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席緊張地看着我,雙手捏着我的肩膀,聲音低沉地問,“怎麼了?是不是伯父……”
我搖了搖頭,目光呆滯地苦笑,人生真是太可惡了,怎麼會有這麼多的災難,多到讓我措手不及了,“不是,是傅豐出事了。”
“什麼事?”
“好像在工地裡受傷了,具體的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我雙手緊張地絞着,皺着眉頭,“這個時候他不是應該坐在教室裡面上課麼?怎麼會在工地,還是……”
我的腦海忽然閃過了那天他跑去找我,渾身都是泥巴……原來,他是騙我的!
原來,他偷偷跑去工地上班麼?
他還那麼小,那些鋼鐵磚頭什麼的,那麼重,那瘦小的身子能承受住麼?
想到這裡,我的鼻子酸酸的,不爭氣的眼淚終於流了出來。
墨席擦拭了一下我的眼角,疼愛地說,“小豬,別哭,會沒事的,我現在開車送你到工地,在這個時候,你一定要咬着牙關,一定要堅強。倘若,你感覺到自己快要支持不住了,那麼,你就想想我,我會一直陪在你的身邊,不離不棄。”
這,我都知道。
他在我的旁邊,是我的依靠。
仿若,已經成爲了一種習慣。
“石頭,現在就去紅潤小區,傅豐年紀雖然還小,但是脾氣倔強得很,剛纔那個包工頭說了,他不肯去醫院,我想,他除了擔心醫藥費之外,一定也害怕我們知道。”
“好,我們馬上就去。”墨席沒有片刻的猶豫,立即發動着車子,揚長而去。
大概是半個小時後。
黑色的520寶馬終於停在了工地的旁邊,周圍是一片廢墟,是剛剛夷爲平地的舊屋,現在重新建設爲商品房。而,在靠近馬路那邊有幾處打好基礎的房子。
並且,我也看到那裡圍了一羣人,根據女人的第六感,我覺得傅豐就在那裡,他咬着牙躺在地上,無助地流着眼淚。
想到這裡,我好像發瘋一樣橫衝直撞奔過去,嘴裡大叫了幾聲傅豐的名字。
只是,沒有迴應。
“夕舞,你別急,你小心一點,這地面上到處都是石頭,小心摔倒了,就連你都受傷了。”墨席擔心地跟在我的後面,一副緊張兮兮的樣子。
我依然沒有減慢我的步伐,頭也不回地說,“沒事。”
是的,沒事。
因爲,我心裡十分清楚地知道,我不能倒下。
現在,爸爸需要我,傅豐需要我……倘若,就連我也不咬着牙撐下去,這個家,早已經散掉了。
“傅豐……”我又提高了一下嗓音,終於擠出了人羣之中,只見可憐的傅豐的白色校服已經染上了紅色的血跡,而,那結實的手臂,已經……斷了。
還有那張俊臉,也抹上了一條一條明顯的傷痕,額頭、脖子……乃至頭髮,都沾滿了黃色的泥。
他的樣子很可憐,很不堪入目,頓時,我覺得這個當姐姐的很沒用,就連家人都保護不了,並且,這段時間對他的關心似乎也太少了一點。
冰涼的淚,宛若深冬的雪,飄灑落地。
我再也控制不住了,“哇”的一聲抽泣着,然後蹲在傅豐的面前,質問着他,“你怎麼來這兒了?你不是要去上課麼?你是不是想要氣死我?”
“姐,你怎麼來了?”他難受地看着我,額頭滿是虛汗,“我是家裡唯一的男子漢,這頭家理應由我我擔待,只是,姐,是我沒用,好像越幫越忙了。”
他愧疚地低着頭。
我看着他這副模樣,簡直有一種心碎,宛若刀割的感覺。
我別了別頭,偷偷擦拭了眼角,墨席很細心地撲捉到了我這一個細節,抽出了一張紙巾遞給我,說,“別說那麼多了,先去醫院吧,我看這情況挺嚴重的,理應馬上進行處理。”
“去醫院?”傅豐嚇得臉色都白了,“我不想打針,還有,去醫院也得花錢呢。我沒事,只是扭斷了一下手,用什麼竹片夾着,很快就會好的,古代的連續劇不都是這樣的麼?”
傅豐試圖舉了一下手,以此證明他沒事,但是很快又“哎呀”的一聲,打破了他表明所有的隱忍和堅強。
“還說擔起這頭家呢?大男人會怕打針麼?”墨席笑了笑,然後走到了傅豐的身邊,彎下身子看了一下他的手臂,“都斷了,不想廢了的話,就別慪氣了。到時候,真的廢了,別說是養家了,恐怕,會成爲家裡人一輩子的累贅吧。”
“墨席……”我叫了他一聲,隨即翻了翻白眼。
這個男人說話怎麼這麼絕呀!
