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長樂這段日子一個人在家。
陳菲菲臨走的時候,特意囑咐過他,她走後,幾天過去了,什麼事兒也沒發生,他覺得她有些多慮了,畢竟紫衣女曾經夜晚來襲,命喪於此,那天和紅美子吃飯,她那盤紅燒魚已經很說明問題了,那分明是一種威懾,如果誰還敢來,他覺得這可能不大。
就在陳菲菲田王莊砸碎大泥人當天,耿長樂躺在家裡百無聊賴看着天花板發呆,因爲自己“媳婦”下了死命令,他哪也不能去,就在此時,隱約聽到外面傳來敲門聲。
聲音很遠,他還有點不習慣,畢竟以前從沒住過這麼大的宅子,他是沿街乞討長大的,是個孤兒,從小爹孃就死於軍閥戰火中,他還記得娘臨死前拉着他的手,說他還有個姐姐,在他兩歲的時候,因爲家裡實在窮得沒法養活,只能賣給人販子,隨後就再無消息,他娘含着眼淚對他說,姐姐從小就很疼他,在他一兩歲的時候,一直是姐姐在照顧他,要他長大成人後,一定要去尋到這位姐姐,娘說他姐姐頸窩處有一塊紅魚狀的胎記,很小,可顏色很鮮豔,而且胎記的“魚頭”位置朝裡,當時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只記得自己答應了孃的請求,可一轉眼自己長大成人,找到組織參了軍打鬼子,也沒時間去探尋自己的親人,平時沒事的時候,腦子裡總想着這件事,他暗下決心:就想等到抗戰勝利以後,他就踏訪全國,去找尋自己的親人。
他自己的胸口上也有一個胎記,青色的,娘說這叫“青麟”,青麟紅魚天生的一對兒,陳菲菲曾見過他胸口的胎記,當時她搖着頭說不吉利,還說程雲彪外號叫“冰麒麟”,他胸口這個胎記怕以後會給他帶來危險。
耿長樂不以爲然,說她自己都迷信得不行,還整天琢磨着怎麼宣揚科學,她只是嘆了口氣,再沒說什麼。
敲門聲越來越響,把他的思緒拉回到現實之中,他朝門口喊了一聲,沒人答應,這纔想起自陳菲菲出門以後,他就給家裡的長工們放了假,讓他們回家休息去了,他不習慣使喚別人,這點和陳菲菲截然相反。
打開院門,發現站在門外的人竟然是馬麗,好些日子不見,她的穿戴依然很講究,氣質依然很獨特,不過神色很慌張,不時回頭看看自己身後,生怕有人跟蹤自己,而且額頭上一直在滴汗。
耿長樂也沒想到她會突然出現在這裡,他和馬麗只見本無多少交集,只知道她三易其夫,最後跟了寧文吉,後來他不辭而別,消息就此中斷,等在聽到寧家夫婦消息的時候,他們已經是軍分區的情報員了,世事無常,人生多變。
“快讓我進去,快!”馬麗一句寒暄都沒有,一見他開門自己就閃身躲進院子裡,自己又隨手頂上了院門。
耿長樂有些驚愕地看着她,不知道她遇到了什麼情況,馬麗到他家後一點都不客氣,好像知道他家裡沒人似的,自己跑到大堂上喝了幾大杯茶水,然後兀癱坐在太師椅上喘着粗氣。
他反倒感覺自己像是個外人,站在她身邊手足無措,面對女人他一向是這樣。
馬麗喘勻了氣後,告訴他自己正在被日本人跟蹤,她說自己現在是軍分區的情報員,專門進城刺探日軍情況,不料想這次失手了,被日本人發現,於是派了人跟蹤她,縣城裡她實在沒地方去,就想起了他,畢竟故人有故交,她笑着問他,他不會害怕自己來了給他添麻煩吧?
