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暢和堂的時候,長房二房的人已經都到了。
薛氏堆起笑臉,領着兒女給蔣氏請安問好,然後便坐到了鄭氏的身邊。這麼一來,葉清蘭自然和葉清寧打了個照面。
葉清寧穿着一襲緋色衣裙,容顏極盛明豔逼人。神態依然孤傲矜持,見了葉清蘭,也沒了往日的隨和親切,只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便將目光移了開去。
……還是還沒消氣嗎?
葉清蘭暗暗嘆口氣,厚着臉皮和葉清寧打招呼:“六姐,好些日子沒見你了,似乎清減了一些。”
葉清寧迅速的看了她一眼,淡淡的應道:“你倒是面色紅潤,看來這些日子心情好的很。”這話乍聽順耳,細細一品味,卻軟中帶刺,十分扎人。
只要肯和她說話就好,幾句不痛不癢的難聽話也只能受着了。
葉清蘭換了個話題:“還有兩天就要春闈考試了,鄭表哥這次也要入考場。肯定能考個好名次回來,到時候,可就是有進士功名了。”
葉清寧似笑非笑的應道:“考中進士也不算什麼,哪裡比得上顧表哥當年中了狀元的風光!”
……好吧,她還是閉嘴好了!
只可惜,不吭聲照樣還是不得消停。
“聊的好好的,怎麼忽然又不說話了?”葉清寧成心找茬:“以前和我在一起話多的很,現在怎麼就沒話可說了?”
葉清蘭在心中安慰自己,咱是成年人了,不能和一個丫頭片子斤斤計較。口頭上讓她幾句又有何妨?反正,這裡這麼多人,就算葉清寧心裡再不痛快,也不至於當着衆人的面和她起口角。
想及此,葉清蘭笑着低聲說道:“這裡說話不方便。有話待會兒再說好了。”
葉清寧憋足了一個月的火氣,哪裡肯這麼輕易就放過她,冷冷的笑道:“我忙的很,待會兒要回去做針線,沒時間和那些沒良心的人說廢話。”
葉清蘭乾脆利落的住了嘴,葉清寧的脾氣大,她是早就領教過的。一旦生起氣來,沒個三五天不會消氣。這次可就更厲害了,都一個月下來了居然還在生氣!
既然她這麼不待見自己,上趕着湊過去也沒什麼意思。自己還是識趣點好了。這些日子離環翠閣遠一些,免得葉清寧心裡更不痛快。
出了暢和堂之後,葉清蘭老老實實的跟着薛氏回荷風院。路過環翠閣的時候沒停下腳步。下午也很識趣的沒去打擾葉清寧。
按理來說,葉清寧心裡應該解氣了纔對。可恰恰相反,葉清寧心裡反而更不痛快了。連着兩天都繃着臉沒什麼笑容。
鄭氏不免關心的問了幾句:“寧兒,你這兩天是怎麼了,一副不高興的樣子。是誰惹你了?”
葉清寧自然不肯承認是爲了什麼生悶氣。矢口否認:“沒有的事,我心情好的很。”
鄭氏白了她一眼:“心情好的很,還拉長着臉做什麼。是不是還在和蘭姐兒老彆扭?”
葉清寧被說中了心事,悶悶的扭過頭。
鄭氏難得的開解了她一番:“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怎麼總鬧小性子。你以前和蘭姐兒那麼要好,我也曾說過你。讓你離她遠一些。你當時是怎麼說的,非說就是要和她好。府裡上上下下誰不知道你們兩個和睦友愛,整天同進同出。現在倒好。爲了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就鬧騰成這副樣子。那些個多嘴的下人背地裡還不知要嚼舌根。”
葉清寧蹙起眉頭,不悅的說道:“我和十妹怎麼樣,關別人什麼事。她們有什麼可說的?”
“她們自然不會當着你的面說什麼。”鄭氏淡淡的說道:“不過,蘭姐兒的日子只怕就不怎麼好過了。你三嬸本就不喜歡她。以前看着長房的顏面,對她還好些。不過。現在你和她鬧了彆扭不來往了,你三嬸可就沒了顧忌。這兩天變着法子的整治她呢!”
葉清寧一驚,反射性的擡頭問道:“三嬸對十妹怎麼了?”
鄭氏好笑的挑了挑眉:“你不是正和她鬧彆扭麼?還管她做什麼?”
葉清寧啞然,半天才擠出了一句:“我什麼時候打算管她了,我只是……只是想聽着解解悶罷了。”
嘴硬心軟!鄭氏心裡暗暗好笑,口中說道:“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就是聽說,這兩天你三嬸常罰蘭姐兒禁足,一天三頓飯總有一兩頓吃不上。”
葉清寧垂下了眼瞼。鄭氏的聲音又鑽進了她的耳中:“三房的事情,我不好插手去管。你三嬸也是個聰明人,不會做的太過分……”
還不夠過分麼?十妹也是正經的千金小姐,動不動就被罰禁足沒飯吃,豈不是像那些犯了錯的丫鬟僕婦的一樣待遇了麼?三嬸又故意做的明顯,根本就是成心讓府裡的丫鬟婆子都知道這些事。
這麼一來,十妹以後在那些下人面前還怎麼擡頭做人?
