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沉睿正勾勒着未來的藍圖,聽到盧謹歡的話,猶如當頭一棒,敲得他眼冒金星。這段時間,他與她相處,他從未問過她跟慕巖之間的事,可這會兒,他下意識忽略的事情被她這樣艱澀的說出來,他才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再裝聾作啞。
他一步步走回去,在距離她一步之處停下腳,半蹲下來與她平視,儘量裝出很輕鬆的樣子,微笑說:“沒關係,我不介意。”
“可是我介意。”盧謹歡說完,見他的笑容僵在了脣邊,她心中一澀,半年的相處,她已經把他當成了自己的親人,傷他比傷自己還要令她心疼。
她想起這次旅行的意義,輕輕的吁了口氣,說:“走啦走啦,再不走,天黑之前都爬不上山。”就把這次旅行當成最後的告別吧,只要他開心就好。
炎沉睿定定的看着她,過了許久,在她臉上的笑意快要僵住時,他牽起她的手,轉身往山上爬去。一路上,兩人很少交談,似乎從她那句她介意之後,他們之間就變得很沉重了。
爬了兩個小時,兩人連一半的路都沒有爬到,盧謹歡已經累得氣喘如牛了,相對而言,泰山不那麼陡峭,緩坡向上,可是一直這麼往上爬,中途累的時候,只站在扶手處靠一靠,又繼續往前行。
她頭暈眼花,只覺得頭上的太陽光明晃晃的,刺得她睜不開眼睛來。她雙手撐在雙膝上,偏頭看着臺階上正等着她的炎沉睿,陽光從他背後穿過來,他背光而站,她看不太分明,半眯着眼睛,嚷道:“我爬不動了,我不想爬了。”
她的揹包早已經被他拿過去背在背上,他看着耍賴的她,笑盈盈道:“賴皮,我還揹着兩個揹包,都沒喊爬不動。”
“你是男人,又是特種兵出身,我能跟你比麼?”盧謹歡索性不顧形象的一屁股坐在階梯上,每次跟他出來玩,都傷筋動骨的,但是每次的收穫都很大。
炎沉睿無奈的下了幾個臺階,來到她身邊,蹲在她面前,說:“爬山這事,跟體力沒關係,只要你有衡心爬到頂,你就會贏。歡歡,加油,我們一起爬上頂,然後看人世間最美的風景。”
他的話似乎含着深遠的意義,盧謹歡被他鼓動了,喝了口水,又繼續往上爬。她看着那層層不斷的階梯,告訴自己,她一定要征服它們。
在這過程中,她多次想過放棄,可這條路是登山路,往回走也有幾個小時的時間,上山也要花幾個小時的時間,她已經看過了沿途的風景,若是再走回頭路,就實在可惜了之前的努力。
她咬緊牙關,在炎沉睿鼓勵的雙眸下,一步一步往前走,他們到了千年迎客鬆,炎沉睿非得去許願,她笑他,說:“你什麼時候也這麼幼稚了?”
炎沉睿沒理她,很虔誠的對着迎客鬆鄭重的許下一個願望,然後繼續爬山。盧謹歡鮮少見過他那麼鄭重的樣子,一直追着他問到底許了什麼願,他都不肯說。
盧謹歡被這事分了神,一直追着他,不知不覺,兩人已經到了南天門,夕陽正緩緩沉進雲海,將天邊映成一片火的海洋,盧謹歡站在南天門,俯視着下面的山路,這才心驚不已。
炎沉睿拿出相機,給她拍了照紀念。她比出一個“耶”的動作,雲海將她眼睛映得格外的耀亮,十分開心的樣子。
兩人一直登到泰山頂上,在五嶽獨尊的大石頭上,炎沉睿請人幫他們拍了出遊以來,第一張合影,也是唯一一張合影。
他站在她身後,輕輕的環住她的腰身,將下巴擱在她頭底,笑得愜意而滿足。而她被他抱着,十分不習慣兩人在外人面前的親密,偏頭去躲時,頭微微側向他,明明是疏離的姿態,卻被那個抓拍得極好,反而感覺兩人情深意濃。
拍完照留念後,兩人入住了一家酒店,那是在山下就訂好的,因爲房源緊張,只能提供一間。兩人再次同宿,這一次,炎沉睿沒有任何越矩的行爲。
也許是累了一天,吃完飯回到房間,炎沉睿簡單的清洗了一下自己,然後倒頭就睡。盧謹歡看着他沉睡的模樣,心裡有些泛疼。
她坐在牀邊,久久無法入睡。
炎沉睿翻了個身,似乎感覺到有人在看他,他睜開眼睛,見她還坐在牀邊上,微微撐起身,伸臂一攬,將她攬進了懷裡躺下,說:“爬了一天的山,不累麼,快睡吧,我陪着你。”
盧謹歡身體僵硬,想掙出他的懷抱,他卻手腳並用,將她禁錮在懷裡,大手輕輕的拍起她的背,哼起一首搖籃曲: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我溫暖的懷抱永遠陪着你……
盧謹歡眼眶一熱,她連忙閉上眼睛,將涌上眼瞼的熱淚逼了回去,如果沒有慕巖,她一定會愛上他的。炎沉睿,對不起,我們在錯誤的時間相遇,所以請原諒我不能愛你。
