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艾勒裡嶄露頭角

大吃一驚嗎?桑遜檢察長聲稱並不。他說,在那整個激動人心的夜晚,他一開始早就覺得諾克斯形跡可疑了。另一方面,很有意思的是,他又迫切渴望得到說明。爲什麼呢?怎麼會呢?他甚至顯得焦慮不安。證據——證據在哪兒?他腦子裡已在忙於思考提起公訴的事宜了……並且認定了這是個棘手的大難題。所以憂心忡忡。

偵探長不說什麼。他心情頓感輕鬆,但一直從側面偷眼打量自兒子的侷促拘謹的模樣。當時一經宣佈,諾克斯立刻嚇得癱軟了半截,可是簡直象奇蹟似的又恢復了常態,瓊·布萊特對這一切無法置信,驚得氣都喘不出。……艾勒裡主宰着舞臺,卻並不過分得意。在奎恩偵探長叫總部派人來,把詹姆士·諾克斯悄悄帶走的時候,艾勒裡一味搖頭,不肯詳加解釋。不,他當晚什麼也不談;明天上午談吧……對,也許是明天上午。

於是,到了十一月六日,星期六的早上,這出曲折離奇的戲劇中的演員們濟濟一堂。艾勒裡堅持認爲,不單單要對辦案人員講解清楚,而且要讓受到卡吉士一案株連而焦頭爛額的人也都來聽——當然,還少不了那些譁衆取寵的報界人士。星期六早上各報,全都以頭條大字,報導了這位大亨的被捕;有傳聞說,某個接近總統的顯要人物,曾以個人名義致函紐約市市長,探聽此事——這個傳聞可能屬實,因爲市長整個上午電話忙個不停,打電話給局長打聽情況,可惜局長知道得比他更少;又打電話給奎恩偵探長,偵探長老態龍鍾地直搖頭,對官方的一切詢問只是回答說:“等着吧。”從諾克斯家散熱器管子中搜出的那幅畫,交給佩珀負責扣押在檢察公署以候審訊時用;已經通知倫敦警察廳,在即將來臨的一場法庭上的脣槍舌戰中,需要這幅畫作爲證據,一俟相應級別的陪審團對諾克斯審判結束之後,原畫自當妥予奉還。

要容納艾勒裡所執意邀請的這一大批專愛吹毛求疵的聽衆,奎恩偵探長的辦公室實在嫌太小了。因此,集會地點就安排在警察總部的一個專用來開會的議事廳,出席者包括:一羣出類萃的記者、奎恩父子、桑遜、佩珀、克羅寧、史洛安太太、瓊·布萊特、阿侖·切奈、弗裡蘭夫婦、納奇歐·蘇伊查、伍卓夫——還有那以最不引人注目的方式入座的警察局長、偵探副總長,連同一位老是用手指摸摸衣領的坐立不安的紳士,此人被認出來是市長的最密切的政界朋友。看來是由艾勒裡主持會議——這是最不合傳統的做法,使桑遜大爲惱火,市長代表很不以爲然,警察局長也顯得大不樂意。

可是艾勒裡滿不在乎。這議事廳有個講臺,他往這講臺上一站——就如同老師打算給整個教室內幹瞪着眼睛的娃娃們上課似的;他身後竟還放塊黑板呢!他站得筆直,氣宇軒昂,夾鼻眼鏡也擦得乾淨光潔。坐在後排的克羅寧副檢察長對桑遜咬耳朵:“亨利,老兄呀,走着瞧唄。諾克斯可不是好惹的啊,他們在這案子上不知要胡鬧到什麼地步,我簡直是想都不敢想!”桑遜不說什麼,也沒什麼可說的。

艾勒裡安詳地開始講解,流利暢達地把過去分析案情時的一切事實和推理都羅列出來,以便使那些到目前爲止對本案內情奧秘還一無所知的人有所瞭解。直到他把收到兩封恐嚇信前後所發生的種種情況敘述完畢,才稍稍停頓一下,舔了舔發乾的嘴脣;他又深深吸了口氣,然就不抓住這新推論的要點大加發揮。

