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已過,宛城雖然是卡住了小長安聚的南境客商,不過朝廷已經派人接管了南境的貨物,販在宛城集市中。
再者,如今的大秦多是小農經濟,如果並非是特別需要,一般不會拿出米糧兌換其他的東西。
平民百姓是這樣,人口聚居的老氏族亦是這樣,誰知道明年的收成是怎麼樣,會不會缺糧。
秦王宮朝宴過後,林玧琰也是徹底閒了下來,沒事的林玧琰便是坐在了書房裡,開始用炭筆繪製各種各樣的圖案,這些多是春上上林苑急需的用具,得趕緊畫出來,讓鑄造坊在冬季打造出來。
林玧琰返回宛城不久,隨着尚書府的落成,鑄造坊也是在肉眼可見的速度建造着,百工坊與鑄造坊也是經過了初期的合併。
那馬駿雖是不善言辭,但甚是慧穎,尤善於機巧,到達鑄造坊以後,便是針對了林玧琰設計的龍骨水車進行了優化。
林玧琰接到了消息,才意識到,這百工坊的大匠的確是都是人才。
正月下旬,韓悝已經寫了一封長長的信過來,向林玧琰說了上林苑的一些事,附帶着上林苑特產的一些乾貨。
唐河與淯水已經攔河建橋了,地基用水泥和銅鐵鑄成的,毫無疑問,唐河和淯水這兩條並非大水道的河流,依照上林苑目前的人力物力毫無問題。
再者也簡要說了蒙學一事,無非是覺得十二歲以下的孩子並不能做多少事,不如教他們讀書識字爲好,總歸以後是需要各種府吏的。
另外就是有關鑄造坊的消息,自從百工坊將一批重要工匠補入鑄造坊之後,各項建設基本取得了肉眼可觀的發展。
那馬駿甚是了不得,擅長機巧,林玧琰設計的【神臂弩】,其稍稍參悟之後,便是聯合陸豐研究出來了實際可行可射四百餘步的神臂弩,其中雖然有林玧琰的思路,但是實際上造出來的又是另外一回事。
“隔溫河泥”、“聚火構造”和“風箱”的結合,直接讓鑄造坊掌握了【十二鍛】的鑄造技藝,馬駿、陸豐已經着手將幾樣鑄造坊掌握的技術更好的利用在一起,衝擊【十五鍛】鑄造技藝。
至於另外一個好消息,則是讓林玧琰欣喜若狂了,林玧琰隱隱約約記得南陽郡的地下埋藏着豐富的油田,因此林玧琰也是對韓悝交代了有關石油的些許特徵。
誰知道得來不得功夫,就是在中陽山的那條運糧峽谷,泌水上游的一條支流上,出現了“水有肥,如肉汁,取著器中,始黃後黑,如凝膏”的特殊產物,至於可燃性倒是沒有實驗,不過也算是有了石油的眉目了。
“殿下,孔宣來了。”淳于啓進了書房彙報道。
“讓他過來。”林玧琰猜測應該是印刷《說文解字》有了眉目了。
不多時,孔宣便是進了林玧琰的書房,一見面,孔宣又是說了起來:“殿下,殿下,孔宣總算是又見到你了……”
林玧琰站起身來,直奔主題道:“可是《說文解字》有了眉目?!”
“殿下的吩咐,孔宣豈能不盡心?!這幾日緊趕着印了一些出來,不知道符不符合殿下的心意,今日便是拿了一些過來。”
孔宣說完,便是解下了揹着的包袱,打開來從裡面抽出來一本書冊,遞給了林玧琰。
林玧琰一入手,便是眼前一亮,這紙質的手感,的確是要比半年前好過太多了,且外觀還不錯,看上去倒是符合林玧琰的要求。
一打開來,林玧琰便是可以發現,裡面的字體只有指甲蓋大小,看上去倒是着做的十分精美,且用麻線訂了冊。
“孔宣,做得不錯!”林玧琰誇讚了一句。
孔宣也是在宮外待久了,不過畢竟是打小服侍林玧琰的,內心中對於主子的誇讚還是極爲受用的。
“這一本《說文解字》造價幾何?”
話是林玧琰問的。
孔宣算了算:“造紙有五道工序,大概有十幾個人,一天造出來的紙張有數千張,能夠造出來近百本,印刷倒是沒用多少人,不過油墨費了不少的錢糧,大概百本《說文解字》費了一石糧食!”
林玧琰點了點頭,也就是一本《說文解字》的成本價大概是一升米。
“孔宣。”林玧琰叫孔宣。
“殿下,”孔宣應道。
“今日去尋宛城一個鋪口好的店面,今日便是將印出來的《說文解字》看看能不能賣出去,暫時每本定價一斗米!”
一斗米?那可是十二升米啊!(宛城並沒用林玧琰定的十進制)
“殿下,會有人買麼?”孔宣也是疑惑了,他當初被林玧琰派出宮就知道,殿下要研製這造紙術和印刷術就是爲了賺錢的,但是如今卻是不確定這東西能不能出售了。
“這紙張白如雪,油墨字也是清晰,總比發了黃或者黑了的竹簡好看吧,再者,一封竹簡需要多少糧食?上面才能刻多少字?”林玧琰反問道。
經林玧琰提點,孔宣也是立刻明悟,當下點了點頭道:“孔宣這就替殿下尋一個鋪面去!”
