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夜幾個人不睡覺,坐在一起這麼一合計,算是又決定了一件大事。
別看睡得少,但個個都是面紅手熱,一副老神在在的興奮狀態。
時辰不早不晚的,再睡也睡不好。
蘇夏至便遂了安逸的心思,燒了一鍋水,給每個人都衝了碗油炒麪喝。
又烙了幾鍋油酥火燒,炸了二十多個雞蛋,纔算是把這一桌子的後生餵飽。
吃了飯,安逸帶來的那一夥子人變得無所事事,又不敢在閔家的院子裡四處溜達,只能穿戴整齊了立在東廂房外面的屋檐下站了一排,等着屋裡的主子吩咐。
蘇夏至收拾了碗筷,一出廚房,看見貼牆邊立着的那一排小夥子就樂了:“同志們,稍息!”
安家的馭夫和無視互相對着看了看,也沒聽明白閔夫人說了什麼,倒是幾個人中像是個當頭的武師往前一步問道:“閔夫人可是有事吩咐?”
“啊?我……是有點事兒。”本想說沒事兒的蘇夏至,低頭一看院子裡積雪結成的坑坑窪窪地面便改了口:“小武啊,帶着你幾位兄弟到後院拿了鎬頭和掃帚,把咱這院子收拾收拾吧!”
“知道了!”小武從屋裡應了一聲,馬上走了出來,安家的下人又互相看了看,那兩個做馭夫的便走了出來跟着他往後面走去。
“你聽聽,你聽聽,這娘們連我的人都指使呢!”四仰八叉的躺在牀上支愣着耳朵聽外面幾個人說話的安逸低聲說道。
小廝正彎腰在他身邊空出的地方收拾衣物,將隨身換洗的幾身裡衣才疊好了要往衣櫃裡放,聽見他又不乾不淨的說話,氣的將衣服都拽在了他的臉上,還用力地在安逸的大腿根上扭了一把:“又叫主子娘們!連我都要聽她指使,用用你的人還不成了?”
“哎呦呦……”安逸大呼小叫的按住了小廝的手,他可不嫌寒磣,也不怕外面的人聽見,張嘴就喊:“媳婦,你輕點啊……嗚嗚……”
不等他說完,小廝就撲了上去,手邊實在沒有東西可用,便拿了枕頭蓋在他的臉上!
“外頭有人,你就不能小聲點麼?”他按着枕頭低聲說道。
“嗚嗚……嗚嗚……”安逸手腳亂晃的掙扎着,根本說不出話來。
“這又不是山下村的小院子,娃娃們一走,關起門來我都隨着你,這是閔大人家!你還叫東家娘們!”
小廝越說越氣,鬆了按着枕頭的手,起身,把安逸翻過來,照着他的屁股就是狠狠的一下子:“早就說了,你總是不長記性!”
安逸原本還掙扎的身子忽然一僵,隨後就趴在牀上不停的顫抖起來,帶着身下的牀一起跟着他‘吱吱’地哆嗦……
“我……我沒事多大勁啊……”見自己一巴掌竟把公子打哭了,小廝心裡也着了急,趕緊跪在牀上爬了過去:“別哭,別哭!打人是我不對,我……我給你賠罪!”
哪怕現在他是自由的身子,安逸在小廝的心中都永遠是主子。這樣的認知早就根深蒂固,明知道安逸會寵他、縱容他,小廝的心裡還是彆扭到不行!
他自己捱過打,知道捱打的滋味。
曾近他就想過:這輩子都要與人爲善,不要擡手打人……
今兒心裡一急竟對主子動了手,小廝自己心裡這道坎都過不去了!
“打人不對!公子,您打我,打我吧……”
“你都說了‘打人不對’,爺再打你不是也不對了嗎?”安逸面孔悶在牀上,說話是個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
“那,那怎麼辦?”小廝試圖將趴在牀上的主子翻過來,可明明瘦的橡根竹子似得安逸現在卻沉的像塊秤砣,他竟搬不動!
安逸左手緊緊抓着牀欄杆,聽見旁邊那個小傻子自己說了傻話,他心花怒放地伸出四根手指去……
小廝看着他顫顫巍巍地伸出四根手指,先是一怔,繼而面上一片通紅!
他咬着嘴脣看着那幾只骨節分明的細長手指,終是心裡一橫,也伸出手去把安逸的手指按倒了一隻:“三次……不能再多了……多了……我……走不了路……”
“成!”小廝才一回了話,安逸便一個利落的翻身把他壓在了身下,輕輕地在他的臉蛋上一拍:“咱回了自己家,爺在伺候你三回,這是閔嵐笙的地方,爺不瞎折騰……”
小廝看着他的臉色,再看看他的眼睛……哪裡有半點委屈落淚的意思……心裡明白自己是又着了他的道兒!
不過好在主子是個有分寸的人,尤其是在外人面前,進退都是很有樣子。
只這一點,小廝這暗虧也是願意的吃的……只要他別讓自己在東家面前出醜就好了……
“起來收拾吧,今兒爺帶你到城裡去轉轉,要不來了一趟帝都,你什麼都沒看見。”
安逸先起了身,隨手拉起了躺在牀上的小廝。
“我們帶着元寶吧?”小廝站在牀前一邊整理着自己的衣袍一邊說道。
“帶着他幹嘛,多麻煩!”安逸獨來獨往慣了,現在身邊除了小廝他看誰都是多餘的,因此一聽到元寶的名字他就皺了眉:“讓他跟着幾個小丫頭玩吧,姓閔的還說讓我離他遠點,別把他也帶的喜歡上男人。”
“什麼麻煩!”小廝收拾好自己的衣服,擡頭瞪了他一眼,走到他身前:“擡手!”