“唯一能夠投寄這兩封恐嚇信的人,”他說,“就是知道詹姆士·諾克斯窩藏着贓畫的人,這一點我剛纔已經指出過。詹姆士·諾克斯藏有贓畫這一事實,幸而從不爲人所知。那末,除了勘查的人——也就是我們這幾個人——之外,誰還知道這一事實呢?兩個人知道,只有兩個人:一個,是格林肖的同黨,上面已經分析過了,此人就是殺害格林肖和史洛安的兇手,此人之所以知道諾克斯藏有此畫,全由於他跟格林肖合夥,而且格林肖親口承認過,這個同黨,也唯有這個同黨,知道全部始末根由;另一個人呢,當然就是諾克斯本人了,這個事實我們這些人中當時誰也沒有想到過。”

“很好。再說,兩封恐嚇信是各用半張期票打字而成,這個事實充分證明了寫信人就是謀殺格林肖和史洛安的兇手——也就是格林肖的同黨——因爲唯有兇手纔可能從格林肖的屍體上取得那張期票。請諸位牢記着這一點;這是邏輯結構的重要環節。”

“進一步講吧。在檢驗了打字機打出來的恐嚇信之後,我們發現了什麼呢?唔,第一封恐嚇信是用一架‘恩德伍德’牌打字機打出來的,巧得很,兇手報告我們史洛安與格林肖是弟兄的那封匿名信,用的正是這同一架打字機。第二封恐嚇信是用‘雷鳴頓’牌打字機打出來的。這第二封的打字,明顯地露出了馬腳。打字者在打$30,000這一組字眼時,曾經有過失誤;從失誤中顯然可以看出,‘3’這一字鍵的上排的符號並非普通的標準鍵盤上的符號。我來描繪給你們看看,信上那組$30,000是什麼樣子,這將有助於講清楚我現在形成的觀點。”

他轉過身子,用粉筆迅速地在黑板上寫出下列圖像:$30,000。

“諸位現在請看吧,”艾勒裡轉回頭來說,“打字者的失誤在於:在打出了美金這一符號($)之後沒有完全放掉‘字型變換按鈕’,結果,當他接下去撳按第二個字鍵時——也就是打出‘3’這個字時——就在紙上出現了半截的破字。打字者自然就撳按‘逆位按鈕’,重打‘3’字,但這是無關緊要的;要緊的是那‘3’字鍵的半截破字還存在紙上。那末,犯了這個常見的打字失誤之後——所謂的失誤就是:在企圖打出字鍵的下排那個字時,卻沒有完全放掉‘字型變換按鈕’,或稱‘大寫字體按鈕’——又怎樣了呢?無非就是這樣:準備打出字鍵的下排字樣的地方仍然空着;在空格的上端印出了下排字樣的上部。諸位不妨看看,我隨手在黑板上畫出的草圖。這樣講,大家聽得清嗎?”

衆人大點其頭。

“妙得很。咱們不妨想一想,在一切打字機的標準鍵盤上,‘3’這個字的鍵棒是怎樣的,”艾勒裡繼續說道。“不言而喻,我指的是美國打字機。是怎樣的呢?‘3’是在字鍵的下排,該字鍵的上排是代表‘號碼’的符號。我來畫給你們看吧。”他再次轉身朝向黑板,用粉筆寫出了下面這個符號:#。“簡單嗎,唔?”他轉過身來說道。“但我要請你們注意,第二封恐嚇信上的失誤,表明了它並不是從標準鍵盤上打出的,至少‘3’這個字的鍵棒並不標準。因爲,在後退一格打出‘3’字的部位上方的斷頭符號,原該是這個‘#”符號的下半截,然而——正如你們在黑板上所看到的——滿不是那回事!相反,卻是個很特別的符號——左面一個弧圈,向右拖出一根曲線。”

