆宣揚說,警察當局此刻正在繼續緝捕真兇,這個真兇原本只有一條人命,現在
卻犯下了兩樁血案。
值得一提的是,史洛安太太總算翻了身,重又神氣起來。她那珍貴的家庭聲譽受到了昭雪,新聞界、警察當局和檢察官方面都公開賠禮道歉,這種道歉雖是姍姍來遲,卻也正中下懷,因爲這使她的家庭聲譽更隆了。史洛安太太不是一個忘恩負義的女士;她心知,要不是艾勒裡·奎恩明察秋毫的話,納奇歐·蘇伊查那套匯報也不會起什麼作用的,因此,她對報界先生們傾吐了大量的感恩戴德的衷腸話,弄得這位小夥子很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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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桑遜、佩珀、奎恩偵探長……對這幾位還是不提爲妙。這一段時期的公務,給桑遜增添了若干白髮;而那位偵探長則一直認爲:艾勒裡的那套“邏輯”和百折不回的精神,差不多快要把他逼進墳墓了。
【注】1這是一個法文。意思是:於是,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