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崔宅裡出來,天空中開始落下陰冷的雨滴,本就晦暗的天色漸變成灰藍色,雨如冰露碎銷魂,夢若琉璃醉癡心,陳菲菲走在淒冷的細雨中,心裡不由得惆悵起來,她是一個很容易被周圍環境感染的女子,也有着這個年紀女孩所特有的矯情造作,只是環境險惡,大部分時候無從宣泄而已,眼下看到這天幕,感受着清冷的空氣,心裡最柔軟的部分不由得溼潤起來,只是不知道共用一身的寧文吉會不會有同樣的感想?
她用手輕輕擦拭着頭髮上的雨滴,心想自己一旦惆悵之心涌起,便開始以己之心度人之意,“**病了!”她心裡自言自語又自嘲,嘴角悄悄露出一絲無奈的苦笑。
她站在崔宅門口,看着街上稀疏行人,這些人行色匆匆,像無頭蒼蠅一樣在街上來來去去,不知終點在哪裡,遠方突然出現一個急速奔跑的身影,那是一個人力車伕,她自從進入崔堂主的意識後,這還是第一次看到人力車伕,他拉着一輛黑色的黃包車,他的出現帶給陳菲菲很強烈的真實感,她頓時有一種感覺就是這個虛幻世界試圖變得真實起來,而當她看到黃包車裡坐着的那個人時,她的情緒瞬間緊張起來。
坐在車裡的不是旁人,正是黑仙會的會長,程雲彪!
儘管早有思想準備,但她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裡和他不期而遇,程雲彪低着頭坐在車裡,看上去若有所思,他低垂着眼皮,似乎沒有注意到路旁有人正死死盯着他。人力車伕很快從她身旁經過,她下意識地打算追過去,兩條腿卻似灌了鉛一般邁不動道,她心裡一笑,暗想寧文吉這傢伙又犯慫了!他怕程雲彪怕到見了面都不敢出頭的地步,轉念又一想,既然有怕,就必然有恨,她唯有自己繼續發力,用行動勸說寧文吉追過去,還好,她很快就恢復了對這個身體的控制權,看來寧文吉做出了妥協,暫時放棄了對身體的控制。
她終於邁開大步,想着雨巷中飛奔而去,在意識中奔跑的感覺是如此的暢快,這種飛速奔跑的快感是在現實生活中所無法得到的,身體輕的幾乎沒有重量,她感覺自己是在飛,很快她就看到那輛黑色的人力車,那輛車徑直奔向永定俱樂部,陳菲菲稍稍收斂速度,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面,見那車停在俱樂部門口,程雲彪隻身下了車,走進了小樓裡面去,待到人力車伕離去後,陳菲菲也隨後跟進,走廊裡很黑,走了沒兩步,她感覺自己的腳踢到了一個很硬的物件上,低頭去看,發現就在走廊和大門的交界處,也停了一口大棺材,她心裡罵了一聲晦氣,怎麼到處都碰到這麼不吉利的東西,接着用手掀開棺材蓋的一角,看到裡面躺着的人正是崔堂主本人。
她回想起崔堂主就是在這裡被程雲彪懲罰,變作了“木頭”,看來在他的潛意識裡也記得曾經發生的事兒,他把自己的形象映射在這裡,似乎表明他的思想就是在這裡被終結的,棺材裡面除了他意映的“屍體”,還撒了很多紙錢在裡面。
“這下他們兩口子都在棺材裡了!”陳菲菲心裡嘀咕了一句,不過眼下她對崔堂主的棺材暫時沒什麼興趣,他喜歡擺在這裡就讓他擺好了,她關心的是程雲彪的蹤跡。
整棟樓裡除了她和棺材,似乎沒有其他人的存在,她正納悶程雲彪不知去了哪裡,就聽見走廊的一頭傳來若有若無的說話聲,聲音很小,只有屏氣凝神才能聽得到。
她豎起耳朵想聽個究竟,但是那聲音甕聲甕氣的,她只得順着聲音的方向,來到一個小門跟前,這間房子正是自己此時順利潛入並破解崔堂主的屋子,陳菲菲心裡暗想這還真是巧,意識與現實的位置竟然重合了,她趴在門口,聽到裡面除了程雲彪,還有一個女人的聲音,那聲音似曾相識,當她仔細回想時,卻發現所有的印象都是模糊的。
