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蘭的秋季非常迷人,顧鐵靠在窗前,看黃色、紅色、綠色的森林從眼前飛速後退,奇形怪狀的雲朵掛在樹梢,湛藍的天空有一線噴氣式飛機留下的長長印痕,只花了幾分鐘,他就在有規律的顛簸中睡着了,睡得並不安穩,一個接一個光怪陸離的夢境像串臺的電視機一樣雜亂無章上演,無數張熟悉的面孔出現在夢裡,唯獨看不到他自己的臉,
車子緩緩減速,碾過一個減速帶,顧鐵的腦袋撞在玻璃窗上,一下子從夢中醒來,第一眼從後視鏡中看到自己八字眉、吊稍眼的倒黴形象,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把自己嚇了一跳,
“到哪了。”他摸着腦袋問,
“加油。”艾德回答道,駕駛藍色西亞特轎車駛入一個加油站,在如今的歐洲,提供汽油的加油站已經同大熊貓一樣稀少,包含在油價裡的環境稅、排放稅和基礎建設稅使得汽油價格高得離譜,僅僅懸掛在路口的牌子就能把爲數不多的汽油汽車駕駛者嚇跑:98號汽油,每加侖204茲羅提,
“相當於人民幣多錢。”顧鐵對波蘭本國貨幣的價值沒什麼概念,
大鬍子簡單心算了一下:“70元每升吧。”
“乖乖。”中國人一吐舌頭:“資本主義國家真會賺納稅人的鈔票,在中國就算再貴也不會超過20元每升,還是符合最新環保標準的高級無鉛汽油。”
“歐洲和北美已經是環保主義者的天下了。”艾德不屑地一撇嘴,,,從油老虎哈雷摩托車就能看出來,這傢伙肯定不是什麼環境保護者,
加滿了60公升的油箱,艾德掏出一把現鈔付賬,由於車內兩位乘客特立獨行的長相,加油站工作員上下打量了他們幾眼,對屠夫和喪氣鬼說:“是去華沙嗎,先生們。”
“沒錯,你知道的,肖邦國際鋼琴大賽,我的這位夥計是參賽選手,別看他長得貌不驚人,可擁有十根神奇的手指。”大鬍子面不改色地扯了一個謊,
工作員笑道:“我必須得告訴你們,從今年5月份開始,華沙通過了最新的環保法規,整個城市已經禁止進入汽油發動機車輛進入了,從這裡往西二十公里是布蘭斯克市,運氣好的話,你們能在那裡租一輛便宜的氫動力汽車,或者乘坐客車去往華沙。”
艾德一拍方向盤:“居然是這樣,多謝提醒,夥計,留着找零吧,你幫了大忙了。”
“當然,先生,謝謝。”工作員笑眯眯地把鈔票裝進衣兜,“一路順風。”
車子駛出加油站,顧鐵一頭霧水地問:“你們說什麼了。”
“我說我們去參加肖邦鋼琴大賽,他說華沙禁止汽油車通行,我們要到前面的市鎮換輛車。”艾德板着臉回答,“我的老夥計要被我們丟下了。”
“等等,肖邦國際鋼琴大賽……什麼時候舉行。”顧鐵忽然想起這條線索,日本內閣情報調查處的傢伙曾經說起過這個名詞,
“今年是爲了紀念華沙愛樂音樂廳落成100週年而舉行的邀請賽,11月7日舉行。”大鬍子不加思考地做出回答,
“後天,那我們得去看看。”中國人摸着鼻子思考着,“一定有什麼關聯,對了,老艾你這個虛僞的傢伙,明明小木屋裡什麼現代設施都沒有,既沒有電視,又沒有網絡,你從哪接收到這些新鮮新聞的,別說你訂報紙啊。”
艾德絲毫不顯得羞愧:“我必須謹慎,危險無處不在,敵人可能就在身邊。”
兩個人打着嘴仗,不多時,車子拐下公路駛入一個小小的城市,布蘭斯克市是地圖上僅以一個小黑點代表的無足輕重的地方,整個城市只有一橫一縱兩條大街,西亞特轎車慢慢停在一家餐館門前,“午飯。”屠夫提議,
“好的,吃飽再上路,不急。”喪氣鬼非常贊同這個提議,
這是一家經營意大利菜的餐廳,艾德點了安格斯牛扒,顧鐵點了墨魚汁意大利麪,菜餚還算可口,侍者撤走餐盤,中國人端起濃縮咖啡,習慣性地掏出手機連接網絡,通過植入芯片回到淨土看了一眼,剛一降臨到自己的世界,他就吃了一驚,無數瑩黃色的小甲蟲正在漆黑雷雲下漫天飛舞,那是代表巴爾文德拉聯絡的信號,顧鐵伸出手臂,數不清的小甲蟲降落在他身上,張開背甲,釋放出攜帶的短短信息,每條信息的內容都一樣:到討論組見我,不見不散,
顧鐵立刻登出網絡,將杯中的特濃咖啡一飲而盡:“老艾,自然在召喚,我得走開一下。”
“請便。”大鬍子舉着一張當地報紙,心不在焉地瀏覽新聞,一邊用警惕的眼神四處掃視,
