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若音他們走後,華飛愈加的冷靜下來。
他承認他了,並且動作可能也有些過激。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華飛雖然明白這個道理,但他並不打算無條件地去妥協,他覺得,是該有必要做些改變了,唯一猶豫的是,讓這種改變迅疾而猛烈,還是輕緩如春雨潤無聲?
其實,華飛今天碰到的情況,在他看來是那般的刺眼,格格不入,但對許多人,乃至聯合政府內的那些民主共和革命黨人看來,也不會有華飛如此這樣的反應。自辛~革命以來,年歲不過二三哉,那種封建時代官民之間冷漠政治關係的強大慣性傳統,並不會因爲華飛那些微的努力就能得到徹底改變。事實上,這種慣性傳統在整個民國期間,大都被繼承了下來。
當初華飛進行土改,遭遇強大的阻力,無數紳商利益集團的聯合抵制,讓他不得不改變策略,放緩改革措施。這種妥協,是因爲華飛明白,自下而上的暴力革命自然會痛快迅速,但付出的社會成本也是難以估量,更可能毀滅他剛剛起步的事業。
但新成立的自治區,就存在如此多的弊端,華飛甚至可以想象,已經有數之不盡的**開始滋生。而這一切的根源,卻都是因爲他的疏忽和盲目。而這些現象,不僅有制度上的缺失,也有強大傳統對這些新崛起的官僚們的影響。
華飛不清楚有多少人牽涉到骯髒的**,更不知道他們彼此之間是否有盤根錯節。他可能需要一番大動作,所以他必須做些準備,免得到時候招致聯合集體的反對。雖然他有自信依舊可以強力推行他的意志,但那樣的話,就會亂了人心了。
就在華飛絞盡腦汁的時候,莫海宇,曹原,李越三人率先趕到。他們剛剛解決完日本的俘虜問題,正要來三河向華飛彙報詳細的情況。剛下飛機,就感到氣氛有些不對勁,打聽到一點風聲後,迅速驅車向華宅趕來。
“司令,招匪入警乃是華忠司長一手主持的,假如……”饒是李越這樣出言無忌地傢伙,提到這裡也不由停頓了下,“司令……那時……你該怎麼辦?”
華飛眼中閃過一絲沉痛,隨即冷地坐在椅子上,緩緩道,“我要成立一個特別調查組,任命你爲組長,另外,我會把這個人掉過去給你擔任助手,你有什麼要求嗎?”
特別調查組?不僅李越大爲意外,莫海宇,曹原等人也滿眼詫異地看着華飛。李越簡單地掃了華飛丟過來的那個人的資料,正是畢業於合肥行政學院,在第一次文官考試中排名第一,現擔任自治區主席秘書長席元離。
李越不去管這個席元離,而是迅速問道,“司令,你要我去調查什麼?”
華飛從座位上站起來。負手走到窗前。喃喃道。“海宇。曹原。還記得你們最初來三河找我時地情景嗎?當時。你地父親乃上海巡警處警務長。爲你安排好了幾條前程似錦地道路。曹原。你曾經得罪過洋人。並因此流走他國。你應該對國外地華人生活境地有着切身地體會。對我中華在世界地地位。有着根本地理解。”
“我曾經問過你們。爲什麼要來找我?當時地我雖然略有小成。但誰也不敢說。我們能創造今天。你們都充滿漏*點。說。年輕人存世一哉。不負國家民族振興之責。何以釋我胸懷!”
“如今。我們僅僅只是走出第一步而已。不過有人。可能有許多人都忘記了。忘記了我曾經對他們說過地話。忘記了我們曾經一起共同承諾地誓言!如果我們地努力。如果無數將士地鮮血。只是讓這片土地換了一些新地統治者。只是讓這個民族在垂暮中繼續掙扎地話。那麼。我們還有什麼必要。繼續走下去?”
莫海宇和曹原二人極度沉默。他們明白華飛地意思。其實有些方面。他們早就獲知一二。只是他們不像華飛這般驚醒罷了。
“華飛!”這也許是莫海宇很久沒有直呼華飛地名字了。“你放心。我知道你地擔憂。我會回去讓我父親自動辭職。你知道。我只是不想他被牽扯進來!”
“我沒事!”曹原只是簡單地說了三個字。
李越見他們兩人都盯着自己看,嘴角微笑道,“司令,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最後二個問題,你需要調查的範圍和深度,我的人手從哪裡來?”