不管怎麼說,傅豐都是因爲這個家才受傷了,何必,說這種傷人的話?
只是,墨席不以爲然地會看了我一眼,那張俊臉寫滿了春風得意,好像會說話一樣,說相信他絕對沒問題。
我承認,我是目光短淺,因爲,這個臭男人的激將法真的讓傅豐感到了害怕,“姐,他說得對,我現在要去醫院,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小屁孩的事情還真多,但,我能不答應麼?
“不能告訴爸媽,我受傷的事情,因爲我不想他們擔心。”
都這個時候了,一定痛得要命,他還爲別人着想。
我吸了吸鼻子,酸酸的,真的好像大罵這個小屁孩一頓,然後再好好地疼愛一番。他真的是太懂事了,就是因爲過分的懂事,才更讓我憂愁。
他是想放棄學業?
不,我絕對不答應!
“好吧,我答應你,但是,我也有一個條件。”
傅豐撇了撇嘴巴,嘀咕着,“早就知道你不會這麼輕易答應的了,好吧,你說吧。”
“以後,你給我乖乖地去上學,其他無謂的事情,你不要多想,更不要去做,知道了麼?”他一直都覺得好像自己好像一個男子漢一樣,所以,要承擔家裡的一切,然而,此時卻成爲可我口中無謂的事情,傅豐不由得氣得咬牙。
我假裝看不見,他急了,說,“姐,可是我們家需要錢,我不想再上學了……”
我聽到了這話,心好像被針刺了一下,痛了一下,未等他繼續把話說完,我就強壓不住自己的怒火,打斷了他的話,說,“傅豐,你是不是瘋了?”
說完,我已經氣急敗壞地站了起來,不去看他。
“姐……”他叫了我一聲,然而,我依然沒有轉過身子去看他一眼,“姐,我……我不是不想讀書,我只是……”
“我不是說了麼?錢的問題,我會處理。”我沒好氣地大聲說道。
“是啊,啊豐,你別想太多其他的,現在是高考的關鍵時期,像你這樣經常逃課,那怎麼行?男人嘛,要想有出息,就不要放棄學業,雖然說,有許多人放棄學業去打拼,都取到了不錯的成績,但是,你知道他們背後所承受的辛酸麼?聽我的話,好好把書念下去,讀多一年書,將來就少奮鬥幾年,你懂麼?”墨席語重心長地說道,然後鋒利的目光掃了一眼圍觀的人羣,咬着牙,冷冷地說道,“很好看麼?”
那些人大概也懼怕這個男人的目光,交頭接耳了一會兒,漸漸地散了。
“姐夫,我知道錯了。”傅豐說道。
而我,吃驚地看着墨席,只見他得意地衝着我笑,是的,我知道他也是因爲“姐夫”這兩個字。
“他……不是你姐夫。”我紅了紅臉,低聲說道。
話音未落,墨席又搶着說了,“很快就是,我已經向你姐求婚了,但是她不答應。”
墨席說起這話來,一點也不害羞,倒是傅豐,竟然也站在他的那邊,兩個人好像是同一個鼻孔出氣的一樣,“姐,你怎麼不答應呢?再拖再拖,小心老媽又逼你去相親。”
暈死。
傅豐,你真是哪樣我不怕,你不提哪樣呀!
我回避着墨席掃視的目光,額頭直冒三條黑線。而,傳進耳中的,是傅豐那個小屁孩暗暗偷笑的聲音。
去到了醫院,醫生替傅豐做了一個比較詳細的檢查,除了手臂斷了之外,身體的其他方面只是稍微擦傷了一下。
走出醫院的時候,傅豐的脖子間已經多了一條白色紗布,而,隻手懸掛在胸前。我問他這到底是怎麼弄得,在工地上班就上班呀,怎麼會嚴重到弄斷了手臂?
傅豐迴避着我的眼神,一五一十地告訴我,原來,他年紀太小了,個頭看起來有點高,但是白嫩白嫩的,工頭以爲他沒有什麼力氣,於是,打算做完了攪泥漿的那一程序,就打算不要他了。
傅豐急了,就主動去擔磚頭,很重的一條擔子,他走在樓梯的時候一不小心踏空了,整個人便從樓上滾了下來……然而,結果就是現在這副慘狀。
我聽完之後,心裡拔涼拔涼的,忍不住再三叮囑,“以後不許再去了,知道麼?”
“姐,我知道了,你怎麼這麼嘮叨呀,若不是墨大哥瞎了眼睛看上你,我還真懷疑你嫁不出去。”說完,他調皮地衝我笑了笑。
墨席聽了,深有同感地點點頭,卻被我狠狠捏了一下腰間的肉肉,痛得直呼“女俠饒命”。
傅豐另外一隻手捂着眼睛,露出兩隻黑溜溜的眼珠子,拼命地說,“我什麼也沒有看到,你們繼續……”
我直接暈倒,恨不得掐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