他已經牢牢吸引住在座的全體聽衆。他向前傾着身子。“所以,我剛纔已經講過,這第二封恐嚇信所用的‘雷鳴頓’牌打字機,在‘3’這一字鍵的上排通常爲‘#’這一符號的部位,顯然另有別的特殊符號,”——他朝黑板上“#”這個符號晃了一下腦袋——“同樣顯而易見的是,這個‘弧圈曲線’只不過是某個完整符號的下半截。它的上半截會是什麼樣子呢?這個符號的全貌是什麼呢?”他站得筆挺,安詳文靜。“諸位思考一會兒吧。請看看我用粉筆勾勒在黑板上的‘3’字上面的記號。”

他等着。大家都鼓起了眼睛。但沒有人答腔。“其實是再也明白不過的了,”

艾勒裡終於說道。“我真奇怪在座各位——特別是新聞記者——竟沒有人能推敲出來。我可以信心十足的講出來,看誰能反駁得了——我認爲,這個‘弧圈曲線’只可能是某一個符號的下半截,那是唯一能夠設想會出現於打字機上的符號——該符號很象手寫的大寫字休‘£’,豎筆當中有一小橫……換句話說,就是代表英鎊的符號(£)!”

引起了一陣驚歎和讚賞的嘁嘁蹙蹙之聲。“很好,唔。我們只需查出一架‘雷鳴頓’牌打字機——當然咯,必須有一架美國打字機——其‘3’字鍵的上排乃是代指英鎊的符號。從機率概算來講,一架美國的‘雷鳴頓’牌打字機恰巧在這一個鍵棒上有着這個異國符號——我相信其機率是百萬分之一。換句話說,如果你能查到一架打字機恰巧在這個字鍵上有這一符號,我可以根據數理和邏輯,百分之百地肯定,那就是第二封恐嚇信所用的打字機了。”

艾勒裡有力地做着手勢。“上面這段開場白對於理解下文是很重要的。請留神聽我講吧。還在史洛安被認爲是自殺的那段日子裡,在收到第一封恐嚇信之前,當我跟詹姆士·諾克斯談話時,我知道了諾克斯有一架新的打字機,那上面的一個字鍵是改裝過的。這是我偶然獲悉的,當時我去拜訪諾克斯,他正在指示布萊特小姐開一張支票,用以繳付新打字機的款。他還提醒她別忘記爲了調換一個字鍵而另附一小筆費用。此外,也就是在那個場合,我聽布萊特小姐告訴我,這架打字機是‘雷鳴頓’牌——她明確講出這個牌子;我還得知,這是那所房子裡唯一一架打字機,舊打字機呢,諾克斯已經當着我的面吩咐布萊特小姐送給慈善機關。布萊特小姐着手替我打一份數字符號;她半道停了下來,揭下紙,嚷着:‘我得用筆來寫出“號碼”這個字眼(#)。’着重語氣當然是我現在加上的。儘管這件事在那時並未使我感到有什麼大不了的,但我卻據此而瞭解到諾克斯家裡只有一架打字機,是‘雷鳴頓’牌的,上面沒有‘號碼’(#)這個符號——否則的話,布萊特小姐爲什麼必須用手寫出‘#’這個符號呢?——並且,我還知道這架打字機上的一個字鍵是調換過的,現在,既然這架新打字機上有一個字鍵是調換過的,既然它缺掉‘號碼’(#)這個符號,那末,根據嚴格的邏輯推理,所調換的字鍵必定就是號碼符號的鍵,這個字鍵的下排就是‘3’這個字!這是基本邏輯。這樣,我只需弄清另一個事實,我的推理就完整了;我如果能查明在這被調換的字鍵上,‘3’上面原來那個號碼符號(#)的位置,已換成英鎊符號(£),那我就能萬無一失地斷言:這架‘雷鳴頓’牌打字機就是用來打出第二封恐嚇信的。理所當然,在收到了第二封恐嚇信之後,我爲了要作此判斷,只需朝打字機的鍵盤望一望就行了。一點不錯,正是那個符號。其實,桑遜檢察長、佩珀副檢察長以及奎恩偵探長,全都應該記得此事,當時他們如果能注意及此,他們根本不須直接看到打字機;因爲,那時奎恩偵探長曾在諾克斯的書齋中起草了一份電報發往倫敦警察廳,電文內有一句話就包含着‘十五萬英鎊’這幾個字眼,而當布萊特小姐用打字機謄錄偵探長的鉛筆草稿時,噯喲瞧呀!她並沒有使用英鎊這個字眼,而是用‘£’這個符號!所以,即使我從來沒見過這架打字機,只要有布萊特小姐能在電文中打出英鎊符號這樣一個事實,再加上我手頭所已掌握的其它情況,那也不可避免地會得出上述結論。……活生生的事實明擺