“唔……”林玧琰點了點頭,隨機想起了什麼,對孔宣道:“對了,找到鋪面的時候,再送幾份書簡去王宮外的司署,並言明《說文解字》販賣的任何消息……你現在已經脫離了宮籍,怕是見到管事的不方便,便是拿着我的腰牌去找人吧!”
“喏!”孔宣也是應道,便是從林玧琰的手裡接過來了腰牌。
說完了正經的事,林玧琰也是問孔宣:“孔宣,你出宮已經有三四年了吧?”
孔宣點了點頭:“再過幾個月,就有四年了。”
“養個孩子吧,如今荒年養不活孩子的家人不少,不如過繼到你膝下一個,老的時候還能有個依靠,怎麼樣?”
聞言,孔宣也是深深感動,沒有想到殿下居然如此關心自己,不過孔宣還是道:“殿下變了好多……”
“哦……有麼?”林玧琰反問道。
孔宣笑着回憶道:“殿下小的時候,可是灑脫的很,也沒見過會問這些事的。”
林玧琰這才知道孔宣說的是什麼,“孔宣,你出宮也是這麼長時間了,難道剛出來就沒有發現大秦是很……在宮中想不到的麼?”
孔宣回道:“王宮畢竟是王室居住的地方,好過這外面也是正常的。”
孔宣的這番話讓林玧琰搖了搖頭,道:“不正常,未出宮之前,我想過王宮外面是什麼樣子,但是一出來才發現,即便是曾經晉韓氏打到宛城城下,也不該是這種殘破的樣子!”
林玧琰這番話,倒是提醒了孔宣當年出宮時候看到外界的恐慌,不過是出身在了貧苦人家,對這些事已經是司空見慣了,當初出宮,不過以爲又是陷入了宮外的貧苦泥潭之中的畏懼罷了。
不過,當孔宣擡起頭看到殿下眸子的時候,卻是似乎看到了不同的東西,同是一般人的琥珀色眸子,卻是讓人感受到了炙熱。
殿下,終究不是小時候了……
孔宣在心中幽幽嘆道,許多年前的宮內,這位殿下可是頑劣地緊,但是如今,卻是越發有了一種上位者的樣子,卻是讓孔宣生不出任何距離感來。
……
傍晚時分的宣政殿,雖然已經是年關過後,但是秦伯並沒有早早地開始冬日閒散生活,依舊坐在秦王宮大殿那一方小小的天地,運轉着大秦的中樞。
“君上,宮外司署府衙,送過來一件新奇玩意兒……”高錦捧過來一冊書說道。
秦伯沒有擡頭問道:“什麼玩意?”
高錦將書遞給了秦伯,道:“方纔,曾經的宮人孔宣送到司署府衙幾本這樣的東西,說是書,不過既不是帛書,也不是竹簡,新奇的很。”
秦伯接過書冊,看了一眼,便是放下了手中披閱的筆,道:“說文解字?”
高錦笑道:“君上,正是,這本說文解字乃是上林苑韓悝所編纂的,是針對大秦境內的文字混亂,確定了大秦的通用字,也借調了四卿府中的門客也有出力。”
“君上可還記得上次拿到宮裡的【紙】?”高錦問道,隨即接着說道:“說來也是奇怪,這孔宣離開了王宮,便是去了宛城東的竹山邑,就是在那裡,孔宣研製出來了這紙。”
秦伯一下子就想到了那日見到的紙,沒有想到這比絲帛和竹簡都要便宜輕便不少的紙竟然是出自曾經的宮人之手。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高錦說了一句:“還真是巧呢,君上,這孔宣正是以前公子琰殿下的宮人,此番進司署府衙,也是拿的公子琰的腰牌……”
秦伯聞言,笑而不語,便是攤開了這《說文解字》內冊,道:“這字寫的不錯,雖說毫無靈氣可言,但端正,極易讓人辨認。”
隨即秦伯閉上了書冊道:“高錦,給孤的尚書令韓卿嘉獎,一應賞賜送過去,算是酬謝了他的這般教化苦心。”
高錦卻是道:“君上,此書雖是尚書令大人編纂的,但是主持抄寫發行的卻是另有他人。”
“是公子琰殿下!”
“孤六子?!”聞言,秦伯揚起笑意道:“孤六子的性格我豈會不瞭解,或許其他的能夠做好,但是書本一事,他根本不想沾邊的!”
“高錦豈敢欺騙君上,內侍監已經查過來了,孔宣研製紙的幾年裡,一直是六殿下拿着自己和……其他幾位未出閣公子的月例資助孔宣的,且這一次,公子琰已經讓孔宣盤下了宛城市的一間門鋪,售賣這《說文解字》、紙和毛筆等物……”
“居然還有這等事……”秦伯磨砂這手中的板戒,思慮片刻便是道:“既然孤六子將孔宣推了出來,便是不想出人耳目,這件事暫且不要聲張。”
隨後秦伯拿起來了筆,欲繼續披閱的時候,看着高錦說道:“孤看那紙筆甚是不錯,《說文解字》也是符合朝廷規制,高錦,你派人拿回來一些,紙筆留用宮中,至於《說文解字》,便是送給各司署府衙要職中,每人一本吧,孤看他們所寫的書簡,也是覺得多字怪癖難認,不如趁此機會規範大秦用字。”
高錦俯身賠笑道:“君上高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