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裡,高中同學聚會,我去參加了。聚會是程龍他爹發起的。剛剛畢業的同學裡面,也只有程龍家有這樣的實力,像劉佳李麗那樣的殷實家庭也不會有那樣的想法發。
我刻薄地想程龍他爹是個不錯的生意人。這批同學,特別是大多數回石山工作的,在山石各個部門都有,因此,聚會上,同學之間的感情加深加厚,有利於程家人脈的深厚廣佈。我並不是要去結交豪傑,但免費的星級酒店,爲什麼不去吃他孃的呢?
劉佳李麗在酒店門口迎來送往。他們做這一對迎賓服務員還是很合格的。他們看到我,也笑得很燦爛。
我進了聚會大廳,在一個角落裡的桌子坐下。我僅僅是來吃飯的,並不需要太多的注意。
蘇雲打電話問:“你在哪?”
我說:“在同學聚會上。”
她反問:“你去那幹嘛?有意思嗎?”
“不花錢,爲什麼不吃他孃的呢?反正丫的也沒安好心。”我說,“他們還敢下毒?”
“那好,你好好吃,吃完了,我去找你。”她掛了手機。
大白天的,大廳裡的燈全部打開。絢麗輝煌的燈光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俊美了不少。我看着同學們三個一羣五個一夥地嗑着瓜子吃着小點心,相談甚歡,一時間覺得有錢真的很好。沒有錢,這一切只能在電視裡看看。這對這些剛工作的小子們是一個誘惑。此外,這一大幫子的同學百分之九十九的都會對程家敬佩有加,剩下的百分之一是我。如果沒有蘇雲的原因,我也許會由衷地爲自己有如此好的同窗好友而嘆息欣喜吧?
有幾個不喜表現的同學坐到了我這一桌。我們簡單地談了幾句,就沒話說了。那時我才發現自己的高中生活真是失敗,竟沒有一個知己同學。高中我在幹什麼?上課?暗戀蘇雲?戀而不得,悽悽艾艾,我一定很怪異,所以纔沒有知己。他們看我也一定很怪異。
高中,我像防賊一樣防備着別人知道自己的暗戀。我最怕的就是別人說:“林福,你的眼光也太高了,簡直高過癩蛤蟆了!”心不曾對別人打開,誰還會成爲我的知己?同學關係也就成了見面微笑打招呼的交情。在相聚的時刻,微笑就變得很多很多,言語就變得少了。
於是,程龍也給了我一個美美的微笑,比劉佳李麗的微笑還要美。對於我這一文不值的人,誰也不會吝惜自己的微笑,反正也沒有什麼關係。不過,我也笑得很美,只是對着滿桌的佳餚笑得很美。
剛剛上菜,蘇雲來了。我看她在入口處東張西望,然後向我走過來。程龍的父親程方圓去迎她。她微笑點頭,從他身邊過去了,自己搬了一把椅子,說:“程叔叔,我去那邊擠擠就行。”程方圓對市長的女兒還是很客氣的,可惜做不成兒媳婦的大小姐對程家並不感冒。
蘇雲坐到了我身邊,我笑着接納了她,臉上微熱,大約也紅了吧。在不少同學看來,我成了他們高中時日思夜想的校花的擁有者。這是個大新聞。原來深藏不露的是我······對此,我也很意外。
程龍瞧了我們幾眼,透漏的信息相當複雜。
“你刺激他幹什麼?”我低聲問蘇雲。
“是嗎?你這樣想?”蘇雲地說,“我爲了你纔來的。你不覺得你成了全場的焦點?他已經不值得我爲他做任何事情了。”她笑着,爲我夾菜。
“謝謝。”我笑說,“每一次都沾你的光,上次當選班長也是。你真是我的福星。你看他們的眼睛,我肯定被他們灌死。”
蘇雲笑道:“你不覺得你很榮幸?”