在那兒,鐵證如山:第二封恐嚇信所使用的打字機,乃是詹姆士·諾克斯先生的。”

前排坐的是新聞記者;他們筆下出現了《愛麗絲漫遊奇境記》①。除了喘息之聲,以及鉛筆的刷刷之聲外,悄沒聲息。艾勒裡把菸蒂丟在地板上用腳踩熄,對總部的規矩以及普通禮節毫不放在心上。“ehbien,”他輕鬆愉快地說道,“nousfaisonsdesprogrès。②因爲我們知道,自從諾克斯收到第一封恐嚇信之後,他謝絕一切賓客,連他的法律事務臨時代理人伍卓夫先生也不接見。這就意味着:能夠使用諾克斯的打字機來打第二封信的,唯有下列一些人:諾克斯本人、布萊特小姐、諾克斯家的傭僕。還有,由於兩封信都是寫在半張期票上的——而期票又只可能爲兇手所有——所以這又意味着:上述這些人中的某一個人,就是兇手。”

艾勒裡滔滔不絕地往下講,以致於議事廳後排的細微聲響——實際上,必須說明,這個聲響是從理查德·奎恩偵探長座位上傳出來的——沒有被人注意,艾勒裡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嘴裡說個不停,使可能的反對意見無從冒出來。“讓我們逐一排除疑點吧,”他一口氣往下說道。“我們先考慮最後一批人。寫信人會不會是傭僕中的一個呢?不會;因爲在勘查本案的最初階段,這些傭僕中沒有一個曾經到過卡吉士家——檢察長派所有專人掌管着具體名單——因此傭僕中沒有一個能夠針對卡吉士,以及後來又針對史洛安,佈置假線索;而這套僞造假線索的手法,是兇犯的重要特徵。”

後排又起了一陣簌簌不安,艾勒裡又一次不停頓地把話接着講下去。“會不會是布萊特小姐呢?——請原諒,布萊特小姐,”艾勒裡微笑着表示歉意,“原諒我把你也牽扯進來議論一通,然而邏輯是不懂得對女性另眼相看。……不會,不可能是布萊特小姐,因爲,在那製造假線索的日子裡她雖住在卡吉士家,但另一方面她卻不可能是格林肖的同黨,而這卻是兇手的另一個必不可少的條件。我們何以知道她不可能是格林肖同黨呢?這樣的想法豈非太怪了嗎?非常簡單。”他停了一停,對瓊注視了一下,從瓊的目光中覺察出某種諒解,於是立刻接着說道:“布萊特小姐向我承認過,她以前曾是,現在仍然是,維多利亞博物館的私人偵探。”一陣驚歎興奮的騷動,使他下面要講的話淹沒無聞。一時之間,這個會議看來是開不下去了;但艾勒裡敲敲黑板,儼然一幅老師上課的派頭,使亂哄哄的喧鬧平靜了下來。他繼續生下講,眼睛不看桑遜、佩珀,也不看自己父親,這些人全都壓着一肚子不樂意和滿腔怒火,望住了他。“我剛纔講,布萊特小姐向我承認,她是維多利亞博物館所聘請的不公開露面的偵緝人員,當初打出卡吉士家,唯一目的就是追蹤失竊的利奧納多作品。布萊特小姐是在史洛安被看作自殺之後,在第一封恐嚇信出現之前,把這情況告訴我的。當時,她給我看了輪船票——她已經買好票要回英國去了。爲什麼呢?因爲她認爲那幅畫已經斷了線了,既然已經驚動官府,不需要她插手了。她買票打算離開這兒,意味着什麼呢?顯而易見,意味着她當時還不知道贓畫何在——知道的話,她就不會離開紐約了;她打算回倫敦,就證明了她對此一無所知。而我們這個兇手的主要特徵又是什麼呢?就是:他確實知道贓畫何在!“那很好。既然布萊特小姐和幾個傭僕都被排除在疑點之外了,那末,剩下的只有諾克斯本人是第二封信的作者,所以也就是格林肖的同黨和殺人兇手。”