翌日五點多鐘,盧謹歡被炎沉睿叫醒,她睏意正濃,模模糊糊聽他說什麼日出,她困得要死,壓根就不想起牀。還有全身都痠痛,尤其兩條腿,僵硬得好像不是自己的了。然而炎沉睿比她更執着,故意拿冰冷的手伸進她衣服裡,冰得她一蹦三丈高,瞌睡也驚醒了大半。
他們收拾出門時,剛好五點半。山頂的溫度很低,他拿了厚衣服將她裹上,一接觸到冷空氣,兩人還是打起了噴嚏來,打完了噴嚏,兩人相視一笑,來到看日出的觀日臺。
觀日臺上已經聚滿了人,大多都是年輕的夫妻與情侶,一個個相依相偎,滿臉都洋溢着幸福,5點45分,太陽從雲海下面滿滿的擠了出來,天地間一片靜謐,只有那不停涌動的雲層在往四周散開。
起初,太陽只有一小塊弧形,慢慢的越來越多,雲層被染成了紅色,卻不同於落日時的顏色,這是大地的第一縷光,帶着萬物復甦的生氣,讓人驚歎。
好多人都開始歡呼起來,盧謹歡屏住呼吸看着破雲而出的朝陽,心中激情澎湃。她突然明白炎沉睿爲什麼會固執的要她來泰山,在這樣浩瀚的自然景觀下,人太渺小了。
她不該浪費時間在感情上,假如她無法挽回過去的錯誤,至少可以改變將來,逃避一直都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
看着太陽漸漸升向半空,盧謹歡對炎沉睿堅定的道:“沉睿,我要回y市去。”
炎沉睿神情一黯,“我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她的決定,也知道自己留不住她。跟她在一起的這些時光,他總覺得是偷來的,半年,一百八十多天,已經夠了。
盧謹歡看見他這樣,心裡也十分難過,她說:“對不起,我最終還是要做回那個沒用的盧謹歡,我放不下他,我想努力一下,如果最後的結果仍舊是我改變不了的,我認輸。”
“那麼我呢?歡歡,我在你心目中,到底算什麼?”炎沉睿沉痛道,雖然知道分別在即,雖然他也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是聽到她說要離開,要回去繼續那段感情,他心裡仍舊不好受。
他的目光含着幾分咄咄逼人,盧謹歡心虛的垂下頭去,“我不適合你,沉睿,你知道嗎?如果我這輩子註定不能得到子女膝下承歡,那麼我只想禍害一個人。”
“什麼意思?”炎沉睿皺了皺眉頭,他以爲他是最瞭解她的,可現在,他發現他一點也不瞭解她。他一直以爲她跟慕巖的感情問題是出在,慕巖出軌,而現在聽她這意思,似乎不是。
盧謹歡只跟秦知禮說過自己不能懷孕的事,可是面對炎沉睿,她無須隱瞞,“我永遠都當不了媽媽,沉睿,我永遠都不可能成爲一個完整的女人。你先別急,你聽我慢慢說,我知道你會說不介意,但是當你看到別人抱着孩子時,你會羨慕,會想着要是你也有孩子該多好,到那時,你就會怨恨我,怨恨我給不了你當父親的權利。”
“你憑什麼覺得他會接受?”炎沉睿吃驚之後,又是憤然,既然她覺得他接受不了,那爲什麼覺得慕巖能接受?
“因爲盧慕兩家的仇恨。”盧謹歡移開視線,看着初升的朝陽,“盧慕兩家結下了深仇大恨,即使慕巖能夠接受我,也接受不了我們的孩子體內流着盧家的血液,所以我不孕更好,他更不會強求。”
“歡歡。”炎沉睿嚴肅的看着她,“一個男人不想要你懷上他的孩子,你瘋了纔會回到他身邊去?”
“是,我瘋了,在s市這些日子,我沒有一日忘記過他。他早已經深埋在我的血液之中,所以沉睿,我要回去,就算到最後都不能跟他在一起,至少我能夠對自己說,我努力了,盡力了。”
炎沉睿發現自己根本就說服不了她,他知道她醒着在笑,可睡着了就哭,她把所有的傷心都放在了夢裡,他不忍看她不快樂。“好,你要回y市,我陪你回去。”
“不,你已經陪我走了很長一段路了,接下來的路,我想自己一個人走。”盧謹歡理智的拒絕,現在她不能給他希望,將來又給他絕望。這樣一個好男人,她不能傷害他。
“歡歡,如果我不能親眼看見你幸福,我不會放手。”炎沉睿霸道的道,他們“同居”了半年,他不相信她心裡沒有他的位置,如果她真的不喜歡他,她不會允許他親近她的。
“沉睿,你別這樣,我們好聚好散,難道不好嗎?”盧謹歡無奈的看着他,如果他決定要這麼做,她根本就攔不住他。
“不好,我們從來就沒聚過,哪裡來的散?我沒有跟你說吧,我休假回去之後,會被借調到y市半年,這半年,足夠讓我確定,你是否能幸福。”炎沉睿像牛皮糖似的,就是要粘着她不放。
事實上借調是他自己申請的,這次的借調,讓他回炎家的勢力大本營,這一次的迴歸,意味着他的高升。他半年前回y市的活動,已經起了決定性作用。
他希望這次回去,是他愛情事業的雙豐收。
盧謹歡無奈搖頭,“沉睿,你這是何苦呢?”