葉清寧不自覺的擰起了眉頭,手中的帕子擰的緊緊的。
薛氏成心挑刺,就算葉清蘭做的再好,也難免被挑出一堆毛病來。隨意找個藉口,便罰葉清蘭回屋閉門思過,然後那一頓的飯菜就“省”下了。當然,薛氏不會做的太過火,每天也就一頓。要麼午飯,要麼晚飯。
丫鬟們都替自家主子覺得委屈,葉清蘭反而坦然的很,笑着安撫道:“母親不過是罰我反省,少吃一頓飯有什麼要緊。就當是減肥了。倒是連累了你們,我心裡真是過意不去。”主子沒飯吃,丫鬟們自然也要跟着捱餓。
瑞雪用袖子擦着眼角,哽咽着說道:“小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總這麼缺一頓少一頓的怎麼行。”以前的小姐瘦瘦弱弱的,好不容易養了一年才長了些肉,面色也好看了不少。哪裡禁得起這般折騰的?
桂圓也紅了眼眶:“小姐的命真是太苦了。老爺又不在,不然,也不至於遭這份罪。”
紅鸞難得的張了口:“要不,小姐還是悄悄送封信到鄭州去吧!總這麼下去可不行啊!”
丫鬟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聽的葉清蘭心裡暖洋洋的。其實,她根本就沒餓着。每次薛氏罰她禁足,葉元洲總會偷偷的去廚房找些飯菜給她送來。她雖然不待見葉元洲,可也犯不着和自己的肚皮過不去,心安理得的吃了飯菜就是了。正好也能膈應膈應薛氏。
因爲葉元洲,薛氏纔會如此針對她。可薛氏越是這樣待她,葉元洲就越是心疼,千方百計也要弄了飯菜偷偷送給她。哪怕是被薛氏責怪怒罵,也不肯“悔改”。薛氏被氣的七竅生煙,加派了人手看着葉元洲。可葉元洲有手有腳的,丫鬟們哪裡能攔得住他。薛氏本來是想整治她,可惜的是,每次到最後,被氣的內傷的人都是薛氏自己。
若梅輕手輕腳的推了門進來,手裡拿着一個沉甸甸的木盒子一類的東西,被厚實的布裹的嚴嚴實實的。
瑞雪忍不住嗔怪道:“若梅,你這是去哪兒了?怎麼半天也不見你的人影?”伺候主子葉也太不傷心了吧!
若梅也不多解釋,低聲說道:“小姐,這是顧小姐派人送來的。”
顧小姐?葉清蘭一怔,旋即反應過來,這話是說給瑞雪她們聽的。這木盒子,應該是顧熙年派人送來的纔對。
英兒好奇心重,探頭看了一眼:“這裡面放了什麼?”
瑞雪瞪了她一眼:“就你話多,好了,我們都出去,別擾了小姐清靜。”說着,便將一衆丫鬟都領了出去。只留下了若梅。
葉清蘭抿脣輕笑。瑞雪果然機靈又通透,只怕她已經猜到了自己和顧熙年之間的微妙,對若梅的來歷也心中有數……
屋裡沒了別人,若梅才笑着說道:“小姐,這是公子爺讓人送來的。”說着,將包裹打開,恭恭敬敬的將木盒子遞了開來。
葉清蘭接過了木盒子,沒急着打開,反而細細的看了幾眼。
看外表,這木盒子倒是和食盒差不多,拿在手中沉甸甸的。不過,比普通的食盒用料考究的多,也精緻的多。雕工精美,配着暗紋,透露出一股高檔貨的氣息。
打開木盒子一看,卻見裡面整整齊齊的擺放着幾樣點心。點心葉清蘭自然常吃,不過,這盒子點心尤其的小巧精緻,香氣撲鼻,讓人看着就有食慾。
“送東西來的人說,這是公子爺特地從宮裡帶出來的,外面買也買不到,說是讓小姐嚐個新鮮。”若梅不失時機的說道。
葉清蘭心裡涌起一股淡淡的甜意。想也知道,若梅肯定是把這幾天來的境況都傳到了顧熙年那裡。顧熙年特地送了一盒宮裡的點心來,是想讓她在餓的時候墊飢。真沒想到,他竟然還有這份細心。
葉清蘭拈起其中一塊,輕輕的咬了一口。濃濃的豆沙甜香在口中彌散開來,舌尖的那點甜意一直蔓延進了心底。
這是她吃過的最好吃的點心。
若梅又從袖中掏了一封薄薄的信箋:“小姐,這兒還有一封公子爺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