“我相信國防軍內部的問題不大,我嚴禁軍人干涉地方,並且還有憲兵,軍事法庭,司令部更設有直接舉報專室。你地調查重點還是聯合政府內復興黨各高層官員的問題,至於其他黨派的官員,在後續地審問中,定然會牽連出許多。爲了避免大的驚慌,就暫時不要過問。”
“人手你可以自我選擇,任何部門,任何人隨你調遣。我授權你可以調查一切部門和人員,可以傳喚自治區內地所有人,必要的時候,可以強行拘傳。但我希望你可以低調調查,我不希望讓報紙上鬧地沸沸揚揚!”
這個權利,可算無限大了,但李越不僅沒有高興,反而皺了皺眉頭道,“司令,這樣做,似乎不合法,恐怕內閣會干涉反對,到時怎麼辦?”
華飛笑了笑,走到李越面前道,“我告訴過你了,我授權你可以調查一切部門和人員,需要再重複嗎?”
一股熱烈在李越的眼中迅速燃燒,只見他突然無比激動地道,“司令,你是說,你準備……?”
“非你想象的那般!”華飛擡手打斷李越道,“不過我們的確需要做些改變了,不然等到後來,連我也不知道,將會發生什麼!”
李越可以提拔進參謀部核心,與他在參謀部中一直不合羣,甚至有些格格不入有關。而他不合羣的最大原因,就是他贊成帝制,一直鼓吹華飛擴大地盤勢力,早日完成統一。反對對中央北洋政府的妥協,反對與革命黨人
政府,甚至反對對日宣戰,消耗自己的實力。
李越是個喜好權術的陰謀家,不知道是他性格如此還是看準了華飛的什麼特點!但華飛不準備去計較那些,目前,正因爲他在政府人員中人緣的極差,卻無疑非常適合特別調查組的組長人選。而那個席元離,身爲孫文的秘書長,卻不去協助孫文修建鐵路,一直關注民生,關注那些廢除賤籍的民衆地生活,並曾寫了多份報告給內閣,但華飛都沒有看到。剛纔在送來的針對性的一些過往地資料中,華飛發現了他,準備把他掉過來歷練一番。
“司令,你剛纔說,把朱若音小姐調去……調去秘密安全局,這樣做,恐怕有些欠妥當吧!秦滿一手組建了安全局,功勞甚大。即使有問題,也不至於如此對他處罰。況且你派一個毫無經驗的女子過去,不僅會讓安全局地人不知所措,而且那些秘密情報被她們獲知,恐怕……恐怕也不好吧!”
莫海宇早就想問這個問題了,在華飛似乎吩咐完所有事情,當即問道。他也不是很清楚華飛與這個朱大小姐的關係,所以語氣非常不確定!
“你錯了!”不曾想,很少說話的曹原這次卻主動開口,一副若有所思道,“司令現在做事的手段,越來越高深莫測了。假設,你是秘密情報局的二號人物,司令派來一個什麼也不懂的兩個女人,你會怎麼辦?”
“當然奇怪了,然後就是不相信,即使證實了,也會極力向司令諫言,反對把情報系統交給兩個什麼都不懂的女人!”莫海宇立即就回道。
曹原點了點頭,“然後如果你是朱大小姐,去情報局的第一件事是做什麼?”
“朱小姐身受司令重託,當然會滿心激動,去南京地第一件事就是迅速瞭解情報局,查看相關情報,然後把重要的情報分類轉交給司令。”
“可是所有的情報都有密碼,假你是秘密情報局的二號人物,你會把重要的情報告訴這兩個你感覺十分不可靠的女人手上嗎?”
莫海宇突然楞了下,隨即明白曹原不可能無緣無故地問他這幾個問題。曹原一直就是這樣,說話和猜謎一樣。早就習慣地莫海宇迅速反應過來,恍然大悟道,“你是說,司令是故意的?司令並沒有提到把密碼給她們,而且破譯更非經過專業培訓才能完成。所以司令這麼做,完全是有意爲之?”
莫海宇不確定地看向華飛,似乎想要得到求證。所有人中,似乎只要李越依舊是一副那樣淡淡的笑容,如同早就猜到一般。
華飛心中大嘆,這幾個傢伙簡直不是人啊,還說什麼高深莫測。自己的舉動,這麼快就被他們洞悉了玄機,如果外面的人都似這般,那還玩個什麼啊。看來,以後玩陰謀地事情,還是不能少了他們啊。
“秦滿我還是信任的,但是他這次做錯了事,令我很失望。我會看他的表現,再決定如何任用他。你們放心吧,情報系統乃是極爲重要地機構,我是不會胡來的!”