“怎樣覈實呢?諾克斯充分體現出兇手特徵:首先,在針對卡吉士而製造假線索的那段日子裡,他曾在卡吉士家出入。其次,我不妨暫時離題扯一下吧,——就在諾克斯費盡九牛二虎之力造成了並無第三者在場的假象之後,他爲什麼又主動跑來自稱就是第三個人,以破壞他自己一手造成的假象呢?他這樣做很有道理:布萊特小姐已經當着他的面講清了茶杯的情況,從而把第三人這個論點戳破了……因此,他裝出協助偵查的姿態,對他是大有所得而一無所失的——這一有魄力的行動,更顯得他清清白白。他在史洛安問題上也是有來龍去脈的:他可能就是跟隨格林肖一起到比乃第旅館去的那個人,從而得悉史洛安與格林肖是弟兄,於是他就寫匿名信給我們,作爲構陷史洛安的一種暗示;再說,他既是兇手,從卡吉士棺材內拿到了遺囑,就把它放到了隔壁他自己那座空房子的地下室中,而複製一把鑰匙放在史洛安的保潤煙盒內;最後,他作爲兇手,握有格林肖的表,當他在卡吉士收藏品總庫幹掉了史洛安之後,他就把表放在第二名被害人的保險箱內。”

“那末,他爲什麼又寫兩封信給自己,又捏造出自己藏畫失竊的假象呢?那更有道理了:史洛安自殺之說已經公開被推翻了,他知道警察當局仍在緝捕真兇。況且他正受到壓力,要他歸還利奧納多的作品——他給自己寫了兩封信,就造成一個印象:兇手仍然逍遙法外,但不論兇手是誰,至少不會是他諾克斯,寫信的是外面某個人——因爲,他如果想得到查信會追查到他自己的打字機的話,他就根本不會寫那兩封信了。”

“這樣,他自己把畫偷掉,是打算進一步製造假象,彷彿這個虛構出來的外人爲了偷畫而故意把警察從他家引開;他事先把自己家裡的防盜報警器搞壞,無疑是算計好我們從時報大廈空手而歸的時候,被毀的防盜報警器可以向我們作證:那幅畫是在我們徒勞往返之時被偷掉的。這是條絕妙好計;因爲畫既被偷,就免除了他還給博物館的義務,而他從此以後就能秘密保住此畫,萬無一失了。”

艾勒裡朝議事廳的後排笑笑。“我看見尊敬的檢察長正在舔嘴咂脣,惱火犯愁。我親愛的桑遜啊,你顯然是在擔心諾克斯先生的律師們的爭辯。毫無疑問,他那些法律智囊必然會攤出諾克斯親自打字的某些樣品,用以表明:你所指控是他自己投寄給自己的兩封恐嚇信,與他本人的打字風格全不相同。你不必爲此擔心:任何法官都明白,諾克斯在打這兩封恐嚇信時當然會故意改變自己平素的打字風格——行款間距、標點使用法、某幾個字體打得特別重,諸如此類——以便加強假象:信是出於別人之手。……“至於談到兩幅畫。不外兩種可能:第一種