我笑說:“那是相當榮幸。”
我剛說完,一位同學就提議:“咱們應該爲蘇雲和林福喝一杯。據我所知,我們班裡就現在爲止,就成了他們一對。”
其他人立即起鬨。在衆望所歸之下,我和蘇雲陪着他們幹了一杯啤酒。起鬨者說:“來杯交杯酒怎麼樣?看你們也快那個啥了吧?什麼時候發請帖?”
蘇雲嫵媚地看着我,說道:“我們家林福臉皮薄,你們別起哄了。今天別偏離了主題。”
於是槍口對準了我。女人一旦瘋狂起來,真讓人頭疼。我也不能當場戳破蘇雲的目的,只得與她喝了一杯。美女都大方了,帥哥再扭捏就犯衆怒了。
我們這一桌馬上熱鬧起來。別的桌上的好事之徒也端着酒杯湊熱鬧。在那種氛圍下,我像一隻被波濤推動的小船,只能隨着波濤而去了。
酒喝得不少了,**就落下了。這讓可能讓學生們對聚會的組織者有點兒淡忘,對我和蘇雲加深了印象。
我問蘇雲:“怎麼個回事?將來我怎麼和他們解釋?”她笑說:“這點你就受不了了?你就說我被你甩了。”我笑了,說道:“一會再來敬酒的誰喝?”她說:“你好意思讓美女喝趴下?”我說:“你是說只能我趴下了?”
她笑而不答。
接着程龍老爸講話。他說的很簡單:“俗話說一輩子同學三輩子親。作爲程龍的爸爸,我希望你們同學之間,能夠做一輩子的好朋友。我不多說,時間留給你們。我先祝你們前程似錦,事業有成。”
乾杯之後,一陣掌聲,程老爸就退場了,留下了一羣心智不是很成熟的孩子胡鬧。
程龍逐個桌子敬酒,溫熱感情。最後,他纔來到我們這一桌。他不自在了幾秒鐘,才放開心情,說道:“這一桌最熱鬧,要多喝點。”
一個同學說:“程龍,你先和他們倆喝。他們是兩個人,面子比我們這些人大。”
另一個說道:“你知道是兩個?說不定是三個。”
程龍說:“別瞎鬧了,他們還早着呢。”
蘇雲笑着,盯着程龍。她的目光充滿了無視,什麼都沒有說。有時候什麼都不說,默認比否定更具有表現力。
一個同學說:“交杯酒都喝了,你少嫉妒了。我就不信你高中的時候就沒有想過咱們蘇大美女!”
大家笑起來。
劉佳說道:“親一個,親一個我纔信。”劉佳在一旁起鬨,別人自然附和,極力地促成。他自然不相信我和蘇雲又走到了一起,也許他知道蘇雲早就和程龍掰了。李麗也是一臉的不相信。事實雖然和他們猜想的一致,可眼前的劇情證明他們猜想錯了。
蘇雲猛地轉身,抱住我的頭,向下一樓,吻了我。我驚呆了,讓她親吻着,腦子一片空白,沒有推開她。我的心情很複雜。
女人的瘋狂點燃了全場所有的人。同學們興奮地數着時間。一分鐘,蘇雲才放開我。我驚惑地看着她,看了一圈歡呼雀躍的其他人,臉紅到了脖子。我想她只是想傷害她的前男友。
其實那樣想,只證明了我很自卑猥瑣。
程龍尷尬地笑了笑,說:“林福,你真幸運,好福氣!這一杯我敬你們,祝福你們。”他幹了滿滿的一杯白酒。我也不甘示弱,幹了一杯,說道:“謝謝你的祝福。”蘇雲笑着說:“多謝。”她臉不紅心不跳,讓我直接服得五體投地。
走的時候,我有些喝多了,不過還算清醒。我打算走回姐姐家,醒醒酒。蘇雲看我喝多了,陪着我,真的很像照顧喝醉了酒的男朋友的女人。
“你今天高興了?”我說,大笑着,“你真想氣死他?不過你沒有氣死他,先把我嚇得半死。”
蘇雲興奮地蹦蹦跳跳的,說道:“高興,高興極了。今天我做了一直都想做的事情。”她像一隻蝴蝶一樣繞前繞後,“你知道嗎?上次和你分手之後,我就連手都沒有讓他碰過。後來我才知道,我真的不愛他了,不想他再碰我一下,雖然我被他們忽悠了。當時,我心軟了一下,被他們迷惑了。今天,多謝你,爽翻了!”她飛到我面前摟住我,親了我一下,飛開了。
“真的那麼高興?”我問。
“真的!”蘇雲很響亮地回答。她也喝了不少酒。也許打擊了共同的敵人,喜悅也是共同的。我心裡也是快樂的。我說:“我看着劉佳他們臉都綠了,真的爽死了!”