“至於這兩個女人,她們地家族與我們已經構建了緊密的利益聯盟關係,所以一般情況下,她們是不會做出不利於我們地事情。我想即使他們想,還有我們情報系統監控,和她們家族自身的約束,所以問題不大!”
聽到華飛如此說,莫海宇不再多言。直到離開華府,他還是有些想不通,只好追着曹原問道,“這個……我還是不懂,你給我說說,司令到底玩的什麼把戲?”
曹原只是笑而不答,就在快要把莫海宇急壞的時候,李越在後面道,“當然就是秘密情報局的二號人物直接把重要的情報通過特別渠道,直接呈送給司令。而爲了應付那兩個女人,只會拿一些不重要的情報糊弄他們!”
“可是,司令這麼做的用意是什麼呢?”
“一個字,震!”李越似乎咀嚼着什麼道,“既震動秦滿,讓他明白自己的錯失,又震動整個秘密情報部門,讓他們感覺到司令的不滿。這樣一來,他們就不會因爲秦滿的突然調離而亂了工作,甚至直接給司令施加壓力,頂多會糾纏一會他們的‘新任’局長。而後則只會更加努力地蒐集整理情報,證明他們的價值和作用。那兩個女人只是個幌子,只是司令用來震動自治區整個官場的信號!”
雖然李越人際關係極差,包括與莫海宇他們這次的談判之行,也是多有矛盾。但莫海宇還是感激地點了點頭,似懂非懂地喃喃道,“司令,到底要做什麼?哎,我那老爸,真是惱神,但願我可以說服他吧!”
李越和曹原兩人所猜大致不差,如果華飛派一個能力十足的幹員去接管秘密安全局,那麼對於秦滿來說,心中就會認爲完全失去華飛地信任。那些秘密安全局的人,大都是秦滿一手提拔栽培出來的。雖然華飛最終還會掌控收服這個部門,但他們地工作效率必然會影響一段時間。
而且那麼做的話,在秦滿地問題還沒有具體定論的情況下,就把他拋棄,怕會引起許多一心做事的人的心寒。但派去兩個女人,類似荒唐的舉動,雖然會引起一部分人的不解乃至憤怒,但卻不會讓他們心寒乃至絕望。
國防軍司令部和參謀部的軍官參謀趕至後,華飛迅速召開軍事會議,主要是對整編不久的三軍進行了重新地部署。第一軍主力第一師從上海司令部迅速全師調至三河,隨時待命。第三軍的一個師從青島調到上海駐防。另外第一軍另兩個主力師,一個師調到南京,另外一個師分爲九個團,分駐江蘇境內各大重鎮。第二軍的三個師除了一個師駐防安徽境內各大城鎮,其餘二個師一個師駐守淮北,一個師駐守徐州,主要是防備北方的袁世凱。至於獨立外籍兵團,則不執行任務,依舊留在上海的軍營內進行訓練。
軍隊
加上秘密安全局地怪異人事安排,在自治區內乃至&g;|起巨大的動靜。秘密安全局雖然是一個安全情報部門,但對於外界來說,很多人都知道這麼一個機構的存在,主要負責人也是內閣班組成員,但內部的操作和運轉,卻是秘密的了。
加上獲得授權地李越,迅速在自治區內掀起一股滔天的調查熱。他不知從哪招來一批人,任何部門都沒權阻止他們的調查。上至聯合政府地主席,下至聯合議會的議員,似乎誰地政治名氣大,他就率人公然調查誰。
華飛本來是要讓李越低調一些的,但這個人似乎天生就不會低調,不僅讓報紙上整天大篇幅報道,連民間也議論紛紛。華飛電報去斥責他,他還委屈地說,司令,我已經非常低調了。
低調?低調到許多民黨,進步黨,青年黨地黨派都聯合起來,抗議華飛違法自治法,越權干涉政府部門運作,違法調查政府重要官員,並且使用不合理的手段,拘禁政府官員。這些人抗議的那個叫激烈,大有不把復興黨驅逐出聯合政府,不把華飛逼得引咎辭職誓不罷休的架勢。但是等他們組織號召舉行遊行示威時,卻發現不僅參與的民衆寥寥無幾,連那些原本還站在同一陣線上的民黨等革命黨人,也紛紛做了縮頭烏龜。
不提華飛在自治區的巨大威望,即使他們不反對華飛,那些普通百姓誰又會去管你們政黨之間的爭鬥。而且民間的議論雖多,但卻很少有不利華飛的傳言。其中流傳最多最廣的就是匪警嬉鬧飄香樓,司令震怒廬州府的橋段。不少傳統的說書人還改編到茶樓使用,樂的那些茶客百姓哈哈大笑,誰還管你什麼抗議示威。
