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希瑞微微一頓,隨即笑道:“何事得您這般看重,莫不是又有誰得了前朝元翁的丹青?”
陸鎮元擺擺手,邊走邊說道:“你以爲誰都能得元翁的丹青不成,今兒個我要去鋪子裡找一種顏料。”
“顏料?”彭希瑞道:“我倒是曉得一家鋪子,裡頭顏料齊全,雖不如官家,可也算得上品了。”
陸鎮元眉頭微挑,“哦?是哪家?”
彭希瑞看了看前頭的路,道:“在奉安街的一個青竹巷裡,地勢雖偏僻些,裡頭的東西卻是好的。”
“那就過去瞧瞧。”陸鎮元說道,兩人邊走又繼續說些旁的,絲毫未發現不遠處一直慢行跟着的馬車。
裡頭,東籬將手中的幕離遞過去,“小姐,這彭狀元爲何總這般接近三爺?”
陸苒珺看着兩人的背影,幽幽道:“有些人爲求名爲求利,爲求權爲求勢。而往往這種人,在達成自己的目的後,會屠盡身邊以及擋在他前面的人。”
因爲野心,永遠不會被滿足!
放下窗簾,她道:“好好看着,別跟丟了。”
東籬回過神來,應道:“是!”
陸鎮元與彭希瑞一路來到青竹巷,跟在他們身後的馬車也停在了不遠處斜對的巷口裡。
“小姐,還是奴婢過去吧?”東籬有些不大放心。
陸苒珺搖搖頭,自顧自地戴好了幕離,“不必,父親不會認出我的。”
再者說,她換了普通的衣服,只要不出聲,誰能認得她?
東籬攔不住她,只得隨了她的意,只是還不大放心,道:“若是有事兒您千萬記得喚奴婢,奴婢就藏在外頭。”
陸苒珺彎起脣,“知道了,你何時這般囉嗦了。”說着,她已經擡腳走了過去。
東籬見此,也隱在了鋪子邊兒的檐下。
進了鋪子,陸苒珺便瞧見了正在格子前挑選顏料的兩人。
鋪子不大,因此兩人說話她也能聽得清楚。
“……顏色不太豔麗,也不能清淡,倒是這種最合適。”
“嗯,的確不錯。”
見着陸鎮元點頭,彭希瑞又看向其他的,“觀音像的顏色不好配,您不妨再帶着其他顏色回去,指不定四小姐能用到。”
聞言,陸鎮元點頭,“我正有此意,這兒的顏料的確都不錯,色兒正。”說着,他讓長隨給他記着那些瞧中的。
後頭的陸苒珺走近了些,挑了些顏料看起來。
纖纖玉指在白底籃花的瓷盒上滑過,尤爲賞心悅目。
挑了許久,陸鎮元要了不少,彭希瑞看了看長隨記下的,道:“四小姐當真好福氣,有您這般疼愛她的父親。”
陸鎮元聽他提起苒珺,眼中微暖,道:“她自小便聽話懂事,又是我與原配之女,自然要多疼些。”
他說這話的時候,彭希瑞一直在注意着他,直到話音落下,他纔回過神來重新彎起嘴角。
依舊是那麼完美無缺。
只是,跟在他們身後的陸苒珺卻是心中發冷。
這番話都對他說了,也就表明她父親此時待彭希瑞已是親厚的了。
若是想要破壞他們的交情,就要思量再三才是。
陸苒珺見着他們也差不多挑選完了,便想離去,只是剛踏出腳卻又頓了下來。
“……早幾年倒是收藏過一副觀音像,原是出自峨眉山一位師太之手,我瞧着上頭配色極好,您若是不嫌棄,晚輩改日登門送上。”彭希瑞說道。
陸苒珺回過身看向他們,隔着幕離,她目光清冷異常。
“君子不奪人所好,還是不必了。”陸鎮元搖頭道。
彭希瑞淡淡一笑,“只是偶然得到罷了,算不得所好之物,且這畫或對四小姐有所幫助。”
陸鎮元頓了頓,這麼想想,似乎倒也沒錯。
點頭應下,陸鎮元想着,回頭得找個東西回禮去!
該買的已經買完,兩人也不打算久留,剛回身,便瞧見不遠處立着的人。
幕離隔斷了視線,可不知爲何,彭希瑞還是察覺到了對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這感覺似是在哪兒遇到過……
“怎麼不走了?”陸鎮元見着他不動,側首道。
彭希瑞回過神,沒等他再想,門口的人已然離去,“哦,方纔想起一件事兒來。”
陸鎮元笑了笑,卻是沒有問他什麼事兒。
兩人一邊說話一邊出了鋪子,臨走前,陸鎮元朝着已經進了巷口的身影看了眼,舉步離去。
馬車裡,陸苒珺吐出一口濁氣,拿下幕離,褪下了裹在外面的衣衫。
東籬替她收好,這才吩咐了車伕打道回府。
“東籬,你說,怎樣才能父親討厭他呢?”陸苒珺靠在車壁上,雙手插在袖籠裡。
聞言,東籬想了想,道:“若是無緣無故的,似乎不大可能,尤其還是像彭狀元這般的少年英才。”
“你說的對。”陸苒珺點頭道,若非如此,前世她又怎會被他的假象所迷惑,她那精明無比的父親又怎會落到那個下場。
得想個法子,讓她父親對彭希瑞生厭纔是。
回到府中,陸苒珺便待在房裡沒再出去,期間婉清來過一趟,抱怨了幾句見她忙着便又走了。
几上鋪着的觀音像愈發莊嚴,南悠看得心生敬畏,“小姐爲觀音大士作像,觀音大士慈悲爲懷,一定會保佑小姐您的。”
陸苒珺又添了幾筆,淡淡道:“慈悲爲懷也不一定能保佑我。”
這一世,她是來贖罪的,至於命早已置之度外!
晚些時候陸鎮元纔回來,到了府中,他想了想,對着自己的長隨吩咐道:“去打聽打聽,四小姐今日可曾出過府。”
長隨領命而去。
陸鎮元自個兒提着東西回了書房,沒過多久,陸苒珺果真來了,如同以往一般,兩人先是擺棋廝殺了一番才敘起話來。
“……顏料已經給你買回來了,一會兒你瞧瞧,若是還不滿意,父親再給你親自調些出來。”陸鎮元說話間也不忘吃了她的子兒。
陸苒珺不甘落後,一轉眼也斷了他的路,擡眸道:“父親的眼光女兒還是相信的。”
“哦?”陸鎮元彎起眉一笑,看着面前的棋局,眯起眼睛,“苒苒好魄力啊,傷敵一千自損八百,這般狠決,就是贏了也得不了多大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