“我錯了,林福。”她突然大叫着,“這些日子,我都悶在心裡。今天我終於能大聲說出來了。我愛你,林福!你聽好了,我愛你,我會愛你一生一世。雖然你還愛着風荷,可是我還是愛你。就算你一直無視我,我還是會愛你,就當我欠你的,慢慢還給你。”
我愣住了。這個真的有點兒太突然。
蘇雲回頭看我,笑着說:“你不用有什麼負擔。我是我,你是你。我不會因爲自己干涉你的生活。你和風荷,我很感動。你們應該在一起。我不會讓我自己脆弱,只想我們能夠重歸於好。你相信嗎?我會讓我自己堅強起來,和你從好朋友做起。你爲我吃的苦,我現在真的體會到了。”
我也笑了,覺得命運很會戲弄人。
“我要回家了。”蘇雲說,“我終於說出來了。你暗戀我好幾年,但從現在開始,我開始追你。你要小心點,別讓我追上。”她招手叫了出租車。她上了車,伸出頭,說道:“希望你不要怨我上次和你分手。今天,我可是拼了命給你要回了面子。”
蘇雲走了,我獨自走回去。命運給了我一個選擇,可我覺得那是那麼可笑。這算什麼?命運只會戲弄我這個失敗者?這算什麼?我給蘇雲發了條信息:“忘記今天的事吧。”還說別的嗎?我沒有,怕有什麼誤會,其實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蘇雲沒有回覆。沒有回覆,就沒有看見?我想她真得回覆了什麼,問我什麼,我也不好回答。
之後,我沒再見蘇雲。寒假還沒結束,我回到了春水,先去看了風荷。別的墳前都有祭奠的痕跡,風荷墳前還是老樣子。玲姐也沒有來看過她。
坐在風荷墓前很久很久,我一句話都沒有。那一次,心裡
也沒有什麼話,我想,悲傷的話語已經說盡了,只有淚水還沒有幹。風荷會看到我的淚水麼?我們的愛情就埋葬在這個小小的墳墓裡面,她也會日日夜夜流淚麼?
從墓地回來,我去了玲姐家,卻發現他們已經搬走了。我打他們的手機,全成了空號。我打電話問劉明,劉明說:“他們怕傷心,不想在那裡住,也不想見你了。”
也許,失去就應該像失憶一樣。那時,我覺得特別悲傷,自己成了一個無關緊要的人。風荷離開了,她的一切都離去了。我卻還在這裡想要尋找往日。無處可去,我只好再去網吧。
網吧還是老樣子。方子羽還沒有回來。劉明說方子羽實習去了,還要找工作。人都在改變,想不到方子羽那樣癡迷遊戲的人,瘋狂之後,也可以脫身而去。
劉明說:“他把號留給我你。他捨不得賣,希望你能善待他的號。等他穩定了,他就回來找你。”
我笑着點點頭,覺得自己終於少了一個憂慮。是我把方子羽帶進了網吧,現在他走了出去,我也算是少了一些內疚。上了線,方子羽在遊戲裡給我留言了。他說:“林哥,等我一切穩定了,再來和你一起奮鬥,一起探索世界。”
我打他的手機,說:“你***你不會打手機發短信?你玩遊戲傻掉了?”