聲音就在門的後面,即使知道可能的危險,她還是鼓起勇氣推開了這扇門,自己此行就是爲了尋找失落的信息,而有價值的信息往往潛藏在危險的地方。
屋子是空的,聲音還在迴盪,似乎是從另一側的牆壁裡發出來的,那面牆上還掛着田中小尾給黑仙會程雲彪題的字,上書“忠義千秋”,不過怎麼看都像是一種諷刺,字寫得很富態,跟田中本人的體型很相像,要說有什麼美感,那就是見仁見智的事兒了,田中小尾會覺得他的字寫得很漂亮,就算和中國的書法大家比起來也毫不遜色,可其他人就會有別的反應,比如眼睛不舒服,肚子不舒服等等,不一而足。
陳菲菲站在這面牆跟前,聽到裡面傳來輕微的**之聲,這聲音飄蕩在幽靜的房間裡,讓人內心產生出一種曖昧的感覺,這種感覺就像粉紅色的霓虹光一樣,只是輕輕在人的心尖上撓了撓癢癢。
她伸手在牆壁上上下摸索着,發現這面牆上有些細小的縫隙,這縫隙沿着田中小尾題寫的豎匾的輪廓,整個看起來好像一個門的形狀,“原來這裡藏有暗門!”陳菲菲心裡暗想道,“等出去了也要驗證一下,看是不是真如他所想。”
陳菲菲的手搭在匾額上,她看到自己的手腕在微微地抖動,她和寧文吉都清楚程雲彪就在裡面,只要一推開這扇門,就會看到他的本尊,對於這位會長,陳菲菲倒是沒把他放在眼裡,畢竟房間裡的小金屬盒子已經說明了他的本質不過如此,他能幹的事兒,陳菲菲也一樣可以,所以她心裡到是很隨意,只是寧文吉還沒有從那種恐懼的氛圍下解脫出來,其實她還忽略了很重要的一點,那就是不光寧文吉從心底對程雲彪害怕,他們所在的幻境主人崔堂主也一樣有這種心結,特別是他們此刻就潛伏在崔堂主的潛意識裡,情況隨即將變得非常危險。
手輕輕一推,小門輕輕發出“嘎吱”的聲音,門打開了半扇,陳菲菲向裡面探頭,眼前出現的場景讓她感覺有些不可思議:這間密室空間很狹小,裡面有一張單人牀,一個小桌子,都刷着白漆,程雲彪光着膀子趴在單人牀上,被單覆在腰下面,陳菲菲看到他身上的皮膚猶如鯉魚般長滿了鱗片,兩隻碩大的翅膀長在他的後背上,此時這對翅膀的另一端被屋頂的一個鐵鉤子掛住,他趴在牀上,翅膀高高豎立着,好像一條船揚起了帆,一個穿着白色大褂頭戴護士帽的女人正用指尖捏着一把手術刀,接着掀開他身上的鱗片,只見寒光一閃,手術刀在他的鱗片下割開一個直角形切口,接着這位“女護士”抄起一根大鑷子,在身旁的小桌子上面有一個醫用白瓷托盤,白瓷托盤裡全是黑褐色的如麥粒大小的細碎顆粒,看上去就像土坷垃般不起眼,可她卻用鑷子夾住一顆顆粒,放在剛纔割開的傷口裡,看樣子之前她已經在程雲彪的體內放進去不少顆粒了,只見程雲彪身上滿是鮮血,他後背上成片的鱗片下面都滲出暗紅的血沫子,就像一條剛被宰殺乾淨的鯉魚。
程雲彪趴在單人牀上,由於疼痛嘴裡不住地哼哼,陳菲菲心想這就是剛纔**聲的來源,想不到他竟然躲在這裡,而且後背上的翅膀和李氏如出一轍,只是不知道他們這是唱的哪一齣,看着他滿身的鱗片和創口,她甚至感覺自己的後背上都隱隱作痛。
“女護士”背對着小門,因此並沒有察覺到身後的異樣,仍然在那一邊開刀,一邊叮囑道:“從今往後,一定要離火源遠遠的,這菌絲怕熱,千萬不能被燙到!”程雲彪喉嚨裡發出嘶啞的咕嚕聲,就算是對她說話的迴應。
“這筆錢會長花的值!”女護士還在說着,“等到五十天後,菌絲就會發育成熟,而會長背後的翅膀也就長結實了,那時候只要會長一飛沖天,將鱗片內的孢子悉數撒下去,全城的老百姓,包括皇軍,就全都唯會長之命是從了,到那個時候,你的朝代就可以從永定城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