就在自治區政局風雲震盪的時候,身在北京的袁世凱在接受一家國外報紙採訪時,竟然公開支持華飛對自治區政府的調查清理,言語間對自治政府的革命黨人大爲不滿,並坦言中央支持華飛組建獨立自治政府,不加干涉。
袁世凱的言論一石激起千層浪,那些民黨高級領導極力剋制黨員的言論行爲,就是避免自治區的政治激化,尤其是在北方袁世凱的稱帝浪潮愈演愈烈之際。這些民主共和的忠實鬥士們,必須要團結華飛的力量,纔有可能反對袁世凱的稱帝行爲。所以此時此刻,他們根本不願看到與華飛的關係因爲一些無足輕重的小事鬧僵,從而變得難以收拾。
在軍隊調動部署完畢,李越的舉動也並未引起多大波瀾後,華飛終於放下心來。隨着司令部,參謀部和那些聯合政府中復興黨的主要官員相繼齊集三河,自治區的政治權利中心也迅速移到這個國防軍的大本營。
軍隊的二個核心部門照常運轉,但那些聯合政府的復興黨高級官員們,則幾乎分散閒居在各個房間。大部分人都惴惴不安,不清楚到底發生了怎麼一回事。
沒有讓華飛失算的是,果然如他所料,朱若音他們一到南京,秘密安全局的確認加密電報就傳了過來。
隨後,秘密安全局的二號至九號情報員就分別發來私人電文,內容無非是一些婉轉的勸諫之言。
華飛統一親筆回電,直說他對近來秘密情報局工作的失望,毫不諱言道,兩女只是暫理安全之職,待秦滿的任務結束後,他會再處理具體事宜。
這封電報發過去後,南京那邊終於安靜下來。如華飛預料的那般,一些三星級以上機密情報一般都通過專用的其他渠道轉交華飛的副官辦公室。而朱若音她們也大出華飛意外,只是幾天後,她們整理遞送上來的情報就已經非常令華飛感興趣,都是一些平日裡容易被安全情報部忽略的內容。諸如相關民情,各城民生,各地建設的問題乃至部分案件的簡述。綜合起來,簡直就類似一份時事新聞,唯一的區別就是,要比普通的新聞更詳細,也有更多不爲人知的內幕情報。
驚喜之餘的華飛甚至開始考慮,是不是就把她們留在情報部門,專門負責此事。然而這終究是不可能的,不說朱若音他們是否原因,如果過分關注這些情報,只會使得情報部門的調查重心發生偏移,使用情報部門的資源,如果僅僅只是獲得這些信息,顯然是無比浪費了。
大量的情報彙總和李越的調查報告一封接着一封傳來,令華飛欣慰的是,由於他一開始就非常堅決地執行了軍政分開,甚至司令部的人也不能干涉政治,所以軍隊目前基本狀況良好,還沒有出現大的**問題。
但政府內的狀況可就不容樂觀了,由於李越不僅調查了聯合政府內復興黨的官員,也調查了其他黨派官員,最後的結果是,以華飛的標準來看,**數量和質量,簡直是大同小異。
那些公款吃喝,請客送禮的就不說了,動輒不菲的金錢賄賂問題十分突出,令華飛驚心的是,還有部分醜陋的罪惡犯罪問題,也在金錢和權力的遮掩下,被覆蓋了。這些問題李越只是在報告中初步突擊,想要全部的證據,還需要大量深入的調查。
如果說兩者有區別,普通出身較多的復興黨成員大都以收受現金賄賂爲主。而許多本身就是紳商階層的其他各黨成員,則是借用手中的權利,爲自己的工廠和資產,謀求便利和擴大的機會。
這種現象根據初步的調查來看,雖說還不是普遍問題,但也到了觸目驚心的程度。最讓華飛無法容忍的是,負責廉政監察司的負責人,竟然貪污問題最嚴重。
這些華飛只是皺眉掃過,當他落在最關心,也是本次李越調查重點的華大報告上,看完報告的華飛,緊緊地閉上了雙眼。足足十多分鐘後,他才睜眼道,“去,去把……把大哥叫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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