中國人溜溜達達來到餐館後部的衛生間,找個“正在清掃”的牌子擺在男廁門前,然後在內廁鎖上門,用兜裡的魚線和小刀做了一個簡單的陷阱,不知爲什麼,一來到衛生間他就沒什麼安全感,或許是小時候看了太多恐怖片導致,每部恐怖片都有發生在衛生間的情節,導致每次蹲在馬桶上,他都懷疑馬桶裡會有隻黑乎乎的手伸出來捏住他的某個部位,
蓋上馬桶蓋,掏出手槍來放在身邊,顧鐵再次降臨淨土,然後揮手破開空間,進入一個私人討論組,有權限進入“淨土”的只有背叛者組織的寥寥幾人,儘管巴爾是老戰友、老夥伴,顧鐵還是保留了自己的小小秘密,
這個私人討論組是顧鐵爲巴爾文德拉特別建立的,擁有22ppm的穩定安全表層,主題是位於俄羅斯聖彼得堡的冬宮(艾爾米塔什博物館)西方藝術館第104號展廳,葉卡特琳娜女王收藏的拉斐爾繪畫珍品“聖家族”就收藏於此,這是巴爾文德拉?比什諾伊的特別要求,“溼婆”的領袖是個對繪畫、雕刻藝術有些怪癖的舊貴族後代,這些地主做派總讓顧鐵嗤之以鼻,要讓他自己選,還有什麼場景能比邁阿密夏天充滿比基尼美女的海灘更好,
一進入展廳,就看到巴爾在一張沙俄時代的雕花扶手椅上坐着,愁眉苦臉地端着一杯錫蘭紅茶啜飲,印度人聽到異響,猛地擡起頭,丟掉茶杯蹬蹬蹬向顧鐵衝過來,中國人也伸出雙手迎過去,兩個人同時焦急地開口:
“娜塔莉亞怎麼樣了。”
“你到底在什麼地方。”
幾秒鐘後,兩個人又同時做出回答:
“她沒事,受了一些驚嚇,現在在明斯克的安全屋裡修養。”
“我在波蘭,這事說來話長了,我好像捅了個大簍子,惹了一幫很有能量的傢伙。”
顧鐵擺擺手,一扯巴爾的衣袖:“這樣亂七八糟的沒法搞清楚狀況,我們坐下來邊喝東西邊說,娜塔莉亞真的沒事,太好了,我以爲……”
兩個人坐在舒適的沙發椅裡,顧鐵給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幫印度人重新倒了一杯紅茶,中國人顯得有些愧疚:“在安全屋發生的事情……是我的錯,我不該相信那個混賬日本鬼子,媽的……不過他竟然會放過娜塔莉亞,沒有道理啊,,,別生氣,老巴,我是想他那麼瘋狂的傢伙居然會放過一個目擊證人,這根本不合情理。”
巴爾喝了一口熱茶,眼神顯得非常陰鬱:“長谷川崩阪只是打昏了娜塔莎,沒有再動她一根手指頭,娜塔莎醒來以後,燒燬了安全屋,到明斯克尋找溼婆的聯絡員取得幫助,她一直在詢問你的消息,接到你的暗碼聯絡後,她纔是最高興的人。”
顧鐵這纔想起巴爾文德拉和娜塔莉亞那點欲語還休的尷尬關係,老臉一紅:“你別多想啊,我們……我們可是純潔的戰友關係……”
“得了得了,我不是因爲這個煩惱。”印度人搖搖頭,“有個消息你必須要知道。”
“壞消息。”顧鐵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
“先喝口酒。”巴爾將威士忌酒杯塞進他手中,
中國人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植入芯片接收到虛擬酒精釋放的信號,激活抑制性神經原(伽馬氨基丁酸)和抑制激活性神經原(穀氨酸鹽、尼古丁),釋放出適度的遲鈍感和欣快感,顧鐵似乎能感覺到酒精在自己血管裡流動,他做了個深呼吸,調整一下坐姿:“究竟是什麼壞消息能讓你這麼嚴肅,說吧,我準備好了。”
“阿齊薇失蹤了。”
“阿奇格……阿魯巴……阿齊薇。”
顧鐵習慣性的唸叨了幾個錯別字,然後猛地掀翻椅子站起來,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可瞳孔卻在劇烈收縮,“阿齊薇……戰爭結束後,她不是嫁給了南非大富商的兒子,幸福地住在約翰內斯堡的小別墅裡嗎,上次我同拉西希?奧科隆科沃聯絡的時候,他還說阿齊薇過得很不錯呢……”
“不,他們近期沒有聯絡,我也是剛剛收到南非方面的消息,七個月前,阿齊薇同她的丈夫乘坐美國皇家加勒比公司的‘海洋綠洲’號郵輪,從開普敦起航前往加勒比海,穿過巴拿馬運河,途徑夏威夷,駛向東亞,這是一次長達六個月的環球旅行。”巴爾文德拉聲音低沉地敘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