可能是兩幅畫一開始就都在諾克斯手中,象他自稱的那樣,還有一種可能是他僅有一幅——也就是他從卡吉士那兒買來的那幅。如果他僅有一幅,那末,他所說被偷就是撒謊,因爲在他自稱被偷之後,我在他家查到了一幅。他看見我查獲了,就心急慌忙搬出兩幅畫的典故,企圖使我們認爲他一直擁有兩幅畫,查出來的那幅乃是複製本,原本已被這個憑空捏造出來的竊賊所偷去。這樣一來,他誠然犧牲了一幅畫,可是卻保住了一身皮——至少他自以爲能夠這樣。”

“另一方面,如果他真的是開始就有兩幅畫,那末,我查獲的那幅,或者是利奧納多作品,或者是複製本,在我們把不知諾克斯藏匿在何處的另一幅油畫找出來之前,是無法斷言的。然而,不論現在扣押在檢察公署內的畫是屬於哪一幅,反正另有一幅仍在諾克斯手中——如果他確是擁有兩幅的話——而這另一幅,諾克斯是決不肯交出來的,因爲他早已一口咬定它已被外人偷走了。我親愛的桑遜啊,要是你能夠在諾克斯的產業的某個地方把那幅畫挖出來,或者在別的什麼地方找到它,並證明是諾克斯放在那兒的,那末,對他的指控就比現在更加過硬。”

從桑遜瘦瘦的臉上的表情來看,對這個論調還是不以爲然的;他顯然認爲這個案子漏洞百出。但艾勒裡不讓他把心裡話說出口來;他不停頓地往下講。“總而言之,”他說,“兇手必須具備三個主要條件。第一:他應能針對卡吉士和史洛安而佈置假線索。第二:他應是兩封恐嚇信的作者。第三:他應在諾克斯的房子裡,纔有可能打出第二封信。符合這第三個條件者,只有幾名傭僕、布萊特小姐和諾克斯。但是傭僕們被第一個條件所排除,我剛纔已作了說明。布萊特小姐被第二個條件所排除,我剛纔也已講過。剩下來只有諾克斯,既然諾克斯完全符合上述這三個條件,所以兇手非他莫屬。”

理查德·奎恩偵探長並不因爲他兒子大出風頭而感到有面子。當那一陣少不了的盤問、祝賀、爭論以及記者糾纏,都鬧騰完了之後——值得注意的是報界人士中有幾位在搖頭——奎恩父子回到了神聖不可侵犯的偵探長辦公室,只有二人相對的時候,老頭子讓剛纔強自抑制住的內在感情流露了出來,艾勒裡覺察出他父親心情已經不痛快到了極點。

有必要指出的是,艾勒裡本人此刻也並不象一頭自以爲了不起的初生之犢。恰恰相反,他那消瘦的臉頰繃得緊緊的,眼色中顯出疲乏和狂熱。他一枝接一枝地抽菸而不知其味,並且迴避父親的目光。

老頭子毫不含糊地數落起來。“嗨,”他說道,“要不是你是我兒子的話,我一定把你一腳踢出去。在我曾經聽到過的一切枯燥乏味、不能自圓其說、牽強附會的高談闊論中,你剛纔在樓下的那番表演,倒也真是——”他聳了聳肩。

“艾勒裡,你記住我的話吧。麻煩還在後頭呢。這一次,我對你的信心是,是——哼,你丟了我的臉,可惡!至於桑遜——唔,亨利可不是笨蛋;他在走出議事廳的時候,我清清楚楚看得出來,他感到自己正面臨着一生事業中最辣手的對簿公堂了。這案子到了法庭上是站不住腳的呀,艾勒裡;肯定站不住的。一無證據,二無動機。動機,真要命啊!你剛纔隻字不提動機。諾克斯爲什麼要殺死格林肖呢?當然,你大可運用你那套狗屁邏輯,頭頭是道、引經據典地說明諾克斯就是咱們的對象——可是動機呢?法官要的是動機,可不要邏輯。”他說得口沫四濺。

“這一回可得要吃不了兜着走啦。把諾克斯抓了起來,他有美國東部最大的律師們替他出庭辯護——他們會在你辦得象象樣樣的案子裡挑岔子、找漏洞,孩子啊,把你駁得體無完膚,就象塊硬幹酪③一樣,全是窟窿——”直到這時,艾勒裡才激動起來。本來他一直耐心坐着,甚至還點點頭,似乎偵探長的長篇大論全在他意料之中,儘管他並不歡迎聽這樣的話,可也並非不能容忍。但這下子他挺身站了起了,臉上掠過某種驚訝的表情。“就象什麼一樣全是窟窿?你這是什麼意思?”

