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擇出了張府的高大朱門,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腦海中浮現出張夏花梨花帶雨的模樣,不由的發出一聲嘆息,便朝安赫德所在藏身安全屋而去。
張府後院。
張夫人正在自己的房中沐浴。足以讓天下男人爲之瘋魔的玉體泡在浴桶當中,只有兩條修長細嫩更甚白玉的手臂搭在浴桶的邊緣,水珠點點。滿屋子的燭光映照在上面,隱隱泛着紅色光暈。桶中的浴湯表面漂浮着素色滑花瓣,將水面下的人間瑰寶遮蔽的一絲不露。
張夫人很喜歡泡澡,倒不是因爲愛乾淨,而是享受這種被溫熱的水包裹身體的感覺,這讓她無論是身心都覺得非常舒適。身心舒爽了,連思維也更加活躍。以往許多難解的問題,都是在泡澡的時候想出解決之道的。
還有,有溫暖的浴湯包裹身體,才讓她在思考着陰謀算計的時候,不覺得自己的心也是冷的。
現在有兩個難解之題堵着她的心口。或者嚴格來說,其實這兩個難解之題可以合併成一個。
帝國皇太子的挾制,以及邦聯特使的橄欖枝。
前者,她被逼食言而肥,退出了霍未乙的“大事”,這段時間都悶在張府,耽擱了不少生意;後者,是前幾天,一個讓她感覺很妖的青年突然找上門,好不隱瞞的擺明身份和意圖:我是邦聯人,我來招攬你!
那個青年給張夫人的感覺很怪,乍眼看她覺得他很真誠,可再一看又會覺得他很虛僞,緊跟着又會覺得他很狡詐,可到最後她竟然想不起那個青年的面貌,但是卻清楚的記得他這麼一個人,以及他說過的話。
張夫人才想到用“妖”這個字來形容對方。
最然張夫人震驚的是,他竟然知道帝國皇太子找過她的事情——張夫人也是在看了那個妖青年給她的畫像才知道,原來那個在“悅和樓”和自己談判的人竟然就是大漢帝國皇太子。
“樹欲靜而風不止。我不想找麻煩,麻煩偏偏來找我。唉!”
帝國皇室,邦聯間諜,革命勢力……無論哪一方都不是她張家能夠硬抗的。最初張夫人答應參與舉事,真的是因爲認可“自由派”的革命理念?恐怕不見得。奈何霍未乙將完整的行動計劃告訴了她,她自知知道的太多了,且那份行動計劃成功率極高,張夫人有拒絕的餘地嗎?
再之後,帝國太子不知道爲什麼獲得了行動計劃,找上門來強勢逼迫,甚至以女兒的性命做威脅,張夫人沒辦法只能選擇屈服。可現在,邦聯間諜機構又跳出來,強勢秀了一下存在感,又讓她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老實說,如果不是那位帝國太子表現出了讓她方案的強烈的佔有慾,她真想將那個邦聯間諜抓起丟到官府去。
三隻餓狼中的綿羊,該如何騰挪?
就在張夫人絞盡腦汁的時候,突然傳來了急促的敲門聲:“夫人,你快去看看大小姐吧,她把自己關在屋裡哭呢。”
“什麼?”
“嘩啦”一聲,張夫人從浴桶中躥了起來,抓起旁邊的浴巾就裹在身上。自有服侍左右的婢女珠簾和房門拉開。張夫人柳眉倒豎:“怎麼回事?好端端的怎麼哭了?是不是那個習天擇欺負她了?”
傳信侍女道:“奴婢不知。小姐是一個人歸屋子的。”
張夫人連鞋子都不穿,光着玲瓏肉糊的教“啪啪啪”的踩着木地板就朝着女兒的房間走去。母女兩個的房間隔的也不是太遠,不一會兒張夫人就來到了女兒的屋外,果然聽到了壓抑的哭聲。
萬幸沒鎖門。張夫人推門而入,就來到女兒的閨房中,“怎麼了,怎麼了,這是?好端端的怎麼哭了?你看你,可把孃親心疼的。跟娘說,是不是習天擇那小子欺負你了?娘讓你洪叔叔去宰了他給你出氣!”張夫人這話可不是開玩笑。她善待習擇全因自己女兒看上他,若不然她堂堂揚州鉅富,張家之主,又豈會將習擇放在眼裡?還請他來家裡同桌用餐?
張夏花慌亂的抓住張夫人的手道:“孃親不要!”張夫人道:“什麼不要,他都把你欺負哭了,爲娘還能輕饒了他?他人呢?欺負完我女兒就跑了?豈有此理!”張夏花道:“孃親,他沒有欺負我……是我自己不好,真的!”張夫人道:“傻孩子!你跟娘說,到底怎麼回事,好端端的怎麼就哭了?”一邊說着還一邊給她擦眼淚。
張夏花支支吾吾,道:“孃親,他……他……”張夫人道:“他怎麼了,你倒是說啊。”張夏花道:“他跟我說,他是……他是……”張夫人道:“難道他喜歡男人?”張夏花道:“孃親!你瞎說什麼啊?”張夫人道:“那你別吞吞吐吐。跟娘還有什麼不好說的。”
張夏花又掉起了眼淚,“他說他是……邦聯人!”
“什麼!?”邦聯人宛若一記重拳打在張夫人的心窩,“他是邦聯間諜?”張夫人心思如電,再想到之前那個很妖的邦聯青年,頓時就有一股寒意從心頭涌起,“難道這是一個針對我張家的陰謀?”