“那麼你又是何苦呢,天下之大,好男人更是數不勝數,爲什麼要獨獨吊死在那棵歪脖子樹上?”炎沉睿心裡恨死了慕巖,對他自然也不會有什麼好話。
盧謹歡苦笑了一下,沒有再說話。炎沉睿看見她那副模樣,氣得牙癢癢,卻也不好再攻擊情敵什麼。
當天兩人坐纜車下山,回濟南的途中,兩人也很少交談。盧謹歡知道,炎沉睿對她很失望,可是她無力改變。此次回去,無論結果是什麼樣的,她都不後悔。
………………
盧謹歡失蹤了大半年,y市的三個男人都要急瘋了,三個人都以爲她去了九寨溝,將搜索重心全都放在那邊,壓根沒想到有人插手將她拐去了s市。
慕楚是在盧謹歡離開的第二天,才知道她失蹤的。當時他以爲是慕巖又把她關了起來,單槍匹馬的衝到慕氏,不顧衆人的阻擋,闖進了董事長辦公室。
“慕巖,你這個卑鄙小人,還我歡歡。”慕楚氣勢洶洶,眼裡裹着濃烈的恨意。他一直很敬重慕巖,就算知道他爲了報仇傷害了歡歡,他也沒有恨過他。但是現在,他恨不得殺了他。難道歡歡還不夠苦,他憑什麼將一腔恨意全撒在了她身上?
慕巖正在跟陳善峰商討,如何進一步打擊盧氏跟慕楚的公司,看見慕楚氣勢洶洶的闖進來,他揮手讓陳善峰退下,斜睨着他,說:“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昨晚他從酒店回來,心裡又恨又悲愴,他最愛的女人,如今連讓他碰觸一下都倒胃口,瞧瞧他都幹了些什麼好事?瞧瞧他都把她逼到什麼地步了?可是他依然不甘心,不甘心放棄。
她排斥他,那麼他就要她心甘情願的回到他身邊。
慕楚氣得暴跳如雷,握緊拳頭就衝了過去,怒道:“渾蛋,你要敢囚禁歡歡,我就跟你沒完。”慕楚的拳頭在逼近慕巖面頰兩公分處停了下來,被慕巖輕輕鬆鬆的擋了回去。
他四兩拔千斤似的一拔,慕楚的拳頭就失了方向,砸在了空氣裡。這種蔑視人的做法,把他氣得更厲害,他一拳不行,再來一拳,把拳頭舞成了花似的。
慕巖根本不拿他當回事,幾招對了下來,慕楚腰腹處捱了五拳,臉上捱了一拳,被慕巖打得跌坐在地。反觀慕巖的輕鬆,慕楚顯得十分狼狽。
他坐在地上氣喘如牛,那樣一個驕傲的男子漢,坐在地上落下淚來,他哽咽道:“大哥,我知道我打不過你,也玩不過你,你有仇報仇,有怨報怨,都衝着盧文彥那頭老狐狸去,你把恨撒在我跟歡歡身上算怎麼回事?好,就算你要恨,也恨我好了,父債子償,歡歡是無辜的,求你放過她。”
他無法忍受每次見到她,都是躺在醫院奄奄一息的樣子。如果慕巖再這樣下去,一定會逼死她的。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慕巖冷冷的轉身,理智告訴他,盧謹歡是無辜的。但是情感上,他無法向父母交代。他愛上的女人,是仇人的女兒,讓他將來如何去面對九泉下的父親,如何面對如今只能靠輪椅生活的母親?
“她不見了,你知不知道?若不是你把她藏起來了,她又會去哪裡?”
“你說什麼?”慕巖驟然轉過身去,一個箭步衝到他面前,聲色俱厲的問道。
“她不見了,不見了,酒店人員告訴我,她昨天就退了房,不知去向了。大哥,如果你把她藏起來了,請你把她還給我好不好?你當成垃圾一樣糟蹋的人,對我來說,卻是這世上的至寶。”慕楚抓住他的手,聲音誠摯的懇求道。
慕巖倉皇的後退一步,難以置信的瞪着他,“我沒藏她,她不在我這裡。”
慕楚以爲他不肯放過她,聲淚俱下,道:“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我跪過天跪過地,如今我給你跪下,求你放過歡歡,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