他說:“我覺得在遊戲裡留言更好。這樣更親切,是不是?”
我說:“你倒挺會煽情啊!”
課餘時間,我開始照看風荷與方子羽的賬號。這成了我大學四年的紀念一樣。懷舊也是有癮的。我就在那種淡淡的憂傷的味道里毫無目的地遊弋。
慢慢的,我成了孤家寡人,沒有了愛人,失去了朋友。我好似網吧裡的守護者和守望者,也不清楚守護什麼,守望什麼。風荷還會回來嗎?方子羽還會回來嗎?劉明還會回來嗎?
劉明還沒有賣掉網吧,僱了網管,遙控指揮。他的生意好像做大了,也不在乎網吧的利潤了。他在網吧裡隔出了一個六臺電腦的小空間。我明白那六臺電腦的涵義。可惜的是曾經的六個人也許永遠無法齊齊地聚在一起玩遊戲了。
風荷帶着孩子走了;方子羽去工作了,不知道落腳何處;鄧霞更不會回來了,她有了新的愛情和生活;劉明也追求自己的生活去了;樑寬在忙着追求自己的理想;只有我,還在這個網吧裡,像一個孤獨的老人。
我就成了六臺電腦的看護者。網管雖然換了又一個又一個,也許只要我還沒有離開,那六臺電腦就是永遠的紀念。劉明在網上留言:“我希望我們還可以聚在一起,玩遊戲,不務正業,包括風荷。”他也許還想說:“還希望她也可以回來,像原來一樣。”“她”就是鄧霞。可是他不會承認這一點。
鄧霞也已經大四了,與一個壯碩的體育高水平談戀愛。我在食堂見過他們。鄧霞並沒有和我多交流。我爲她感到可惜。多好的一個姑娘,找一個愣頭愣腦的體育高水平幹什麼呢?我想對她說:“劉明心裡還有你。”可是,我說不出口。
很巧的是,我還見到了王麗文。她專程來找我,問我考研的經驗。我知道她又分手了,沒有男人了。因爲她說和她交往的只有男人,沒有男朋友。我問:“要不要我給方子羽說一聲?”她淡淡地笑了,說道:“不用了,我們一直都有聯繫,像朋友一樣。”
我尷尬地笑了,說道:“方子羽這小子深藏不露啊!”
時間慢慢流逝,悲傷也像時間一樣,永遠無法擺脫。可是,生活中還有很多事情也是無法擺脫的。五一的時候,蘇雲來了。我不知道如何面對她。寒假的時候是她躲開了,在說清楚之後。
現在她又來了,我也想躲開,逃避掉,不面對這個難題。可我不忍心不見她。在車站見到了她,我故作輕鬆地問:“你是來追我的?”既然無法面對就無需逃避了,直來直去,沒心沒肺反而更加輕鬆自然。“我可是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了,年輕人,土埋半截脖子了。”
蘇雲聽了我的話,說道:“我來過五一小長假,老先生,你不用怕。”
我笑了,接過蘇雲的行李箱。“春水這四年還沒玩夠?還有什麼好玩的?”
蘇雲笑道:“看你這麼殷勤地拎箱子,我就順便來追你好了。你不用害怕,我不會麻煩你很多。你想幹什麼幹什麼,不擁有負擔。”
我說:“你多不好。老同學來了,我不僅僅地主之誼,以後就沒有人理我了。”
蘇雲笑着看了我一眼,說道:“你有新女朋友了?我看你臉色好多了。林容?你和林容在一起了?”
我笑了,說道:“你怎麼會想我們倆在一起?你難道不知道她不喜歡男人?”
蘇雲想了一下,說道:“這個我知道,你要是女人,她也許會喜歡你。”
我笑了。我們都沒有掩飾,反而更好相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