張夏花卻是一愣,道:“邦聯間諜?我不知道。他就說他是邦聯人,沒說是間諜。”張夫人道:“那他肯定就是邦聯間諜。夏花,聽孃的話,再也不要和他往來,就當他不存在。”一聽這話,張夏花的眼淚又奪眶滑落,“孃親,也許我以後都見不到他了。他說他要離開大漢帝國了。”
“離開大漢帝國?”
“嗯。他要回家。”張夏花道,“他說……”
……
碧湖畔。
習擇看着張夏花道:“你聽我說。你是個好女孩!和你在一起我很開心。這段時間是我最愉快的時光。但我是邦聯人,我的家在那裡。而且我就要離開帝國了。我並不知道你父親是因爲邦聯而死的。我也不知道你如何看待邦聯人,不知道你會不會因爲你父親……或者因爲其他帝國人一樣,痛恨着邦聯人……我捨不得和你的這份情誼。但是我更不想欺騙你,也不想帶着遺憾離開。就算我們的情誼到此爲止,我也仍然想告訴你實話。我要走了,回家!謝謝你,爲你爲我所做的一切。如果將來……還有將來,能夠再見的話,我希望我們還能夠像之前一樣,一起交流修煉心得,一起探討古醫知識。我說完了。夏花,保重,再見!”
……
張夫人聽完之後,神色已經不似之前那麼激動,道:“他真是這麼說的?”
張夏花道:“嗯。還有,他說他不叫[習天擇]。他的真名其實是[習擇]。”張夫人將張夏花摟到懷裡,“好孩子,孃的心肝。聽孃的,不管他是叫[習擇]也好,還是叫[習天擇],既然他要走了,過去了的就讓它過去,啊?”張夏花聲音微弱的問道:“孃親,是因爲他是邦聯人嗎?”
張夫人道:“邦聯人也好,帝國人也好,只要是對的人,是哪國人又有什麼關係?娘不恨邦聯人。雖然也怨那些挑起爭端,害死了你父親的邦聯軍人,可是這和習擇又沒甚關係。然而,習擇既然在這個時候走了,那就證明他並不是你的良人。所以,聽孃的,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咱們娘倆啊,就安安分分的過我們自己的日子。”
張夏花道:“娘,你說,我還能再見到他嗎?”
張夫人道:“有緣千里能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她是過來人,更瞭解自己的女兒的性子,知道她只怕沒那麼容易放下。
“嗯……”張夏花默默的應了聲,至於心裡在想着什麼,大概只有她自己知道。
……
拋開離別的愁緒,習擇快速往安赫德藏身的安全屋趕去。
途中,他卻是親眼看到了兩波捕快追殺亂黨的情景,當真是寧殺錯不放過,甚至一些明顯看着是老實巴交的老百姓也怨死在亂刀之下。原本熱鬧不俗的揚州城大街小巷,現在硬是清冷了許多。便是走在路上的人都是行色匆匆,並且將自己的身份憑證掛在胸前以示清白。習擇不想節外生枝,因此利用自己的神脈異能,巧妙的避開了一路的巡邏和崗哨。
習擇心想:“邦聯的政治場雖說也有貪污腐敗,可是至少還是有嚴格的法律體系維護着普通公民的人權。我就是邦聯法律體系的最大受益者。而在這大漢帝國,底層的人民在統治階級眼中似乎就是可以肆意宰割的畜牲,毫無人權可言。這樣的制度,就算真的有利於集中資源對抗異族,幫助人類立足盤古星域,除了養出一羣披着人皮的野獸和綿羊,又有什麼意義?人如果不能活得像個人,活着幹什麼?”
這世界上難道就不存在一種,即能集中人類優勢資源,消除隔閡,壯大力量對抗異族,又能保證人類基本權利的社會制度嗎?
無論是邦聯,還是帝國,似乎都有其巨大的弊端。
人類在盤古星域的生存繁衍之路何其艱難啊!
習擇想這些不是吃飽了撐着,而是他清楚自己想要幹什麼。習擇的見識觀念早已經不是當初做志願兵的時候可比,頭腦一熱就說“我要當大元帥”。現在,他清楚所謂的大元帥,僅僅是武力上的大元帥是不夠的,更需要有一個思路,一個理念,能夠帶領人類文明在這個浩瀚的大陸星域延續,壯大。
更何況,他現在又給自己定了一個新的,似乎更加艱難的目標。
懷着這種感慨,習擇來到了那處臨時安全屋,卻發現人去樓空。屋子裡有明顯的經過搜出的痕跡。很顯然這處安全屋也沒能躲過朝廷鷹犬的搜查。幸好,習擇找到了用“汪星人”文字留下的線索,沿着文字指引來到郊區的一座荒廢寺廟見到了安赫德。
習擇道:“準備的怎麼樣了?”
安赫德道:“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我已經準備的足夠久了。”
習擇無視她的抱怨,道:“這次我們的目標是停放在軍營中的一架皇族戰機。拿下它,我們纔可能順利離開大漢帝國。也就是說,我們兩個要闖入戒備森嚴的軍營,成功盜走一架同樣守衛森嚴的戰機。而留給我們的時間,只有二十個小時。你要是把我的武器和裝備還給我,我立馬就可以準備好。”
安赫德這會倒是沒有卡着不給,習擇立即穿上鎧甲,掛上魘魔槍,頓時信心暴漲,“行了,走吧!目標:楊州軍大營!成敗在此一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