“怎麼會?”他不懂聲色地迴應道,現在的他不再是以往那個青澀的毛頭小子,幾個月的地下經歷讓他學會了言不由衷和察言觀色,此刻的他對馬麗冷眼旁觀,也覺得她的出現實在過於突兀。
看他不冷不淡的樣子,馬麗嘴角突然顯現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接下來的半天時間,她一直死死纏着耿長樂,喋喋不休地跟他說着軍分區根據地的事兒,耿長樂儘管很不耐煩,但不得不承認她所說的話大部分都是真的,他也在根據地生活過,那些事情,如果沒親身經歷過的話,造不得假。
他不知道她說這些話到底想幹什麼?難道她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份?他想就連魏廣生也不知道,恐怕這又是一個圈套,這種虧他們可沒少吃,所以這次他留了個心眼,不管馬麗嘴上怎麼說,他只是哼哈應付一下,其他的話一概不說。
就在馬麗還在嘟囔的時候,突然外面又傳來緊促的敲門聲,這次的聲音很大,而且夾雜着幾裡哇啦的的日本話,聽到這個耿長樂心裡一緊,不知道日本人怎麼會然造訪。
他趕忙示意馬麗立刻閉嘴,吩咐她躲到裡屋,千萬別出來,不管怎樣,這個當口不是惹禍的時候,他心裡很清楚,安頓好馬麗之後,他隻身出來開門。
門口站着的正是渡邊一郎,見了耿長樂問的第一句話就是:你家裡來過一個女人嗎?
耿長樂聽罷笑笑,說沒見過,因爲龐家宅院獨佔縣城一角,周圍全是深巷子,周圍沒有鄰居,所以他這麼說,不怕渡邊去找人證。
渡邊聽罷冷笑一聲,說想進去坐坐,耿長樂也冷笑道:“縣長大人的父親都被八路抓了,縣長急得親自跑到城外去救人,陳將軍可是太君請來的客人,現在有難了,你不想着派出神勇無敵的皇軍去救人,還有心思到我家來閒坐?”
渡邊被他噎得啞口無言,心想自己就住了個把月的醫院,高副官就被那小丫頭**得同樣牙尖嘴利,也不知道野口來縣城這段日子都幹了些什麼?就在他琢磨對策的時候,突然看到院裡一個女人的身影閃了一下,他一下來了精神,伸手把耿長樂扒拉到一邊,徑直帶着手下闖進院裡,正看到馬麗捂着臉急匆匆往屋裡跑。
“站住,就是你,果然在這兒!”渡邊獰笑着看了耿長樂一眼。
“誰讓你出來的?”耿長樂急了。
“對不起,剛纔水喝多了,實在憋不住了!”馬麗訕訕地說,面露慚色,可毫無懼色。
耿長樂此時恨不得跑過去狠狠揍她一頓,本來說好的讓她躲起來別露面,看看她好似演戲一般的神色,心裡開始懷疑這又是個騙局,就爲了引自己上鉤,他這次可是千小心萬小心,可最後還是中了別人的圈套。
“這個女人是土八路的密探,高副官她怎麼會在你家裡?”渡邊得意地笑起來。
“我不知道她是什麼密探,只知道她以前是程雲彪的小老婆,是陳縣長的朋友。”耿長樂說。
“朋友?程雲彪和陳菲菲的關係可真好啊!私通八路還狡辯!”渡邊哼了一聲,沒再搭理他,隨即下令手下徹底搜查宅院。
幾分鐘以後,渡邊手裡多了個東西,正是從魚肚中取出的微型錄音機,他得意地捏着這個火柴盒大小的精密銀盒子,特意在耿長樂眼前晃了晃。
“這是什麼?”渡邊用挑釁的語氣問道。
“不知道。”耿長樂裝傻。
“這就是你們偷來的情報吧!”渡邊冷笑道。
耿長樂一下明白了,心想陳菲菲果然料事如神,知道這東西日本人一直惦記着,自己走後肯定有人來拿,他一直以爲日本人還會派人偷襲,沒想到這次他們變了策略,自己又中計了,此時被人按在地上,他有些懊悔,當時無論聽到誰敲門,自己都應該像死人一樣不吭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