安逸笑着張開了雙臂,大模大樣的由着小廝給他整理的衣服。
“元寶是咱們的孩子,你這個當爹的嫌麻煩,就丟個旁人看着,以後你老了,他也嫌你麻煩,把你丟一邊不管你!”小廝彎腰抻着他棉袍上的褶皺並小聲說着話。
“嗨,你要這麼說,也現在就不要他這個白眼狼小崽子!”安逸脾氣很驢,不吃將,小廝的話讓他心裡一陣的憋悶,就勢瞪了眼。
“行了啊,你這什麼脾氣啊?”小廝擡頭看着他,扭頭見門栓死了,便快速的在他的臉頰上親了一下:“人心換人心,四兩對半斤,咱把兒子好好養着疼着,孩子知道好賴。等回去你教他識文斷字,等他大了再給他娶上媳婦,再生了孫子,不比咱兩個孤苦伶仃的好麼?”
“媳婦你說的對!”打小廝一親上他,安逸就已經覺得自己這個百多斤的體格全沒了分量,完全成了一副賤骨頭!
這個時候守誠說什麼是什麼,而且還聽得身心都舒服,只恨不得守誠能再拿鞭子抽他幾下才能讓他飄着的心落到胸腔裡。
“那咱就帶着兒子一起出去逛逛,正好給他買個帽子戴上,你說秀才家的是咋想的啊?怎麼天這麼冷倒給咱兒子颳了個禿瓢啊?”
“主子說元寶來的時候已經多日未曾沐浴,身上髒臭不堪,而他的頭髮也瞎成了一團生了蝨子……”
“唉!咱兒子命真不好,遇到那個沒用娘和王八蛋的爹……”
說起元寶可憐的身世,安逸也沒了調笑的心思,低頭往旁邊的椅子上一坐,彎腰把襯褲往靴子裡面塞:“備車,爺要出去!”
他吩咐了一聲。
……
穿戴利落的安逸和小廝想要進城裡去看看,可他的那一巴掌打得元寶從心裡怕了他,抱着蘇夏至的一條腿不鬆手,就是肯和他們一起出去。
安逸的耐心有限,叫了幾聲見元寶都不過來便又瞪了眼,小廝趕緊偷偷的拉了拉他的衣袖:“教幾十個娃娃也沒見你瞪眼打孩子,怎麼就對自己的兒子這幅脾氣!”
安家幾兄弟長得模樣都很像,說白了便是統一的遂了他們的爹安懷遠。
元寶生下來一年到頭見不到父親幾面,所以對與父親的相貌是模糊的。
因此在見到的安逸的那一刻,他幾乎沒有任何疑問的便認爲那是自己的父親。
只是這父親實在是不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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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寶偷偷地看着他,再看着閔嵐笙與一一姐妹們說話時的笑言笑語,他小小的心裡便羨慕不已,很想和一一換個爹……
“元寶。”本來站在正屋的門口看着院子裡一堆人熱鬧的一一擡腿從屋裡走了出來,伸出暖暖的小手拉住了元寶的小手朝着小廝走去:“我娘說守誠哥哥是好人,你跟着他在一起就好了……渴了,要和他說。餓了,也要和他說。知道嗎?”
見兩個小娃娃手拉手走到了自己面前,小廝趕緊應了過去,伸手從一一的小手裡接過元寶微涼的小手:“爹爹帶你出去玩……”
元寶終於被安逸和小廝帶上了馬車,看着馬車緩緩的駛動,蘇夏至心裡默默地鬆了口氣:還是守誠有耐心,孩子跟着他定是錯不了的!
安家一大家子人一離開,院子裡又省了蘇夏至和幾個小丫頭。
她對着幾個人一招手大聲說道:“小武,套車,咱也出去,過年怎麼也要買些煙花爆竹熱鬧熱鬧啊!”
一聽說又要出去採買年貨,小丫頭們歡呼一聲,爭先恐後地往後院跑,片刻之後便都披着斗篷跟着蘇夏至出門上了車……
“娘,給我們買燈籠嗎?”
“買!”蘇夏至回答的痛快。
“娘,多買一隻吧,給元寶也買一隻……”一一靠着她小聲求道。
“都買……”蘇夏至伸臂將孩子摟緊了些。
……
傍晚的時候,閔嵐笙有是一個人回的家。
想着到了年根,姜溫估計是要回家過年,蘇夏至便沒有多問。
看着桌子上被碗扣起的飯菜,洗了手換了便服的閔嵐笙揚眉問道:“那一家子出去還沒有回來?”
“可不是麼!”蘇夏至停下手裡的針線活兒,往窗戶的方向望了望說道:“一大早就出去了,都這會兒了還沒回來……”
“娘子?”閔嵐笙快步走到她的身前,驚奇的叫了一聲。
“嗯?”蘇夏至詫異的擡頭:“怎麼了?”
“你在做針線啊?”與娘子成親了好幾年,閔嵐笙都沒有穿過她親手縫製的衣衫,如今見她竟破天荒的拿起了針,他的心裡只能用驚喜來形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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