“哈!”偵探長喊道。“這下子可踩到了你的尾巴了吧,是嗎?你以爲你家老頭子是個白癡嗎?也許亨利·桑遜沒有看出什麼,我可是看出來啦,這話一點不假。而你要是也沒看出什麼來,那你就是傻透笨透啦!”他敲敲艾勒裡的膝蓋。

“告訴你吧,艾勒裡·歇洛克·福爾摩斯·奎恩埃你說你已經排除了這些傭僕中有人會是兇手的可能性,理由就是,他們之中沒有一個人在那僞造假象的日子裡,曾到卡吉士家去過。”

“不是嗎?”艾勒裡慢吞吞說。

“是的。那很好。偉大。一點不錯。我贊成你的意見。可惜,我蠢笨的寶貝兒子啊,”老頭子悻悻然說道,“你應明白,你還沒有考慮深透埃你把每一個傭僕都排除在兇手之外,但爲什麼他們之中就沒有人能夠成爲外面兇手的同謀呢?我這是直言相告,你去仔細思忖思忖吧!”

艾勒裡不作回答;他嘆了口氣,讓他就此發揮下去。偵探長往轉椅中一坐,氣呼呼的哼了一聲。“這樣愚蠢的疏忽,真是少見埃……你這樣的人物,也更是少見啊!我真是弄不懂你,孩子。這件案子已經把你的腦袋攪亂了。你竟然想不到,傭僕中可能有人會被兇手收買,用諾克斯的打字機來打第二封恐嚇信,外面那個兇手卻安安穩穩躲在一邊!我並不是說事實一定就是如此;但我敢打賭,諾克斯的那些律師必定會提出這個推論,這樣一來,你那整套說法,把一個個對象都排除在疑點之外只剩諾克斯一人,還怎麼站得住腳呢?呸!你的邏輯不頂用。”

艾勒裡點頭默認。“講得有道理,爸爸,你講得非常有道理。我希望——我相信,到目前爲止,還沒有任何人想到這一層。”

“唔,”偵探長心煩意亂地說道,“我猜想亨利確是沒有想到,要不然他當場就會跳起來哇哇叫了。這也總算是走運吧。……可你瞧,艾勒,我剛纔指出的漏洞,你顯然已經全都明白過來了。你爲什麼不現在就堵住漏洞——何必要耽誤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斷送了我,也斷送了亨利的前程呢?”

“你問我爲什麼不堵漏洞,”艾勒裡聳聳肩,兩臂高舉過頭。“——上帝啊,我累死了!

偵探長搖搖頭。“你是越變越傻了,”他喃喃說道。“你是什麼意思呢——你不敢?這也算得上一條理由嗎?好吧——就算是諾克斯吧。但這是公事,孩子,是公事呀!總要有切實講得通的依據才行,你該知道,只要你堅信自己是正確的話,我會全力支持你的。”

“這我知道得夠清楚的了。”艾勒裡笑道。“父愛是奇妙的。比它更奇妙的只有一樣,那就是母愛。……爸爸,我此刻講不出更認真的話來了。不過我要告訴你這樣一句話,你不妨姑妄聽之,別管它是真是假。……在這件卑鄙齷齪的案子中,最駭人聽聞的勾當還不曾爆發出來呢!”

【注】①《愛麗絲漫遊奇境記》(aliceinwonderland)——是一部十九世紀的英國著名童話,作者爲卡羅爾(lewiscarrol,是charleslutwidgedodgson的筆名)1832-1898

②這幾個法文,意思是:唉,好吧,我們取得了進展。

③硬幹酪(swisscheese)——是一種白或淡黃色的多也的乾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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